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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墓碑上没有积水,应该是被人擦拭过了,唐礼瑜席地坐下,开始拆沈弈带来的蛋糕盒。
    沈弈没坐,他怔愣的看着墓碑。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眼镜,穿着考究的中山装。他笑得温和又慈爱,目光仿佛穿透照片,落在墓碑前的人身上。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
    指甲掐得掌心发疼,他看着唐礼瑜的发顶,“我……”
    “你也坐下来吧。”
    唐礼瑜在蛋糕上插了一支蜡烛,拍了拍身边的石板,“这是爸爸给我过的第19个生日。”
    “祝我生日快乐!”
    她轻声唱起生日快乐歌,烛光在微风中瑟瑟摇曳,在墓碑上照出忽明忽暗的影子。
    沈弈觉得眼眶有点热。
    他看着她吹熄蜡烛,“你许了什么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唐礼瑜转头朝他一笑,“你想吃哪个图案?”
    蛋糕店的手艺确实不错,冰淇淋芯有点软化了,但还是冰冰凉凉。
    沈弈一口闷掉画着狗狗的那一块,看着她吃,“好吃吗?”
    “嗯。”
    唐礼瑜吃的是小鲤鱼,墓碑前还放着切出来的两块,一块是向日葵,一块是猫猫。
    “这块给我爸爸吃,这一块给熊熊。”
    沈弈看了眼被切得七零八落的蛋糕,问得很小心,“熊熊是……?”
    “是我以前养的一只猫。”
    唐礼瑜笑了笑,“救助中心的猫舍有一只狸花猫,叫葵葵。你见过它吗? ”
    见沈弈点头,她轻声,“熊熊是葵葵的另一半。”
    “它和我爸爸一样,都离开了。”
    她下午红着眼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沈弈点了点头,不敢多问。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墓碑前的电子长明灯越发显得亮了。
    唐礼瑜把吃完的垃圾收起,只剩那两块蛋糕没动。
    傍晚凉意渐浓,她只穿了长袖队服,瘦削的肩膀在风里格外单薄。
    沈弈连忙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我不冷。”
    她微微笑了一下,“沈弈,你去墓园门口等我,我和爸爸说几句话就来。”
    其实,他也可以陪着她说完话,再一起离开的。
    唐爸爸的照片还在冲着他笑,沈弈没敢把这话说出口,“好。”
    看着沈弈走远,唐礼瑜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
    “爸爸,你看。”
    她声音轻缓,“他就是我那时救下的人。”
    “他很好,我很喜欢。”
    ******
    沈弈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路过了几个墓碑。
    他脚步渐渐放缓,最后彻底停下。
    这几座墓碑的主人,去世日期都和唐爸爸一样。
    没记错的话……
    他指尖在微微发抖,沈弈盯着自己手看了半晌,用力攥紧拳头。
    这个日期很巧,和他当年出事,是同一天。
    这么多人都在那天去世,那果然不是个好日子。
    “怎么站在这里?”
    身后传来唐礼瑜的询问,沈弈回过神,“没什么。”
    “就是发现,他们的去世日期都一样。”
    唐礼瑜闻言看了一眼,“他们是同一班飞机上的人。”
    沈弈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爸爸是空难去世的。”
    她语气平静,“四年前的3月21号,东航mU5735。”
    “飞机在昆市飞穗城的半途失事坠毁,机上132个人全部遇难。”
    她看向沈弈面前的那座墓碑,“你看的这座墓碑,是机组乘务长的。”
    不止乘务长,机上132个人的名字,她全都记得。
    那些等待消息无法阖眼的昼夜,她一遍又一遍看着遇难名单,早已把132个人记得滚瓜烂熟。
    他们和她爸爸一样,在一个普通的下午,永远长眠在了雨水和泥土里。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更沉默,他们并肩坐在后排,唐礼瑜看着车窗玻璃上不断落下的水珠,沈弈在看她的侧脸。
    脑子里很乱,一会是唐礼瑜说着爸爸死因时平静的面容,一会又串到四年前令他恶心的过往。
    车子开过一段颠簸的路,沈弈的胃开始翻江倒海。
    他闭了闭眼,用拳抵住肚子,在座位上蜷缩成一团。
    不舒服,想吐。
    “他好像身体不舒服。”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司机在和唐礼瑜说话,“要不要送医院?”
    “嗯。”
    一只温暖的手覆过来,唐礼瑜摸了下他的额头。
    “可能是吃坏了肚子。”
    她声音很轻,“去最近的医院吧,查一下。”
    沈弈想说不用。
    他的头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覆在他额头的手成了唯一能感知的温度,他不由自主蹭了蹭,把脸埋进她掌心。
    像撒娇的乖巧小狗。
    唐礼瑜手指挪动,在他发顶轻轻揉了揉。
    基地附近就有家私人医院。
    “没什么大问题,估计是蛋糕吃太多,冷热混吃,坏了肚子。”
    医生的话冷冰冰中带着粗俗,“吃完药退烧,再拉几次稀就没事了。”
    司机和车是俱乐部配的,把沈弈送来医院就通知了基地的人。
    老何火急火燎赶来,一听医生的话,有点无语。
    “算了,没病就是好事。”
    老何自告奋勇拿过药方,“我去领药。”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沈弈刚才就醒了,一醒来听见医生那句多拉稀就没事,他羞得想找条地缝钻,赶紧装作没醒。
    这会听不到声音,他纳闷唐礼瑜去了哪,偷偷睁眼。
    一睁眼,唐礼瑜正眼也不眨看着他。
    沈弈:“……”
    他有点尴尬,“我刚醒。”
    “嗯。”
    他脸上没有一点刚睡醒的迷蒙惺忪,唐礼瑜轻轻应了声,没戳破,“医生说是吃坏了肚子。”
    沈弈摇了摇头,“不是。”
    他是应激。
    那件事发生后,他有整整一年都住在医院,心理科和发热门诊来回折腾。
    心理科医生上一秒试图和他聊,下一秒他就开始发高烧。
    别人发高烧是身体防护,是大脑想要忘却这段记忆,他烧得体温计都快爆表,记忆依旧牢牢焊在脑子里。
    高烧一次,就记得更清楚一点。
    他记得昏迷中听见玻璃瓶破碎的声音,语调铿锵的女声和htK高管的怒骂。
    记得有人揽着他的腰带他离开,有尖锐的东西扎破他的腰间。
    记得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话。
    她声音太轻,他听不清,却能闻到弥漫的血气,那个女孩就在他身边,好像还抱了一下他。
    然后有嘈杂的声音响起,血的味道变成消毒水的气息。
    再醒来,就是在医院。
    沈听风坐在他床边昏昏欲睡,听见动静睁开的眼里全是血丝。
    ……那么,那个女孩呢?
    之前从未留意的细节被放大,沈弈惊愕地怔住。
    醒来之后,他对那件事的抗拒程度,就算是沈听风提及都要发怒。
    夏侯安从别的心理医生那接手他,花了大半年都没进展。
    直到为了重新回到赛场,他才勉强开始配合。
    他不愿意回忆当时的细节,一直以为是沈听风去看他,正好撞上那件事,救了他,把他送到医院。
    可四年前,沈听风效力美洲赛区的战队,常年在加拿大。
    三月底,也是美洲赛区的春季赛后半程。沈听风身为首发选手,不可能千里迢迢突然出现在韩国。
    救了他的不是沈听风。
    是那个女孩。
    沈弈的心跳越来越快。
    细节一点一点串连起来,他下意识摸向腰侧伤疤,眼睛却死死盯着唐礼瑜的右手。
    她说过,手上的伤痕是被酒瓶划的。
    当时他那个包厢里没什么尖锐的东西,唯一能划伤他的,只有可能是碎掉的酒瓶。
    他是被htK算计。
    她是为了救人得罪htK。
    他是四年前的今天出的事,她爸爸也是四年前的今天发生空难。
    所有的事情,真的会这么巧合吗?
    “有件事情,本来想等我们从墓园回来再跟你聊。”
    唐礼瑜慢慢道,“你和经理在办公室的对话,我听见了一部分。”
    “沈弈,对付仇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不要撕开你的伤口给别人看。别人只会议论你受的是什么伤,不会记得伤了你的人是谁。”
    “你……”
    沈弈一把抓住她的右手。
    在她戛然而止的话语中,他颤抖的把她的手贴合在他腰间。
    两人的伤痕一样交错凌乱,可是每一横,每一纵,几乎都对应上了。
    “小鲤鱼。”
    沈弈唇瓣不自主的轻颤,他望向她的眼睛。
    “四年前救了我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唐礼瑜眉心微拢。
    她放软了声音,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我在和你说今天的事情。”
    沈弈固执的瞧着她,“事情也要讲先来后到。先解决四年前的问题,再解决现在的。”
    “你救人被禁赛,你爸爸也在这天去世……”
    他表情无措,眼底的光芒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掉,“都和我有关吗?”
    语气里的小心翼翼,让她心都揪成一团了。
    唐礼瑜轻叹一声。
    “我是救了你。”
    她淡声承认,“之前你说,很讨厌这段过往。我不想你看见我就想起四年前,所以没提。”
    “我爸爸的空难,和你没什么关系。”
    “htK给锋矛施压开除我,我不服处罚,教练以我未成年为由,通知我爸爸来签解约合同。”
    然后飞机失了事。
    这件事可以怪锋矛,可以怪htK,唯独不可能怪到沈弈身上。
    沈弈像被雷劈了般。
    抓着她的手触电般撒开,唐礼瑜还没什么表情,他先红了眼眶。
    “如果你没闯进包厢救下我。”
    他咬着牙,“就不会被htK盯上,htK不对锋矛施压,锋矛也不会开除你。”
    “教练不会通知你爸爸,他就不会踏上那一班飞机。”
    眼眶一片滚烫,烫得他几乎要落下泪,沈弈低下头,被子被抓出皱巴巴的痕迹。
    她说着与他无关,实际上一切因他而起。
    沈弈难受得五脏六腑都在痛,牙根咬出了血的味道。
    他害死了小鲤鱼的爸爸。
    “沈弈,看着我。”
    他的下颌被攫住,强迫他仰起头。
    唐礼瑜眼也不眨盯着他,脸上是少有的严肃,“做什么事都有代价,我选择出手救人,后果自己承担,我认。”
    “如果当时包厢里不是你,而是其他人,我也一样会站出来。”
    她语调清晰,一字一句钻入他耳朵,“我现在所承担的结果,不会因为受害者换了个人就发生改变。”
    “你没有错,不需要自责。”
    “错的是那帮试图猥亵你的畜生!”
    四年前,在韩国,她刚带领锋矛女队拿下挑战杯的冠军。
    这是她们拿到的第一个最有分量的赛事冠军奖杯,从教练组到选手都欢呼雀跃。
    拿下冠军的第二天,她们准备启程回国。
    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
    机票是下午飞,教练定了中午庆祝的地方,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
    她和队友出去上洗手间,半途经过一个包厢。
    包厢门半掩着,麦克风似乎没关,有说话声混杂着笑声传出来。
    她好奇的瞧了瞧。
    包间里有男有女,他们衣着光鲜谈笑风生,红酒杯里的液体随着碰撞飞溅,在灯光下猩红似血。
    沙发上,几个中年男人围在一起。
    他们中间坐着清秀瘦弱的少年。
    漆黑的额发遮住少年眼睛,看不清面容。他似乎神智不清醒,整个人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为首的男人伸手摸向少年的裤子,其他人邪笑着退开,她看见有人掏出手机对准男人和少年,准备拍摄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只那一瞬,她震惊地睁大了眼。
    她想起小的时候,爸爸带着她去救助流浪猫。
    她看见一只猫骑在另一只猫身后,好奇的问,“爸爸,它们在做什么?”
    “它们在交配。”
    爸爸扶了扶眼镜,“生物在进化过程中演化出了性别,有了有性生殖,通过交配传递基因,衍育下一代。”
    小小的她好奇,“我们也是生物,那我们也要交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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