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时辰,黄鹊都在苦口婆心地劝她,给她讲在后宫生存的准则。
“皇上身边伺候的人,与其他人不一样,”她说,“崔公公他虽然是个太监,但您不能将他当成普通奴才一般对待。都说小鬼难缠,崔公公此人出了名的贪财,打点过他的嫔妃,他偶尔会在皇上面前提上几句,若是惹了他不痛快,他便会暗中给你下绊子!”
“旁的不说,他整日在皇上身边伺候,对皇上的喜好心知肚明。从前宁才人便是不懂这些,以至于进宫许久都未曾见过皇上一面,后来花了重金打点,崔公公便告诉她中秋宫宴之后去御花园逛逛,当日果然就碰见了皇上,也成功承了宠。”
“从前还有位朱宝林,仗着家世显赫,对崔公公颐指气使。皇上召她侍寝的那一日,她分明打听好了皇上喜欢丁香色,早早换上了丁香色的衣裳,等见到了皇上,却惹得皇上勃然大怒,一脚踢在了她的心口还不解气,直接将她打入了冷宫!”
“朱宝林不甘心,托人去问了缘由才知道,皇上有一回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蜜蜂,蛰了皇上一下。皇上又痛又怒,转头看见一旁的宫女穿着一身丁香色的衣裳,便认定是这个颜色招来的蜜蜂。”
“这些微末小事,寻常人都不清楚,唯有崔公公记在心里,能不动声色地利用这些将人害了。”黄鹊的脸上写满了担忧,“钱财都是小事,您现在是公主了,难道以后还会缺钱吗?不如先同崔公公打好了关系,以后他也能在皇上面前为您美言几句啊!”
“你也说了我现在是公主,”云锦书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又不用去和别的女人一样争宠,花这冤枉钱做什么呢?”
“可若是他因此而记恨在心,在皇上面前挑拨离间……”黄鹊仍旧忧心忡忡。
云锦书咧嘴一笑:“他尽管试试。”
这世上没有能挑拨她和阿月的人,崔元要是敢动这种小心思,就属实是自讨苦吃了。
黄鹊见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便只能长叹了一口气,不再劝说了。
“收拾东西吧,”云锦书对众人说道,“皇上不是说让咱们搬到云霭殿么?德妃办事麻利,今天咱们差不多就能搬进去。”
几个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因为东西都少得可怜,很快便收拾妥当了。
这边将将收拾完行李,德妃便带着人亲自过来了。
“云……公主,”德妃亲热地笑着,看向云锦书的目光却十分复杂,“那日你同舅母进宫的时候,我看你便觉得十分亲切,原来你竟然是公主。”
云锦书客套地笑:“当时我也并不清楚,还是皇上认出了我来。”
德妃挽着她的手坐下:“这样的事,我以前还是在话本子里才见过的。这些年你难道都没有想要查过自己的身份么?”
“怎么没有呢?”云锦书故作惆怅地叹道,“只是我身上能证明身份的,就只有一块玉佩而已。那玉佩一看便不是俗物,我一个女儿家,根本不敢将它拿出来示人,否则被人抢了去,我就真的没有任何线索了。所以我就只能旁敲侧击地问,只是我长大的地方偏僻,常有人家生了女儿不想养,便丢到了山上,他们只当我也是一样的,根本没有人在意。”
德妃听了,也跟着叹道:“公主从前受苦了。”
她话锋一转,又说道:“舅母前次来的时候,说你是顾将军在路上所救的孤女……”
“确实是他救了我,”云锦书说道,“我长大的那村子里有个恶霸,一直想占我便宜,我年纪越大,他就越发猖狂起来。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偷偷离开了村子,只是我一个孤女,身上又没有什么钱,能去什么地方呢?幸好遇见了顾将军,他将我一路带回京城,又得了顾夫人垂怜,阴差阳错间进了宫,这能得以与皇上相认。”
德妃心情复杂,当初让她进浣衣局,还是她想的主意,现在却不知是对是错了。
她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难受了。
原以为宫中会多出一位嫔妃来,比她年轻貌美,又深得皇上宠爱,这绝不是件好事。
但云姑娘若是进了后宫,就永远不可能嫁入顾家了,她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隐约有些高兴的。
可没想到一转眼,云姑娘却成了公主。
这意味着不会多一个人与她争宠,却也意味着,云姑娘的身份与他当真是门当户对了。
德妃垂下眼帘,掩住那一抹不自在的目光。
“听舅母说,顾将军对你一往情深……公主可想过要招他为婿?”
云锦书刚想否认,眼睛却瞥见了德妃藏在桌下的手,此刻正无意识地攥着帕子,用力到指尖都有些发白。
她玩味地笑了笑,并不正面回答:“他可是盼着呢。”
德妃的心骤然往下一沉,脸上的笑几乎都挂不住了。
“云霭殿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公主快些过去吧!”她勉强笑着说道,“这边实在是不像样,也不知道淑妃妹妹当初是怎么想的,竟一定要公主到浣衣局里头来。”
“这边挺好的,秋兰姑姑对我一直很照顾。”云锦书说道。
秋兰方才又来了一次,奉承话说了一箩筐,话里话外只希望她能在贵人面前多为她美言几句。
云锦书不是小气的人,更何况秋兰确实没有为难过她,她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
“公主性子真好。”德妃感叹道。
这句话倒是带了几分真心,毕竟凭空多出了一个小姑子,还是皇上十分看重的,若是个脾气不好的,她相处起来难免要小心翼翼的,实在是累得慌。
只是看着云锦书,德妃却止不住地想,不知道这位公主又能风光上多少时日呢?
皇上看似多情,实则无情,前一日宠爱的嫔妃,第二天便可能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而被赐死。
人最怕的不是出身卑贱,而是有朝一日飞上云端,忽然又重新跌落泥潭。
这样巨大的落差,不知道云姑娘能不能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