开凿漕运河的这个山头从中间裂开,山顶却仍然是相连在一起,形成了一道狭窄的山涧。
只不过因为这山涧太过于狭窄,才要将山涧两边的山崖炸开,增宽这道山涧之间的距离。
如今这两边山崖之间的距离确实宽了一些,山涧里堆满了石块,山崖上时不时会掉落一些石块,尘雾弥漫。
山崖边上扎了竹子,方便爬上去固定牵拉的绳索,一排的竹子因为爆炸被炸毁了不少,将山涧里这些石块都搬走之后,就会重新再扎上竹子。
正在干活的百姓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看。
裴凌筠看了看漫天飞舞的灰尘,眉峰缓缓聚起如浓墨,抿了抿唇道:“皇上,要不在这里看看罢了?”
就怕上前去看的时候,恰好碰到石块掉落下来,被砸到便是罪过了。
沈恒烨并未打算上前去,问带路的军长:“陈将军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能完成这里的工程?”
军长颔首道:“回皇上,将军先前预估,若是顺利,则可在六月前完成。”
六月已是酷暑时节。
沈恒烨对这个答复很满意,“好,越快越好。”
裴凌筠随在沈恒烨身边,注意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频频看向他们这边,尤其是在听到军长说了一声“皇上”之后,脸色一变,停下来紧紧盯着这边看。
只须臾之间,那男人便抓了一块石头朝这边冲了过来。
裴凌筠眸色一凛,立刻攥着沈恒烨往旁边躲闪了一小段距离。
下一瞬,那男人手中的石块就砸到方才他们站着的位置,发出沉闷的一声砰响。
地上被砸了一个凹坑,可见砸石块的男人是用了多大的力道,要是砸到人的话,命都得去了半条。
跟随在沈恒烨和裴凌筠身边的其中两个护卫立刻拔刀上前把男人押着按在地上,刀剑架在他脖子上。
沈恒烨猝不及防,被惊了一下。
稳了稳心绪,面带寒霜:“为何要突袭朕?”
被按在地上的男人浑身脏兮兮的,瞪着沈恒烨的眼神带着浓烈的憎恨。
“狗皇帝!昏庸无道!欺压百姓!压榨百姓,毫无人性!老子恨不得一石头砸爆你的狗头!”
男人咬牙切齿地说着,语速极快,语气里也是透露着愤怒,夹杂着恨意。
沈恒烨才缓和了些许的神色,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再次阴沉了下去,浑身散发着一股冷肃。
那军长顿时汗流浃背,对着那个口出狂言的男人呵斥了句:“大胆!此乃皇上,岂能容你置喙?!”
随后又跪下朝沈恒烨拱手请罪,“是卑职管理失职,卑职甘愿受罚,还请皇上降罪!”
沈恒烨本来生着气,这军长如此一请罪,怒火倒是消了一些,摆了摆手道:“罢了,朕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把这个人押下去关着。”
军长也是个机灵的,听出了沈恒烨不打算深究那百姓性命的意思,连忙感激叩拜:“谢皇上圣恩!”
这事的动静闹得不算小,让那些看到了这一幕的百姓不由地为那个拿石头砸人的乡里捏了一把汗。
还以为会直接被砍头,没想到这狗皇帝竟然只是说把人关着,这样一看好像也不是一个残暴无仁的皇帝。
沈恒烨不知道自己在这些百姓心中是个狗皇帝的形象,淡声吩咐军长:“跟大家说一声,今日停工,歇一日。”
“是!”军长满心激动,扫了众人一圈,高声吆喝了一句:“各位百姓可停下手上的活,皇上仁厚,让大家歇一日,且另外重新给大家做一顿好饭食,犒劳犒劳大家!”
此话一出,那些正在费劲浑身力气搬石块拉石头的百姓陡然停了下来,一双双浑浊疲惫的目光看了过来,平静得毫无反应。
军长皱紧了眉头,在道,这些百姓怎么都这么平静?难不成都不把这歇息日当一回事?
就在裴凌筠和沈恒烨也觉得疑惑时,一声激动的高呼响起,随之而来是一句接着一句谢恩的话,此起彼伏。
沈恒烨眉眼上的冷沉渐渐疏散,能安抚到这些百姓的积怨就好。
片刻之后,在军长的带领之下,沈恒烨与裴凌筠回到营地里。
此时,营地的帐篷里已经被收拾妥当了,那些跳舞奏乐女人的被安置在最偏的一个帐篷里,等会就会被送走。
刚一坐下,沈恒烨便问:“郁离,依你之见,方才那个袭击者该当如何处理?”
裴凌筠早便想好了处理对策,开口道:“回禀皇上,卑职认为不必治其重罪,只将其关押几日,且今日的饭食也送一份过去,若是陈将军觉得此人已悔改,且持有感激皇上恩泽之心,则可释放。”
此法主要目的为得民心。
沈恒烨一边抚摸着茶盏,一边听着这番话。
沉默了一下,抿唇一笑:“好,那便依郁离说的去办。”
一个时辰之后,陈将军带了十个妇人过来,其手下拉着骡子,整整拉了五车粮食回来。
这十个妇人只是寻常庄户家的妇人,却很会做饭食,手脚麻利,彼此之间配合得极好,很快就重新做好了一顿吃食,一锅接着一锅的面条出锅,还有野菜粥。
这份不同于之前的粥,放的都是米,不是谷壳,混杂着青绿的菜叶子,看着就让大家忍不住咽口水。
陈将军组织大家领一碗粥和一碗面条吃。
“唉哟,你这小伙子咋就哭了?”一妇人惊叹。
那小伙子抹了抹眼泪,哽噎着声音道:“没事,就是觉得太好了!”
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的沈恒烨却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他想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裴凌筠是第二次看到百姓因为一点恩惠便感激涕零的景象,第一次是在带玥姐儿去城中看病的路上,施舍了干粮给百姓。
他沉默了一会儿,却道出了另一番感触:“越是穷苦的百姓,越容易得到满足,他们只需要有一顿饱饭便知足了。”
闻言,沈恒烨握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后淡淡抬起眼眸看了他一下,“人总是有贪欲,朕想要得到的有很多,江山......美人,朕都想要。”
裴凌筠轻淡地笑了一声,端起茶盏扬了扬,“那便祝愿皇上得偿所愿。”
沈恒烨喝了一口茶,苦涩覆满喉间,唇角噙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哪儿有如此简单?”
裴凌筠放下茶盏,“我不再求旁的,只求她愿意再留在我身边便好。”
沈恒烨默了一瞬,“即便她有所保留?”
有所保留,即是不再全心全意付出心意。
裴凌筠坦然地笑了笑:“若是能得全心全意便是最好,若是不能,那我也知足了,总比没有的好。”
沈恒烨嘁笑了声,不赞同他的话。
既然他付出了所有,终有一天他也要得到全部,有的是耐心去等。
...
太阳晒在头顶上,和煦阳光透过树杈洒下来,但树林里一点都不平静。
一群兵吏追上了裴凌筠与沈恒烨在路上遇到百姓,大部分百姓都老老实实地把如何来到这里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但还是发现有一个身形微胖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安,像是在害怕什么,又强装镇定。
兵长凌厉的眼神落在胖子脸上,审视着他,让胖子更加不安了。
这便是让兵长确定了这个男人很不对劲,然后就命人把这个胖男人以及与他一块走的另外几个人捆绑起来拷问。
但这几人拒不承认。
兵长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立刻让手下给这几个人搜身。
片刻过后,士兵就算把这几个人的衣服都脱干净,也没有在他们身上搜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兵长忽然之间,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了。
难不成这几个人真的只是过来探望家人的寻常百姓?
这个想法也只是在脑中过了一遍,兵长觉得自己的猜测应当不会有错。
下一瞬,便亲自动手去搜寻这几个人的衣服。
忽然闻到了胖子身上好像有一丝熟悉又令人匪夷所思的味道,尤其是在衣服上。
一旁的胖子等几人见状,顿时变得十分紧张起来,即使没有穿衣服,在这冬日里,也冷汗涔涔,但也只能努力装作镇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兵长仔细回想着刚刚闻到的气味,心中蓦然一惊,眉头皱得紧巴巴的。
他抬头扫了一眼胖子那伙人,目光比先前的凌厉了不少,见他们面色不慌不忙,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正要放下衣服,余光却瞥见那胖子的神情略微一变,像是松了一口气。
兵长故作没发现他们的异样,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里的衣服。
只片刻,便又用鼻子仔细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这次他确定自己没有闻错味道,也坚定自己心里头的猜测。
胖子放下去的心,一瞬间又被什么爪子猛地一下子拽了起来,摇摇晃晃。
在胖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兵长便伸手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
胖子登时瞪大了眼睛,整张脸是又惊又恐的。
兵长力气大,胖子受不住他的钳制,加上嘴巴又被堵着,一张肥胖的脸很快就胀红了,喘不上气来,双手双脚都绳子捆绑得死死的,只能费力地呜咽着声音,哀求兵长放开他。
兵长冷笑了声,“想让我放了你?”
“唔唔!”胖子用力地呜咽着回应。
兵长听着他的声音,觉得掐得还不够,手上便又添了两分力道。
胖子原是微薄的呼吸陡然一窒,眼睛都憋得通红,好像要渗出血来似的。
兵长脸色冷漠,让胖子憋了几息,觉得差不多了才松手,也终于大发善心似的把塞在他嘴里的臭衣服拔走。
“呼呼呼......”胖子极其贪婪地的狂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缓了缓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在周围的其他人完全被这一幕给震慑到了,都忍不住战战兢兢的,就怕这色厉内荏的兵长一手把自己掐死了。
兵长蹲在胖子的头旁边,多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声音凌厉地讯问:“你衣服上的味道怪异得很,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弄到的?”
胖子的几个同伙听到这话,神情倏然变了一下,随后又紧张地盯着胖子看,面色强装镇定。
胖子还没完全缓过那股窒息的感觉,鼻子里喷出剧烈的喘息声。
“我哪里知道怎么弄到的?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就是托关系来看看我哥,最坏就是顶替我哥干活。”
兵长眼色一狠,踹了他胸口一脚,旋即踩在他胸口上,“别想骗我!不然定让你生不如死!”
“官差大人,我真没骗你......真不知道你说的那味道是什么鬼味道。”胖子又极其艰难地喘了一口气,“要是真有什么味道,那也是在那些地方沾上的,都光是忙着干活了,怎么知道弄到了什么东西啊......”
胖子求饶解释的语气断断续续的。
兵长死死盯着他片刻,又厉声问:“方才你说代替你哥干活是怎么一回事?如实道来,否则就割了你舌头!”
听着这阴狠的声音,胖子想起刚刚这个兵长凶横的样子,还有那股要命的窒息感,头皮发麻。
但有人还更狠,更让人觉得害怕,要不是那些人给的钱实在是多,多到他这辈子都能荣华富贵,妻妾成群的地步,他肯定不干这活,实在太要命了。
胖子一想到那一箩筐的银两,心里竟然就没那么害怕了,继续装出一副叫苦连天的样子,把顶替人的事说了出来。
然后费力地跪在兵长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
兵长听得心烦,朝身后的兵吏扬了扬手,吩咐道其把那几个人嘴里的布拿出来。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通简单的审讯之下,没有一个人说出兵长最想听到的答案,最后只好把这些人都押回营地临时搭建的大牢里关着。
裴凌筠和沈恒烨得了兵长的汇报之后,相觑了一眼。
“好,做得好,继续仔细盯着。”沈恒烨摆了摆手,让兵长退下。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