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这人她居然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是怎么查能查出来斗篷人背后的人的。
    厄尼斯特她倒是知道，拉米瑞兹家族的继承人，两人以前基本没怎么交流过，在大人们私下聚会的时候，她们这些小孩会凑在一块儿吃零食荡秋千，有时客人里也会有他的同龄人，但厄尼斯特从来不会加入任何临时凑起来的玩耍群体，往往是一个人安静地或站或坐在一旁，不发一言，像个局外人。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人这么心狠歹毒，她这么一个善良的小女孩真是太害怕了。
    伊瑞丝将手上提着的空菜篮子里不慎被溅上的两三滴大动脉血悄悄抹干。
    这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斗篷人一时没说话，智网慢吞吞传来一句话：
    “随你，可以把尸体带回来。”
    斗篷人咧嘴一笑：
    “多谢大人，之后我会先查清楚那个陈四的事再回去。”
    智网不再传来回话，斗篷人重新低下头仔细欣赏了一下刀疤男血肉模糊的躯体，换了把刀，将其腹部直接切开，惹得刀疤男又是一阵杀猪般凄厉的惨叫。
    斗篷人将刀疤男的肺一点点切了出来——甚至不是全部掏出来，而是就在他的身体里一点点切出来，还很年轻的伊瑞丝看得瞠目结舌。
    小块小块的物体被血染得看不出本色，细细碎碎跌落在了地上，刀疤男的惨叫听得她一阵惊悚，这会儿经历过的事情相比后来还不算多的伊瑞丝实在是待不下去了，眼睛一边盯着前面的人一边悄悄后退。
    斗篷人专心折磨着地上的刀疤男，一个即将死去的名为李五的地下城蛆虫。
    不知为何，斗篷人忽然面对着李五摘下了斗篷帽，第一次看清对方脸的李五惊呼一声，语气中是满满的不敢置信：
    “李四！！！怎么是你！！！”
    一片阴云覆盖在了伊瑞丝的心上。
    李四、李五两兄弟在劳伦斯地下城臭名昭着，两人常常一起收“保护费”、抢女人，知道李五的人必然知道李四的存在，反之亦然。
    斗篷人明明和厄尼斯特那么熟悉，两人交流起来就和相处多年的上下属一样，她可不觉得那副孬样儿的李四有资格沾上拉米瑞兹家族的边儿。
    她一时没想明白，但是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由得加快了后退的速度。
    然后一下撞上一堵冷冰冰的墙。
    伊瑞丝的身体僵了僵。
    她的身后，之前有墙吗？
    来不及多想，从储物器里出现的匕首被她攥在手里往后一刺，还未刺中东西，手就被蓦然攥住，与此同时一股巨力拍向她的后背，完全来不及反应的伊瑞丝直接被拍飞到不远处的墙壁上，落地时被撞得头晕眼花。
    还有人在这里？！
    伊瑞丝扶着墙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看向那个刚刚现身的人。
    那人一头黑色短发，身形高大，穿着一身正式的制式服装，幽黑的眼眸里渗出令人胆寒的笑意。
    他朝斗篷人的方向一伸手，一颗被透明的丝线系着的猩红色结晶从斗篷人的身体里穿出，最终落到了他的手心。
    斗篷人则在结晶离体的那一瞬间轰然倒地。
    伊瑞丝明白了，这是控制类的魔法。操控李五弟弟的躯体与李五交流，控制者的真身则躲在一旁看着。
    也不知道该说他是狂妄还是谨慎。
    哦，还很有钱。李四的身体肯定用了变声魔药，不然李五和她不至于认不出来。
    那人微笑着看伊瑞丝，见她一直盯着自己，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小妹妹，学会了吗？”
    伊瑞丝：“……”
    就看这个，能学会什么？
    她只是稍微侧身，一把刀子就贴着她的脖子刺进了身后的墙，那一瞬间的冰凉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于是她保持不动，眼睛看着扔出刀子后拍了拍手的他，也不说话。
    黑发男人好像永远不会生气，他和蔼地问道：
    “看了那么久，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什么遗言吗——他是在问这个吧。
    伊瑞丝摇了摇头，速度快如在摇拨浪鼓：
    “没看明白，也没听懂，转头就全忘了。”
    黑发男人笑出了声，他动作流利地转着手里从伊瑞丝那儿抢来的匕首，柔声道：
    “那我帮帮你，让你印象更深一点儿，好不好？”
    怎么帮？？！不好——！！！
    伊瑞丝在心里哀嚎，凄惨程度与方才的刀疤男不相上下，她甚至没来得及拒绝，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了地上的刀疤男李五。
    李五此时竟还吊着一口气没死，只是脸色惨白如雪，眼睛里惊恐、痛苦与趋死的浑浊并存，并不适合被一个未成年人围观。
    但是黑发男人明显不是会遵守未成年人保护法的那一挂，他驱使着女孩走到李五身前，控制她蹲下。
    伊瑞丝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黑发男人将她的匕首塞回了她的手里。
    “我没想到你看了之后还敢拿匕首对付我……嗯，这样吧，作为你打扰我玩玩具的补偿，你替我把他剩下的内脏割下来，怎么样？”
    伊瑞丝的内心是极其崩溃的，她没有做过这种事，无论是杀鸡还是杀人，她都还只能做到不遗余力地让对方迅速死去，就算是这样，那些被她制造出来的尸体仍然会时不时光顾她的噩梦。
    但被完全掌控住了身体的她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看着自己在刀疤男的身上握住匕首。
    而后，她忽然察觉到右手的控制权回到了自己的手里，黑发男人在她身后悠悠开口：
    “说好了你来，就是你来，我可不会帮你。”
    伊瑞丝握着匕首的右手不自觉地颤了颤，脖子后方的皮肤上就贴上了一片泛着凉意的刀片：
    “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哦。”
    她只能僵硬地举起手，将匕首对准了李五的腹腔，尖端在触及对方的身体时停住了，手臂仍控制不住地抖，她感受到脖子后的刀片被按了一下，痛感骤然袭来。
    她的手一瞬间抖得更厉害。
    黑发男人没有再说话，但是他的吐息落在了自己的身后。
    昏暗而泛着浓郁的血腥气息的巷子里，最大的光源是黑发男人左手上的智网屏幕。
    一时之间，这里寂静无比，因此地上的那具肉体里血肉翻开、东西被切割的沉闷声响在此时十分清晰，相伴随的是女孩略显急促的呼吸。
    最后，匕首被扔在李五的尸体边上，发出“叮呤”一声，伊瑞丝如同耗尽全身力气般跪坐在地，发丝散落在身前，胸膛快速地起伏着，黑发男人解除了对她的控制。
    身后那人的智网在这时才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你吓一个孩子做什么。”
    语气里却并无半分斥责之意。
    他对黑发男人的行为是纵容、默许甚至支持的。
    伊瑞丝·阿德拉无助到只想赶紧离开这里，离这两个人远远的。
    她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摧残！
    脖子后的刀片离开了，她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稳地问道：
    “我能走了吗？”
    黑发男人绕到她身前，在她略带疑惑的目光中，将手掌心在她下巴前摊开。
    一粒猩红色的结晶从她的口腔里飞出来，落在对方的掌心上。
    面对她愕然的注视，黑发男人愉悦地笑了，厄尼斯特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已知会让人失去警惕。你走吧。”
    伊瑞丝当即站起来，考虑了一下地上那把匕首的价格，若无其事地带上了它，然后火速将它收进储物器里。
    面前的黑发男人微笑着望着她，宁静、幽深的黑色眼睛一眨，两只眼球从眼眶里爆出，褪皮般剥下了表层，露出了内里猩红色的结晶体。
    与此同时，黑发男人手上的智网化为光点消失不见，他的身躯还未倒在地上，就与地上的几具尸体一起，被突然出现的几道蓝色水幕吞噬殆尽。
    伊瑞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加快了回家的脚步，为了安抚自己躁动不安的心绪，她在路上的小吃摊边上买了一袋烤串，当然，全是素菜。
    正要结账时，摊主对她摆了摆手，然后用匕首活活剖开了自己的心脏，取出了一粒猩红色的结晶体，递给她。
    伊瑞丝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无声地伸出手要接过，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她的身后，用下巴指了指自己掌心上的猩红色晶体，笑着告诉她：
    “他的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哦。”
    摊主手里的结晶体消散了，他的尸体倒在了地上。女人手里的结晶体在路灯的照耀之下泛着光。
    伊瑞丝后退了一步，女人向着她往前走了一步，红唇边发丝摇曳、风情万种。
    “哎呀，这次没有骗你，这个是真的……今天吓到你了，忘了你还没有成年，真是抱歉呀。如果不会用这个，你可以拿它去换钱，买点安眠药剂之类的。”
    她将掌心上的结晶体递给伊瑞丝，伊瑞丝不接，她就不动，伊瑞丝最终接过来了。
    女人笑吟吟地接着道：
    “当然……不仅仅这个是真的。”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伊瑞丝的肋骨，伊瑞丝低头一看，自己的肋骨下已经融进了半颗猩红色晶体，而她丝毫没有察觉到。
    女人看着她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乐不可支：
    “还是你们小朋友好玩儿啊。害怕吗？要不要姐姐帮你挖出来？”
    作为回应，伊瑞丝自己取出了匕首将它挖了出来，红着眼眶把两枚结晶体都还给了她。
    女人看起来颇为心疼地按了按她的肋骨，然后在她的伤口上倒了药水，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
    然后，女人将剩下的药水递给她。
    “总不能什么都不赔给你吧。拿着这个，别说姐姐欺负你不给你补偿，嗯？”
    剩下的药水还有一大瓶，伊瑞丝毫不客气地夺了过来，连摊位上的烤串都没拿，抱着药水瓶头也不回地跑了。
    女人同样毫不客气的笑声在伊瑞丝的身后回荡。
    休息至深夜，伊瑞丝想煮个面温暖一下自己空荡荡的胃和疲惫的心。
    打开冰箱，专门放着素菜的格子里，摆在中间的蔬菜都被挤到了两边，中间空出了位置放上了一个托盘，上面印满了男女之间做孕育后代的准备工作时用到的各种姿势，把未成年人保护法和刑法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伊瑞丝崩溃地与托盘上那熟悉的女人头颅对上了视线，她的红唇依旧饱满，面容依旧明丽，只是眼睛的位置是空的。
    托盘的四角各摆着一颗猩红色晶体，总共四颗。
    她数了数，这个数量刚刚好——女人掌心那颗、她肋骨下那颗和女人眼睛上那两颗。
    女人的头颅下还压着一张纸条，崩溃的伊瑞丝崩溃地将纸条取了下来，崩溃地阅读起来：
    “亲爱的，我再三考虑，还是觉得一瓶药水不足以弥补我对你的愧疚，希望你能为这四颗木偶石原谅我。对了，我的名字是菲妮克丝·乌利希，显而易见，是一个女人。”
    伊瑞丝崩溃地收拾起了冰箱，然后崩溃地将里面所有的菜——无论荤素——全都扔了。
    她出门吃面条，提前问了一下面馆唯一的老板兼厨师：
    “原料里没有人头吧？没被人头味儿熏过吧？”
    老板先是一愣，然后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心知这副样子大概率是伪装，他可不信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能在这里好好活着。
    但他还是为这副皮囊感到心疼，这里的人能出于什么原因问出这种问题，他十分清楚。
    “放心放心，我是在厨房处理过尸体，但是绝对没有用过里面的任何厨具，连一滴人血都没有溅到案板上过！”
    那你为什么要特地把尸体拖到厨房处理？？！你看我信吗？？？！！
    老板说着说着也觉出了自己话里的漏洞，他嘿嘿一笑：
    “好吧，其实你不用太担心，煮面只用得到一个锅一个铲子，都是新买的，没见过尸体，食材也不会和人肉放在一起腌的，都是分开放的，人肉在阁楼……咳咳，你想吃什么面？”
    “清汤面。”
    伊瑞丝闭了闭眼，心知在这种地方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店家了。
    能在这里有个门店的哪可能是普通人，这些人杀人就跟杀鸡一样稀松平常，而开着饮食类店铺的人处理手下的尸体时，会不会考虑到节约一部分食材成本的问题呢？这就得看人家的良心了。
    老板怜爱地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哎”，到厨房忙去了。
    从伊瑞丝所在的位置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窗外那轮巨大的明月，那人造的光芒皎洁而冰冷。
    她苦中作乐地想，从今天开始自己的噩梦会增添上许多素材，并将维持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