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槿淮走到柴房外时,透过窗户看到唐潇染躺在柴堆上,身边摆了一堆酒壶。
    槿淮推门而进,仰头看着唐潇染,喊道:“醉死了没?”
    唐潇染转身,随手抓起一个酒壶扔下去,槿淮往旁边挪动了几步,落下的酒壶正好砸在他脚边。
    槿淮笑道:“看来还没完全醉死。”
    说着,他脚尖轻点,跃上柴堆,抓起一瓶还未开封的酒壶就要往里送。
    就在即将打开酒壶时,槿淮的手被唐潇染抓住,那双清明的眼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槿淮:“这是我的酒。”
    “我知道是你的,我喝喝怎么了?”
    槿淮不在意地打开唐潇染的手,又要接着打开酒壶。
    唐潇染上手去抢,每一个招式都被槿淮挡下,最后酒壶还是稳稳地落到了槿淮手中,她气到咬牙:“你来这就是为了跟我抢酒喝?”
    槿淮喝下一口酒,回味了几番,品鉴道:“味道还行。”
    唐潇染在柴堆上躺平:“当然,这可是十两一瓶的千金醉。”
    槿淮惊讶地看了一眼酒壶上贴着的标签,啧啧称奇:“往日里那么抠门的博平县主,如今豪奢到喝十两一瓶的千金醉了,怎么,打算关完禁闭就饿死不活了?”
    唐潇染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并不是,我只是想不明白我来到这世上的原因,想不明白只能借酒消愁,这种时候就不委屈自己了,喝点好酒也算是给我这段时间的犒劳了。”
    “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槿淮不解地看着唐潇染。
    唐潇染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晚霞,道:“人生在世,总有一些目标想要实现,读书人想要中举,富户人家希望能更加富有,农民人家希望年年丰收,这些目标或伟大,或渺小,或难以实现,可每个人都在为了目标而努力。而我呢,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我是一个孤儿,我想了很多次,也许我可以不用这么努力,什么县主之位我都不稀罕,从一开始我只是想保护百姓平安,可后来我发现,我连朋友都护不住,仅仅只是一个人,我都护不住,哪怕我是县主,可只要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一句话,我的身份,我的努力都可以被抹灭。我不清楚我究竟想要什么,百姓平不平安与我有何干,这一切都不应该由我来担心不是吗?边境有将军,京中有文臣,一个县主对大虞来说无关紧要,那我来到这个世上的原因是为何呢?”
    说着,唐潇染打开来一壶酒猛喝了几口,她的脊背微微弯曲着,眼睛无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有时我在想,我应该是一个占据了别人身体的小偷,借着别人的名头继续活下去,可有时我又在想,我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的,为什么我会感到歉疚,更何况我用她的身份做了不少好事不是吗?”
    槿淮没听懂她后半段话的意思,疑惑地问道:“什么叫借了别人的名头活着?那你是谁?”
    唐潇染愣愣地看向槿淮:“是啊,那我是谁?”
    槿淮伸手抓过唐潇染的手腕开始把脉,片刻后他的眼神更加疑惑:“脉象没有任何问题,你到底怎么了?”
    唐潇染无力地摆摆手:“没事,我只是自己想不通而已,你走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槿淮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坐到唐潇染身边,看着唐潇染的那双紫瞳,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为唐潇染算的命,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他脑海中:“你别跟我说,你是占据了唐潇染身体的一具灵魂。”
    唐潇染有些惊讶槿淮的聪明,不过转念一想槿淮本来就挺聪明的,于是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
    槿淮回想起之前算出的结果,恍然大悟:“难怪当初我不明白为何你有两颗主星,一颗暗淡,是死亡之相,可另外一颗却与正常人无异,原来是一具身体里装了两具灵魂,难怪难怪。”
    “所以我在这个世界,是真的孤身一人。”唐潇染叹了口气,“在我那个世界,我的亲人只有我的外祖,可后来家族内乱,我的外祖被他们杀害了,为了复仇,我学了无数东西,几乎杀光了家族的所有人才坐上了家主的位置,甚至我的父母也被我亲手杀死,槿淮,你会不会觉得我十分可怕,就像一个杀人狂魔一样。”
    槿淮摇摇头:“不管你过去如何,起码在我眼里,我认识的唐潇染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
    唐潇染微微愣住。
    槿淮肯定道:“是啊,好姑娘。也许不了解你的人觉得你手段狠辣,下手毫不留情,但是我们这些人都明白,你只是外表裹了一层坚硬的壳,内里是很温柔的小姑娘。”
    “什么时候温柔这个词也能跟我搭边了?”
    唐潇染哭笑不得。
    槿淮也笑:“为什么不能跟你搭边,你是你自己啊唐潇染,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活在这世上,起码有一点是真的,就是你是你自己。”
    “我……是我自己……”
    唐潇染将这几个词反复在嘴里咀嚼,随即惨然一笑:“我是我自己又如何,我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我的一举一动都被陛下盯在眼里,就像一层膜紧紧包裹住我,我只能利用好每一口空气才能勉强活下去。”
    “那就别关心陛下,也别关心别人的想法,照你的想法去做。”
    “怎么做?”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可以在街上策马,也可以扮作医女去救治病人,甚至可以扮作乞丐躺在地上等着别人施舍,总之你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不必在乎陛下怎么想。”
    “你这说的都跟我想的不搭边啊。”
    唐潇染吐槽道。
    槿淮摆手:“怎么就不搭边了?我问你,若你要骑马,是不是要挑马,是不是要选粮草,还得买合适的马鞍,你的每一笔银子分散出去就是保护百姓了,有一部分百姓因为你的花费而得到了银子,他们的生活就有了保障,难道还不是保护了他们吗?”
    唐潇染愣住了:“这还可以这么想吗……”
    “不然只有出兵打仗才算保护百姓吗?打仗固然是为了保护百姓,可换个方面想,打仗死的百姓还不够少吗?多少将士去了战场一去不回,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打仗只是牺牲了一部分百姓,保护了一部分百姓的方式,而你花银子,就是一个和平的保护方式。若你是医女那就更简单了,照你的医术能救治多少重病的百姓?每救一个人你都是在挽回他们的家庭,你的药丸几文钱便可以买一颗,并且见效极快,难道不比那些个熬苦汤还长年累月都不治好的强吗?”
    唐潇染被槿淮说得渐渐自信起来:“那我也算是无形中保护了百姓?”
    槿淮点头:“别因为温萧晚一个人,就放弃了所有人,你用县主之身去对抗皇命自然是螳臂当车,可你也能用你的身份做你能做的事情,温萧晚也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柔弱,她不可能在你的羽翼下过一辈子,她毕竟也是温家培养了十几年的大家闺秀,若是轻易被击败,那我只能说温家教女儿的方式堪忧。”
    “不要想自己做不了的,而要想自己能做的,是这个意思?”
    “是啊。”
    唐潇染已经彻底被槿淮感染了,她的眼里渐渐重新聚起神采:“你说得对,窝在府里挨饿等死不是我的风格,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做我想做的事。”
    说着,她跳下柴堆,对槿淮道:“剩下的酒送你了,可别打碎了,到时候用柴火烧火可就麻烦了。”
    槿淮看着她重新焕发出活力的气息,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唐潇染头也不回地朝槿淮摆手:“从现在起,我就是真正的唐潇染,不是任何人!”
    看着唐潇染的背影渐渐在自己的视野中消失,槿淮轻笑一声,抓起酒壶飞身向外,跃上屋顶。他躺在屋顶上,跷起一条腿,看着天空明亮的月色,他举起酒壶与月亮碰杯,喝下一口酒后他喃喃道:“真正的唐潇染……真有意思。”
    ……
    双盼是一大早就被唐潇染拖起床的,当她睁眼看向面前的人时,原本还睡眼朦胧的眼睛猝然间睁大,不可置信般又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后才相信眼前这个装扮利落,浑身上下透着朝气的人会是唐潇染。
    “愣着做什么,今日考考你的武功练得如何,快换衣服出来跟我对打。”
    唐潇染说完便走出门去,在门口等着双盼。
    双盼反应过来,连忙洗漱完穿好衣服跑出门口。
    当她们站上练武场时,双盼才知道唐潇染不是在跟她开玩笑,说对打是真打啊,下手毫不留情,练了几个回合后双盼已经痛得呲牙咧嘴,见唐潇染还要招呼她上去练,双盼连连摆手:“小姐,再练下去奴婢的骨头都要练散架了。”
    唐潇染意犹未尽地擦擦额头上的汗,正想就此作罢时,目光落在远处听到动静慢慢往这边走来的栎溪三人。
    唐潇染眼睛一亮,使了轻功抓起栎溪便飞身跃上练武场:“快,小栎溪,咱们来切磋切磋。”
    栎溪没跟唐潇染交手过,闻言也来了些兴趣,立马点头应下。
    栎溪与唐潇染打得不分上下,毕竟槿淮也是武力高强,栎溪从小拜在他门下,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槿淮和三一慢悠悠地走到练武场旁边,双盼站在槿淮身边,疑惑地问道:“先生,您昨日跟小姐聊了什么?今日的小姐跟打了鸡血似的,好有精力啊,明明昨日还醉生梦死的,先生您是怎么做到的?”
    槿淮故作高深地摇着扇子:“这叫天机不可泄露知道吗,我好歹也是能掐会算的,开导人这点小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闻言,双盼心中对槿淮更加敬佩,她的目光落在槿淮怀中的雪团上,只见它闭着眼睛还在睡觉,想起昨天的事,双盼有些尴尬,试探着问道:“先生,雪团……您还喜欢吗?”
    槿淮摸摸雪团的脑袋:“还成,随我的性子,高冷。”
    三一在一旁小声附和道:“是啊,连师父你也不理。”
    槿淮一把捏住三一的上下嘴唇,笑眯眯地说道:“我想三一你是看错了,雪团对我也是很崇拜的好吗?你看它这乌黑发亮的眼睛,眼里的亮光都显示着对我的崇拜。”
    双盼和三一的目光齐齐落在闭着眼睛睡觉的雪团上,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槿淮轻咳一声:“昨晚它比较闹腾,今早又起得早,所以还在睡觉呢,但是它睁眼的时候眼里的光肯定是崇拜我的,这是绝对没错的事情。”
    双盼很给面子地鼓了鼓掌,三一不明所以地跟着一起鼓掌:“不愧是先生,连雪团都被您的人格魅力所征服了,若您是个王公贵族的子弟,求亲的媒人一定都踏破门槛了。”
    终于听到满意的奉承,槿淮满意地笑了起来:“谦虚些,虽然我也知道我风度翩翩,谦和有礼,但叫其他人知道终归不好,就在府里夸夸便是。”
    话落,栎溪一个翻身落在三人面前,她抬头看着台上的唐潇染,还是有几分不服气:“再来,你刚才竟然玩偷袭。”
    “只要能赢,偷袭也是门技巧。”
    唐潇染大言不惭道。
    槿淮也抬头看向唐潇染,笑道:“今日活力四射啊县主。”
    “承蒙昨日先生的提点了,我现在已然明白我要做什么。”
    唐潇染擦了擦脸上的汗,难得正经地跟槿淮道了一次谢。
    “不客气不客气。”槿淮摆手,“给我十两银子的报酬便是。”
    唐潇染的笑凝固在脸上,她不可置信地问道:“多少?开解一下十两银子?你干脆去街上抢劫好了,来钱还比这快呢。”
    “此言差矣,开解人也是门技术活,若不是我的口才了得,将县主你从死胡同里拉出来,现在没准县主又要借酒消愁了,再加上劝人十分的费口舌,给些辛苦费也是应当的。”
    唐潇染抱臂冷笑一声:“那先生既如此说,住在我府上,每月也要交些租金才好,毕竟先生既要我给你工钱,还要包吃包住,天下的美事岂不都让你占尽了。”
    槿淮有些尴尬地摸摸雪团的脑袋:“其实我转念一想,能开导县主也是一门好事,只有县主振作起来了,才能好好经营店铺维持生计,才能养府中的人,哎呀这样想来县主果真大义啊,既如此那十两银子的报酬便用作租金抵押便是了,在下绝不亏欠县主。”
    其余三人脑门上齐齐划过三条黑线,竟都无言以对。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