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月再次见到陆兰亭，沈西亭险些没敢认。
    陆兰亭的变化着实有些大。
    过去的他虽然身材瘦小，可总是穿着剪裁得体又挺括有型的衣服，显得俊秀又帅气，风度翩翩，并没有多少瘦弱之感。
    如今的陆兰亭却穿着并不合身的肥大衣服，让他瞧着瘦小又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陆兰亭的脸色十分苍白，脸颊上还有一些淤青和破皮，似乎被人打过。
    他的眼睛里有些红血丝，就连乌黑的头发里都有了白发的痕迹。
    沈西亭皱起眉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我听说，你要见我？”
    陆兰亭依旧坐在审讯椅上，手脚都被死死铐住。
    他看着高大挺拔，依旧意气风发的沈西亭，突然勾唇一笑：“学长，我们又见面了。”
    沈西亭当即眉头皱得更紧，就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不由自主紧握成拳。
    旁边还坐着审讯人员，他并不想和陆兰亭说这些。
    陆兰亭要是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狠狠给他一拳。
    为了不让这人继续胡说下去，沈西亭决定主动出击。
    他冷冷质问：“你为什么要抓薇薇？她还那么小，只有一岁零三个月！你居然对她下手！你还是不是人？”
    陆兰亭看着他冷漠的脸色，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随即突然嗤笑起来：“学长看到我眼睛里的红血丝了吗？”
    沈西亭不悦：“这和薇薇有什么关系？”
    陆兰亭嗤笑得越发厉害，咧开的嘴角像是小丑一般高高扬起：“我一看见她，她就拿水枪喷我，结果里面装的是辣椒水。
    害得我双眼剧痛，角膜受损，不仅视力损伤得厉害，眼睛里还全是红血丝，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退干净。”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满意地看着沈西亭大惊失色的模样，然后才笑着继续说道，“她才一岁零三个月，就把我害成这样，学长你说为什么？”
    沈西亭冷冷说道：“她那么小的娃娃能懂什么？谁知道那辣椒水是谁灌进去的。
    倒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陆兰亭，你不用跟我狡辩，我都已经听说了。
    是你收买了王栋，让他把薇薇哄骗了出来。
    王栋还哄着薇薇吃了一颗下了药的糖，还好她及时吐了出来，这才没有出事。
    还有跟你一起的司机，他居然朝薇薇和王栋开枪，差点就打死薇薇！
    王栋虽然中了两枪，但他已经被医院抢救了回来，把你收买他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你现在最好坦白从宽，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继续负隅顽抗下去，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反正，你那生父也不过是把你当做利用工具，对你并不好，不是吗？
    你又何必替他隐瞒？”
    这话像是刺激到陆兰亭，原本安静坐着的他瞬间激动起来，不仅挣扎着想要站起，把审讯椅搞得砰砰作响，他原本苍白的皮肤都因为激动变得涨红起来。
    “你知道什么？沈西亭，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从小到大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你这个大少爷，从小锦衣玉食，被父母宠爱长大，还有关心你的兄弟和妹妹，你根本想象不到我从小到大受过的苦！
    我从小就被他训练，被逼着跟恶狗抢食，浑身上下不知道被狗咬过多少次！
    你不是觉得我恶贯满盈吗？可我要是不够凶恶，早就被那些恶狗活活撕碎吞了下去，你根本就不可能认识我！”
    陆兰亭激动地大叫，脸色涨红到了极点，眼睛也再次充血，像是癫狂一般。
    沈西亭看着他这副癫狂模样，想起他当初腼腆害羞，斯文俊秀的样子，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不忍，却又很快冷下了心。
    他很清楚，眼前这个癫狂的人才是陆兰亭真正的样子。
    而他曾经见过的腼腆害羞，斯文俊秀，不过是陆兰亭给自己的伪装。
    他早就是个疯子，只是完美地将自己伪装成了温和无害的猎物。
    谁要是被他的伪装所欺骗，就会不知不觉走进他精心布下的死亡陷阱，成为他陷阱中的猎物。
    “即便你从小到大都很惨，可是跟我，跟薇薇有什么关系？
    逼着你和恶狗抢食的不是我和薇薇，也不是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
    罪魁祸首是你的生父黑田太郎。
    你如果怨恨，可以找他报仇，为什么要拿无辜的人开刀？
    我自认从不欠你，薇薇才一岁零三个月，更不欠你。
    你现在就是把自己说得再惨，也不能证明你做的这些是对的。”
    沈西亭毫不客气地戳穿了陆兰亭为他自己建起的护盾，见他脸色难看，目光阴沉，却是继续说道：“害你的人是黑田太郎，既然你有那么多的恨和怨气，为什么不趁现在，替你自己报仇？
    你是他儿子，定然知道他不少事情。要是你把那些事情说出来，他定然难辞其咎，只有死路一条。
    机会已经摆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抓住？
    难道你对他的畏惧已经超越了对他的怨恨，所以宁愿做个懦夫，朝无辜的人开刀，发泄你心里的怒火和怨恨，你也不敢向他这个罪魁祸首报复？”
    陆兰亭嘴唇抿橙了直线，久久都没有言语，只是死死盯着沈西亭。
    沈西亭不喜欢他此时的视线，他从陆兰亭的眼睛里读出了行将就木的味道。
    这人还十分年轻，本该是一棵生机盎然的白杨，此时浑身上下却是透着一股腐朽衰败的气息。
    像是已经烂了根，即便外表看着鲜活，内里却已生机断绝，很快便会变成一根枯木。
    即便已经知晓陆兰亭的真面目，对他做过的事情怨恨不已。
    可是想着曾经那个朝他微笑的腼腆少年，他还是忍不住唏嘘。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了，你自求多福吧。”
    沈西亭说完转身就要走，却听见陆兰亭幽幽说道：“学长是这世上唯一不求任何回报，也愿意对我好的人。
    只可惜，我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工具，上面让我做什么，我就必须乖乖照做，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应该报复。只是我想知道，学长是什么时候知道了我的身份？
    当初你去龙京，究竟是因为刘仁的死，还是因为你当时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