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故作不懂,“怎么求?”
“自己想。”
二人相视片刻,莞尔一笑,小棠不再多问,转身回房。
发丝荡起,飘来阵阵幽香,他转身时留了一只手,将身后人的手指勾住了。
理所当然的,把段景忱连人带魂儿一起勾走了。
乐安跪在院子里,听到关门声,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躲过了一遭。
花前月下,君王美人,漫漫长夜,他将地上散落的折子收拾起来,起身也赶紧溜了。
……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隅,总督府邸。
僻静的别院没有点一盏灯火,白日看着还好,入了夜,四周阴气森森,分外诡异。
啪——
脆生生的一个巴掌落下来,将跪地之人的嘴角打出了血迹。
跪着的人是谢慈。
他偏着头,脸颊上赫然浮现出通红的巴掌印。
知道对方的怒气还没有消尽,他又磕了一个头,道:“是我疏忽了,我没有想到,陆鸣死了,皇上竟会从晏林军又提拔了一个女将,那个程鸢在朝堂上没什么名声,我也不知皇上为何会看中她的。”
面前的人坐在太师椅上,逆着月光,整个人被暗影笼罩着。
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见方才打谢慈巴掌的那只手,修长苍白,瘦得有些病态。
谢慈用膝盖往前挪了一步,仰起的脸上满是愧疚,继续解释道:“晏林军区区五万人,即便错失兵权,对我们影响也不深,你放心,接下来,朔北军、岭南军,我一定不会再大意,你别动气……”谢慈哀求地看着阴影下的人,从一旁的案上端起了药碗,跪着递给他,商量道:“先把药喝了成吗?”
疏离的目光瞟过谢慈的嘴角,片刻沉默,怒气渐消。
消瘦的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谢慈看着他把药喝完,终于舒展了眉头,松下了这口气。
似乎有些后悔,那人伸手抚上谢慈的脸颊,轻轻摩挲他留下的掌印。
谢慈垂下眼眸,胸口控制不住地起伏。
“不疼。”
……
卧房中,段景忱呼吸均匀,已经睡下了。
小棠枕着他的手臂,试探动了动,看没有把他吵醒,便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披了件袍子下床了。
皇上说话不算,刚才折腾了那么久,那本奏折到底是没有打开。
动情的时候,段景忱随手把折子丢到了床下。
眼下就在小棠脚边,他俯下身捡起来,搁在了桌案上头,径直走到了窗边。
扑面的夜风让他清醒了几分,那折子里面写的是什么,他根本就不用看,猜也知道了。
立后的良辰吉日转瞬将至,他心里都帮皇上算着呢。
朝中上下都在为了此事心焦,日日翻倍的折子,都是在劝皇上选秀。
“小时候,我有几年时间,一直是住在丞相府的……丞相的确待我很好……”
他回忆着那日御花园中段景忱对他说的话。
丞相待他很好,那丞相府的其他人,定然待他也不会差。
青梅竹马,原是从那时开始的。
窗外的花枝开得繁茂,他伸出手去,摸了摸近处了一朵芍药。
细腻柔软的触感,他弯了弯嘴角。
身后有脚步声。
是他开窗把皇上吵醒了。
段景忱自身后把他抱在怀里。
“半夜不休息,躲在这里赏花?”他顺势将手伸出去,毫不怜惜地把那朵花摘下来,放在鼻尖嗅了嗅,而后塞在了小棠手里。
“皇上喜欢哪一朵?”小棠看着满院的花问。
段景忱想了想,没能答得上来。
“的确难选。”他转过身,面向段景忱,夜色中的笑容有些疏远,“其实,花园之中,还是要百花争艳才好看。”
段景忱冷声一笑,不满地捏他鼻子,“什么时候学会绕弯子了?”
他往后躲,“哪有。”
“别学那些文臣酸溜溜的,有话直接讲。”
小棠撒着娇服软,趴在段景忱肩膀上,“讲什么,我就是说花开了好看,没说别的呀……”
段景忱放过了他,把他揽在怀里。
“忱哥哥……”
他眷恋地叫他。
“嗯,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自己变得如此贪心了?
“没怎么,就是,想叫你。”
\/
出兵的旨意既已宣布,便是再没有商讨的余地。
段景忱这日下了朝,叫了胡万青来,核对战前筹备的最终事宜,军需粮饷一一确认数量,要确保能够支撑战事三个月以上。
胡大人将军饷相关汇报完,询问道:“皇上,万事俱备,出兵的具体时日是否可以定下来了?”
段景忱沉思着,没有立刻回答。
这时,崔奉宁从门外进来通传:“皇上,程将军到了。”
“宣。”
上一次相见,还是在程鸢重伤的时候,转眼这么多天过去了,段景忱封了她将军之位,还命她率兵出战,许多重要任务布下来,谁又能想到,二人此间竟未曾会见过一面。
程鸢身着朝服,进门叩拜,满脸的庄严之气,未表露一丝之前的仇怨。
“末将参见皇上。”
“免礼。”
没有多余的废话,程鸢将新改的行军图递给段景忱,道:“这是属下重新规划的行军路线,请皇上过目。”
段景忱认真看着图纸上的画线。
程鸢道:“为确保万无一失,此番我会兵分两路,一路随我翻越黄泉谷崖壁,另一路乔装成燕召渔民,从戮江横渡。”
“两条路都要涉险啊。”胡万青感叹道:“黄泉谷地势险峻,从崖壁翻越,必是九死一生,而走水路横渡,就算不被燕召士兵发现,万一遇上旋涡,也是生死难料。”
“晏林军本就是敢死之师,不涉险,又如何能拿到结果?”程鸢淡定道。
“好啊。”胡万青赞道:“程将军实乃女中豪杰,我等匹夫甘拜下风。”
“胡大人说笑了,你是文臣,我是武将,不论男女,各司其职罢了。”
胡万青点点头,又问:“程将军伤势恢复得如何?太医可有说你多久能痊愈?我需得定下出征的时日。”
段景忱对外宣告程鸢是护驾受伤的,没人知道她的真实情况。
“最多半月。”程鸢道,“不会耽搁太久。”
说完,她看向段景忱,对视之间,过去的事一概寻不见踪迹。
“这里需得提醒皇上。”她对段景忱道:“我会在两月之内拿下黄泉谷,攻占燕召粮仓,到时,大部队必须马上集结北盛战场,趁燕召撤兵之前,联合北盛,前后夹击,将其一举歼灭。”
“这个程将军放心。”胡万青道:“朔北军二十万人,镇守北方边境,随时待命,皇上一声令下,我军立刻出兵,只要……”
胡万青话说多了,反应过来不对,马上闭了嘴。
程鸢不解,问他:“只要什么?”
胡万青看了看段景忱,有些心虚。
他想说的是,只要军饷到位。
国库现有的存银支撑一万晏林军打仗是没问题,可朔北军一旦出动,朝廷要供给二十万人的军饷,就捉襟见肘了。
还需想办法筹集银子。
可两个月时间,实在太短了。
出战在即,朝廷是将士们的底气,这话当着程鸢的面胡万青不敢明说,怕影响士气。
段景忱这时开口:“放心,只要攻下黄泉谷,朕会立刻率军抵达北盛,绝不会误了战机。”
程鸢幽深双眼看着段景忱,从容之下,竟有一丝嗜血的兴奋。
她对段景忱道:“皇上御驾亲征,我军必将士气大振,一举踏平燕召蛮夷!”
至此,黄泉谷之战,该商定的事宜都已商定,胡万青暂且松了口气,心中忍不住感慨,这兵部尚书之位,坐的是真不容易。
还想着再说几句给程将军鼓鼓气,未等开口,便听见外头脚步声匆忙,须臾,崔奉宁躬身进来了。
他紧蹙着眉头,看上去是发生了不小的事。
“启禀皇上。”崔奉宁道:“刚有人来报,丞相大人在午门外,挥剑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