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大逆子

    安宜市和京南市大概三百公里,高铁的时长一个半小时左右。

    下午四点舒凝抵达京南站。

    今天京南市的天气格外好,虽然温度不高,但落日余晖,照在人身上依旧暖暖的。

    舒凝到达傅家时,裴淑琪正推着傅玉珍在院子里晒太阳,同时指挥着家政阿姨贴春联。

    “妈妈,舅妈。”

    裴淑琪回眸,只见舒凝提着行李站在门口,热情满满地招呼她:“我正和你妈妈说呢,怎么都这个时间了还不到。”

    “路上有些堵车。”舒凝解释的同时,走到了傅玉珍的身边,喏喏地叫了一声,“妈妈。”

    傅玉珍神色无异,淡淡地回复:“回来了。”

    “嗯。”舒凝见家中平静得很,转过头问道,“舅舅和哥他们还没回来吗?”

    裴淑琪皱眉,故意绷起脸,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你舅舅今年被派到西边的指挥部了,这几年估计都回不来喽!你哥哥他们应该快到了。”

    舒凝“嗯”了一声。

    裴淑琪笑了一声,又说道:“快进屋,你外公正盼着你呢。”

    舒凝往屋里瞧了瞧,此时她的外公傅绍延正站在窗前,注视着她们。进屋后,她将行李放置在门口,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走过去,恭敬谦逊地颔首,叫了一声:“外公,我回来了。”

    傅绍延表情与傅玉珍无异,沉声回应:“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舒凝腹诽:果然是兄妹,说话如出一辙,冷漠平静。

    然后,她弱弱地说了句:“剧院里有点儿忙。”

    话音刚落,傅绍延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凛冽,言语犀利地指责道:“一年到头也就回来这么一两趟,还赶着大年三十,都是瞎忙,有什么事儿比一家团聚更重要。当初你妈就是这个样子,你和她一个德行,甚至还不如她。”

    舒凝被傅绍延的威信震慑到,挺直了腰板儿,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傅绍延见她一副忍气吞声受了气的模样,也不忍心再训下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舒凝,你要听话,不要学家里那两个逆子,不务正业,当初外公让你踏踏实实地去部队里当个文职,你就应该听话。”

    傅绍延一向严正,虽已年近九十却依旧身体硬朗,威势逼人。他是军人出身,被授予上将军衔,后任京南军区司令员,一生肩负着如山的重任和艰巨的使命。退休后,虽然依旧牵挂着他的“战场”,但却更注重家庭,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一家平安团聚更重要了。

    舒凝也深知外公对她学黄梅戏的事耿耿于怀,就像当初她妈妈一样,他们的那个年代,依旧受旧制文化的影响,在他们心里,戏曲就是供有钱人取乐消遣的,毫无尊严可言。

    裴淑琪见势,满脸笑意地过来解围:“爸,小舒这才进家门,您要训也换个时间。”

    傅绍延敛了敛神色,摆了摆手:“行啦,外公也不说了,先去歇会儿吧。”

    舒凝点了点头,抿着唇应允:“好,那外公,我一会儿再过来。”

    转身后,她深呼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很生气,不然还真招架不住这位雷霆万钧的大将军。

    可还没走几步路,耳边就传来一声怒吼。

    “那两个逆子怎么还没回来?”

    裴淑琪被吓得一激灵,尝试着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尴尬地解释:“您别急,我去问问。”说着,便疾步走开,路过舒凝身边时,还朝着她撇了撇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走。

    傅绍延继续‘咆哮’:“没有一个省心的。”

    舒凝方才还紧张不已的心情,顷刻间烟消云散,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众所周知,傅家三代从军,可到了这辈却同时出了两大逆子。

    一个是深沉内敛,斯文矜贵,精英总裁傅知珩。

    一个是洒脱风趣,勇往无畏,热血特警傅知琰。

    回到卧室,傅玉珍正在捶腿,坐了十几年的轮椅,她的腿部筋肌早已萎缩。

    舒凝走过去,蹲在她的轮椅旁边,熟络地在她腿上轻轻捶击,力道适中,节奏均匀:“妈妈,您的腿今年冬天疼得还厉害吗?”

    “还是老样子。”

    “您平时多出去转转,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知道了。”

    舒凝眨了眨眼睛,她的母亲还是一贯的淡然冷清啊。

    ***

    傍晚六点,窗外的鞭炮声震耳欲聋。

    舒凝突然想起零九年的除夕。

    傅知琰贪玩,将大大小小的南瓜摆满了整个院子,又在里面塞上爆竹,引线点燃的那一刻,南瓜秒被炸得四分五裂,画面十分震撼。

    整个院子里都蒙上了一层金黄的汤汁,玻璃上,墙上,车窗上,南瓜肉渣也是无所不在,场面瞬间失控。

    外公大发雷霆,将他狠狠地揍了一顿,其他人欢聚一堂,唯有他孤独一人顶着寒风在院子里擦了一晚上的玻璃。

    现在想起来,她依旧觉得那是她在傅家度过的最有意思的新年。

    忽然间,一声底气十足的怒吼声,冲击着她的耳膜。

    “你们还知道回来!”

    无疑,傅家的两位逆子回来了。

    舒凝笑笑,去往客厅。

    客厅里,两个高挑挺拔的身躯岿然不动的屹立在傅绍延面前,敛容屏气,承受着来自最高权力者的训导。

    其中一个,眼眸深邃,五官如雕刻般立体精致,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在黑色大衣的加持之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斯文败类般矜贵禁欲的气质。

    另外一个,眉目炯炯,五官英俊明朗,勾唇间一抹浅笑蛊惑人心,整个人张扬着一种与生俱来洒脱不羁的气质。

    傅绍延睨了傅知琰一眼,不屑地问道:“你眼睛瞎了?”

    傅知琰一脸地不知所以,不觉间对上他那凛冽犀利的眼神,回道:“没有。”

    傅绍延脸上的嫌弃昭然若揭:“没有……那就把脸上的玩意摘了!”

    傅知琰吓得身体一凛,方才后知后觉,慌忙将脸上的墨镜摘了下来的样子,须臾后,又忍不住笑了笑。

    傅知珩为了让老爷子消气,非常识时务地将手里的矩形盒子递到他面前,说道:“前阵子我去京北出差,想着您喜欢山水画,特意去找杨先生求了一幅,名字叫《清音》,您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便缓缓展开画卷。

    傅绍延虽是军人出身,却不是印象中那种粗旷的形象,他对水墨画深有研究。

    画卷上焦墨横点竖抹,再辅以深度晕染,瀑布、寺庙、古塔、农舍,在画面中若隐若现。

    舒凝虽然不懂画,但是她能感受到画面斑斑驳驳中充满光感,浓墨辉映,严密深厚。

    “不错,的确是杨先生的画作,他的神性和心性一贯如此,这些瀑布、寺庙、古塔正是生命的流动,生机充盈的凝聚之所。”傅绍延训斥声浸微浸消,连连赞扬,原本的怒色转瞬即消,顿时喜上眉梢。

    看来甚是喜欢。

    傅知珩回眸间看到许久不见的舒凝,问道:“小舒什么时候回来的?”

    “哥。”舒凝笑了一下,又轻声说,“今天上午。”

    “小舒。”傅知琰随之也叫了一声,脸上笑容很是不羁。

    舒凝浅笑:“二哥。”

    裴淑琪往门外再三张望,疑惑地问道:“知琰,你女朋友呢?不是说今天把女朋友带来吗?”

    傅知琰挑眉,别具深意地勾了勾嘴角:“别急,马上就来了。”

    舒凝感叹,果然是多情不羁的富贵公子,年纪轻轻,女朋友说带就带。

    约莫半刻钟,门铃响起。

    裴淑琪满怀期待地去开了门,一见是熟悉的面孔,感到一阵失落:“原来是甘棠呀。”

    “裴阿姨。”甘棠礼貌地打招呼。

    甘棠进屋之后,走到傅绍延面前,微微颔首,谦恭而有礼:“傅爷爷,新年好!”

    傅绍延面带微笑,和蔼可亲地问道:“你爷爷最近身体还好吧?”

    傅知琰和舒凝面面相觑,只有在别人面前才是傅爷爷,在他们面前永远是傅将军。

    甘棠点头:“挺好的。”

    傅绍延呵呵一笑:“那就好,过来坐。”

    “好的。”

    裴淑琪见傅知琰口中的女朋友依旧不见踪影,有些心急:“知琰,你女朋友怎么还不来,一会儿都要吃年夜饭了。”

    傅知琰若无其事地回答:“不是已经来了?”

    裴淑琪一脸茫然:“哪儿呢?”

    傅知琰耸了耸肩,指了指沙发上与傅绍延并肩齐坐的甘棠,堂而皇之地介绍:“她啊!”

    裴淑琪一惊,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傅知琰面脸骄傲,得意洋洋地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甘、棠、就、是、我、女、朋、友、啊!”

    见众人错愕样子,傅知琰扬了下下巴,迤迤然地补充道:“不相信的话,你们自己问?”

    众人又皆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瞧向甘棠。

    甘棠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眨了眨眼,又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那个……我是。”

    甘棠和傅知琰年岁一般大,比他大几个月,是傅绍延战友的孙女,都住在一个大院里,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绝对的青梅竹马。

    傅绍延闻言,面色一冷,扬声怒斥:“你这臭小子,什么人你都敢招惹,甘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是你能随便玩玩的吗?”

    一听这话,傅知琰敛了敛得意的神色,一本正经地解释:“爷爷,你可不能这么说,我对甘棠是认真的,比珍珠还真。”

    傅绍延怼了回去:“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懂不懂?”

    傅知琰低下头小声嘀咕:“窝边有草,就没必要满山跑了啊。”

    傅绍延虽然年纪大,但是听力视力比年轻人还要好,扬起胳膊就朝着他抡了过去:“我打死你,你个逆子,你让我怎么和甘家交代。”

    傅知琰灵巧一躲:“爷爷,不要再装了,我知道您心里美的很。”

    傅绍延眼睛里闪着光,瞧了一眼甘棠,又假模假式的轻咳了一声。

    虽然嘴里骂着,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心里是高兴的。

    甘棠身家清白,精明能干,长得又明艳高挑,这么一个完美的女孩子,谁人不爱呢!

    反观傅知琰,从小就顽劣叛逆,长大了虽然当了警察,却依旧让人操心。

    裴淑琪知道儿媳妇是甘棠,心里美滋滋地:“快来上桌吃饭,饺子好了。”又向舒凝说道,“小舒啊,去把你妈妈推出来吧。”

    “好。”舒凝应道,随后回到卧室将傅玉珍推了出来。

    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上了桌。

    裴淑琪蓦然想起今天是二月四日:“对了,今天可是我们小舒的生日呢!”

    众人这才恍然,不约而同地祝贺:“生日快乐!”

    “谢谢!”

    其乐融融的气氛持续了不久,傅绍延扬了扬眉,颇为无奈地问:“知珩啊,你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来?”

    傅知珩向来寡言少语,默不作声,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哥现在事业有成,妥妥的黄金单身汉,觊觎他的女孩子数不胜数,您不用担心他打光棍儿。”傅知琰一脸乖巧地瞧向傅知珩求表扬。

    傅知珩视若无睹,继续优雅地吃着晚餐。

    见他这里没什么可以探究的,傅绍延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到舒凝头上:“对了,小舒呢,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回来?”

    舒凝一怔,不知所措地说道:“外公,我还没有男朋友呢!”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傅绍延眸子一转,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有男朋友?那正好,我看张家那个小伙子就不错,人稳重也踏实,有时间外公和老张头说说,给你们撮合撮合。”

    舒凝错愕,心想,还真是蓄谋已久!而后随口应付道:“爷爷,我还是以工作为重吧。”

    “二十八了,该找对象了。”傅绍延依旧漫不经心,“劳逸结合,不耽误。”

    一时间,舒凝不知道怎么回答,亦是垂眸,默不作声。

    傅绍延看着她低着头视若无睹的样子,又瞧向傅知珩,冷哼了一声,发起了牢骚:“哼,你们瞧瞧这兄妹两个,一个臭德行。”

    舒凝与傅知珩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看。

    之后的时间,舒凝自知处在水深火热当中,也不敢再说什么话,生怕再聊诸如此类的话题,自己难以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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