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悬高，褪去薄纱。
底下的少女尖叫着蹦跶到床上。
囫囵翻了个身，一对杏仁眼满是亮璨璨的光。
但是瞄到屏幕里的消息后，那眼的光消失了。
季褚望也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他坐在画架前，冷白手指拿着一支毛笔。
侧脸俊挺肃隽，比平日多了几分认真严谨。
举头凝察着月亮，长眉的眉心略有思索。
似乎下一刻就要落笔生玉轮。
正当盛衿雾丧气想问是谁拍的这照片之际，底下多了三个字。
【他俊吗？】
瞅着这个“他“字，盛衿雾如月的细眉耸高，重重敲打着键盘。
【你是谁？！】
对方很快回复过来。
【也只有你能把他这个绝世男人甩了。】
握着手机的少女抿紧唇，又打了串字。
【你偷看我和他的聊天记录？】
【不是偷看，一点进来，你分手那话就摆在那儿呢。】
盛衿雾又点开照片，放大周围的书架。
确认是在楚策的书房，她旋即放心下来，骄傲悬在眉梢。
【你是手下败将？】
【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楚策也（控诉！非手下败将！）】
【哈哈！】
盛衿雾的樱唇刚弯，便收到了对方的质问。
【盛衿雾，你是有多不喜欢他？】
【？】
【哪有你这样戏弄人的，刚处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撂挑子不要他了，你可是他初恋。】
还好楚策和她相隔千里，无线网也不能让他穿过来，否则她可能真会被他按头押问。
盛衿雾表情委屈，粉唇下撇，愤愤回了句：【他还是我初恋呢！】
对方连发了两条来：【啧啧，初恋＋初恋＝失恋。】
【打字好累，我们语音通话？他说我打字的声音严重干扰到他创作，把我撵出去了。】
盛衿雾正踌躇着，对方的电话便来了。
还不等她开口，那熟悉的浪荡声便传来。
“我好兄弟的前女友啊，你今天找他什么事？就问那个无聊的问题？”
她抠紧手心，蛾月眉凝重，语声弱弱无力。
“没什么事，只是想问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一天吃饱穿暖，烹茶赏月，潇洒恣意。”
盛衿雾鼓起勇气，不经意地问：“哦，没女生陪吗？”
“有，你指哪一个？从几岁到几十岁的，我都能给你说出名字来。”
“……适龄的。”
“适龄的那可多了去了！就快凑齐百家姓名单，挨个踏破我玉关度的门槛了。”
对方顿了顿。
旋即，爽朗风趣的笑声传来。
“而且最近给他介绍的姑娘也多，他都是一天相一个，这两周都不带重复的……”
盛衿雾听得直皱眉，打断他的话。
“楚策，你存心炫耀？”
“怎么？不服气？不服气就考到淮博来。”
“每天都来我玉关度晃悠晃悠，让他看到你就产生对爱情的阴影，肯定就不敢接受别家的好姑娘了。”
“这样一来，我楚策才有新的希望，让我家婉婉回头看看我。”
她紧了紧手机，耳廓压着听筒，想要听得更真切：“宋婉还缠着他？”
“那可不，每日三餐准时到点陪，现在明明都开学了，还要抽空往玉关度跑。”
“季褚望为什么一天待在玉关度？”
对面似乎刮起了寒风，楚策的声音断断续续。
“……这他……你。”
盛衿雾心口一烫，连连追问：“你说什么？”
电话蓦地挂了，她回拨过去，显示对方忙线中。
面上起了急色，盛衿雾趿拉起兔子拖鞋，在卧室里来回踱步。
“到底说我什么了？他会说我什么呢？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
手机拿起，她又犹豫着开口：“万一他把手机还给季褚望了，那就真的是非常的尴尬。”
窗外，树影浮动，如同屋里少女的心，左右摇摆。
一会摇到打电话，一会摆到不能打。
两道相反的声音在耳边交缠，盛衿雾把手机扔在枕头边。
自个钻进被子里，蒙着头在里面翻来覆去。
“啊啊啊啊啊！我该怎么办啊！”
“嗡嗡嗡。”
耳畔有物连着震了好几下，她的心也跟着失颤了一瞬。
盛衿雾慌乱钻出脑袋，拿过手机，置顶框里显示的正是季褚望发来的未读新消息。
【淮博发出的招聘信息看到了吗？我那条金鲤可是在保佑你，好好备考。】
【就两个月时间，我先替你看着他。】
【但我可不敢保证他不会对哪个相亲女子动心，毕竟他条件摆在那儿，从小到大不用招手，前仆后继的花花蝴蝶多如牛毛。】
【不用回了，聊天记录我删了，要是他看到了，肯定说我多嘴。】
少女眼眶瞬间湿润，对着屏幕，轻轻说了声谢谢。
一个鲤鱼打挺，又振作起精神来。
泡了杯浓缩咖啡，坐在窗台书桌前，她毅然决然在便利贴上写下两句誓言。
[情海无涯，回头是岸，停船停船，我要上岸！]
话音刚散，又一条消息进来：
【他说，他是在玉关度弄丢你的。】
少女手一颤，划掉无涯两个字，改为暂别，顿了顿，她又后面添了两句——
[左拥文物，右抱褚望，幸福生活，指日可待！]
-
从仲冬漫到初夏，只需要一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考试、一次杀意决断吊人心弦的面试。
再加上一轮忐忑有余氛围伤感的毕业答辩。
转眼，这是盛衿雾第四次提着行李箱踏上淮京的土地。
这一次，她终于是个有正式身份的人了——淮博文物修复师。
刚出机场，便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当她咦声的时候，钱浩仁率先走过来，接过行李箱。
“矜雾，好久不见了！”
穆何跟在他身后，黑眸凝着她，不高不低地唤了声：“矜雾。”
钱浩仁把手里的行李箱塞给穆何，笑着说：“我作为老员工，正式欢迎你们两位新同志的加入。”
“谢谢好人。”
盛衿雾也看着另一位默不作声的少年。
“也谢谢你，穆何。”
听到她主动同他说话，穆何的眼底起了光，月牙眼初显，拎着她的行李箱。
“走吧，上次你问好人租房的事情，他已经给你打听好了。”
“离单位不远有个新翻修的小三室要合租，合租者是个大学生，也是华市人。”
“她这学期准备去国外做交换生，就先回去准备材料了。”
“好人怕这好房子被别人租走，就先给你预付了定金。”
“这是房屋钥匙，你拿着。”
盛衿雾接过钥匙，微热的触感令她感动得眼眶微红，嗓声出口也多了丝哑：“我请你们吃饭吧。”
穆何把行李箱放进尾箱，拍了拍手，替她打开车门，见她坐了进去，他也去到后座，才道：“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说，淮博周围的区域我这些天已经踏遍了，吃的玩的我基本都知道。”
“那你……现在住哪儿？”
钱浩仁在驾驶座上扣好安全带，回头憋着笑。
“他啊，暂时住在我家，上个月买了套大平层，一天下班后就钻那新房子里去看装修进度，就等着装修好，候个女主人呢。”
穆何倾身，捶了下说话人。
“开你的车。”
“好嘞！”
小车启动。
和风从半开的窗户跃进，轻轻刮着少女的耳。
她看到隅西酒店的广告，心神一动，问：“你和……秦祎怎么样了？”
沉默良久，身旁人才轻轻说：“矜雾，对不起，我食言了，我以为我的初吻会献给你。”
一时没料到穆何会说得这么直白。
上次在鱼园那顿晚饭后，他们俩就没再见过，一直也没联系，直到淮博的公告出来，他才在微信上简单问了问她，所以今天看到他来接风，她的确很惊讶。
降低车窗，风吹散她脸颊的热意。
淮京这几日连着下雨，整座城市面貌焕然一新，沐浴着雨后的草木香。
她忍不住阖上眼嗅闻着，感受着。
忽然，眼前浮现出那道端方自持的佛正身影，她笑了，红唇微张。
“穆何，我和季褚望在一起过。”
“而且……”
放轻了声，少女的一地心愿散在这柔许的风里，“我还想和他在一起。”
-
下午的饭吃得匆忙，钱浩仁和穆何中途接到主任电话，据说是接到群众举报，他们村有座古墓被盗，俩人就匆匆撂筷走了。
而盛衿雾一人独坐在包厢里，面对一桌子美味佳肴，心里觉得索然无味。
正当她对盘里的清蒸鲈鱼挑挑拣拣时，一个陌生号码来了。
“喂，您好。”
听筒传来一阵苍劲和蔼的男声：“你是明天要来报道的小盛吧？”
盛衿雾蹙了蹙眉，试着问：“请问你是……”
对方沉吟了片刻：“我是孙馆长，听钱浩仁说你已经到淮京了？”
“是的，馆长。”
“住宿都安顿好了吗？”
盛衿雾一字一句有礼貌地答：“嗯，都安顿好了，谢谢馆长关心。”
“好，方便的话，来一趟我办公室。”
职场潜规则之一：领导跟你客气，你千万别跟着客气。
盛衿雾顿时连声应道：“我很方便，馆长，我马上就来。”
拦了辆出租车，她直接抵达淮博。
再次看到这素墙褐瓦，心底涌现出一股亲切熟悉的热流，不做多想，先走了进去。
忐忑走到馆长办公室门前，她深吸了口气存进胸腔，轻轻敲门。
“叩叩叩。”
“请进。”
打开门，盛衿雾堆起礼貌的微笑，人还未走进去，嗓声却甜甜响在室内。
“馆……”
第一个字脱口，她抬眼瞅到窗边的一抹清隽萧疏的玉影。
静滞的微妙划过乌睫，盛衿雾身子恍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