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转向春锦阁。
卯时一刻，沈念婉便开始梳妆打扮，昨夜突然惊醒，从芝林口中得知事情原委，虽不知为何皇帝最后并不处罚，而是赏赐。
圣意难以揣测，沈念婉收回心思，看向圆铜镜内，清晰地倒映出少女姣好的容貌，水灵娇嫩，不复前世患病时的蜡黄虚弱。
竟然真的重活一次，总要更改上一世的活法，见见那些‘朝思暮想’的故人，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毒。
“芝林，不要上脂粉，只遮掉眼下青黑就行。”
如今她正式微，又作为新入宫的秀女中头一位‘侍寝’的嫔妃，请安时不宜再大出风头。
宫中规矩，只有三品九嫔及以上的嫔妃，才有资格坐轿辇。沈念婉带着两位婢女，一行人趁头顶太阳还未出现，早早赶到了皇后娘娘的凤仪宫。
请安的低级妃嫔一个接着一个入座，然而上首的皇后、三妃五嫔如今只有赵淑妃入座其中。
沈念婉如今还只是才人位份，堪堪坐在靠近大门的位置，也正好将其他小主的讨论声收入耳中。
“你们说，这沈才人选秀时倒是并不出彩，如今侍寝倒成了第一人，小瞧她了。”
家中消息灵通的妃子立马反驳道：“哎呦，你还不知道，人家背后有那位撑着呢，如今那位有孕，可不就把她推出来。”
“沈？难不成，说的是皇后娘娘……”
上首传来动静，众人纷纷噤声，只见殿内一侧帘子被人掀起，穿着简便素锦的皇后，头戴九尾凤钗，小腹微隆，由宫女搀扶坐到首位。
沈清姝扫视着殿内，面带浅笑，“今日倒是本宫起早了，几位貌美的妹妹都还没来？”
赵淑妃性子清冷，向来不理会其他人，没有答话，至于剩余的低位小主更是不敢回话，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沈清姝也不发怒，想到昨夜晚间得到的消息，看向宫女。
“诸位妹妹来得早，恐怕还没用早膳。正好小厨房新做了一份红泥枣糕，夏日炎热，再配上一碗绿豆汤，正好解腻。”
连翘领命下去，领着一群小宫女，挨个为主子们端上特制早膳。
在此期间，几位缺席的妃嫔陆陆续续到来，凤仪宫的一出好戏正式开始上演了。
最后来得徐丽妃，拿着一把团扇，身姿妖娆地坐下，看着端上来的枣糕，推开的动作十分显眼。
直接对上皇后的视线，不经意地笑出声，“皇后娘娘最近是吃多了素斋吗，这等不入眼的糕点也拿来待客？还是说，皇后娘娘舍不得将好东西给妹妹们尝上一尝？”
徐丽妃掩在团扇后的一双眼充满恶意地看向皇后，瞄到四个月大的肚子时，更是掐紧了手中帕子。
沈清姝皮笑肉不笑，“劳丽妃妹妹忧心了，本宫只是体恤其余来得早的姐妹。”
不待徐丽妃继续说话，谢贤妃接过话头，“皇后娘娘，听闻国公府又有一位小姐得皇上宠爱呢，不知是哪位国色天香的妹妹啊？”
沈清姝笑脸微僵，“都是皇上宠爱罢了，婉儿妹妹，上前来见过各位姐姐。”
沈念婉前世有过被刁难的经验，这次不必装成老实木楞的样子，大大方方地上前向各位妃嫔行礼。
美貌倒是令人眼前一亮，但是宫内何人不美，尤其以美貌著称的徐丽妃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区区美人而已，不足挂齿。
谢贤妃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突然瞄到皇后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眼珠一转，取下腕上手镯，命宫女送去。
“不愧是沈家的女儿，多么水灵的脸蛋，令本宫都移不开眼睛，心生欢喜。这对玉镯，乃是皇上赏赐，本宫借花献佛，就送给妹妹了。”
坐在贤妃下首的周昭媛，上下打量她一眼，一张狐媚子脸，却时时刻刻装作无辜的模样，讨人厌烦。
嫌弃地嗤笑一声，“妾身倒是记得，国公府就一位嫡出小姐。这人啊，该用什么档次的玉镯，心里该有个数，可别腆着一张厚脸，叫人凭空看笑话。”
沈念婉眼神都未瞥过去一眼，目视前方，平淡地行礼道谢：“谢贤妃娘娘赏。”
周昭媛见状气得拍桌，“好你一个小小的美人，竟敢无视本嫔。”
矛头又对准上首看戏的沈清姝，“皇后娘娘，她是你沈家的人，你们沈家的家规一向如此松散吗。”
皇后听得头疼，各打一板子，“好了，都是皇上的妃子，这般吵闹如何做得天下女子的表率。”
见各位桌上的糕点都用了些，目的已达到，沈清姝也不强留各位妃子，“时刻不早了，本宫有些劳累，散了吧。”
话音刚落，低级嫔妃中发出一声惊呼，“小主！”
只见位置偏后的林宝林裙摆下鲜血四溢，脸色苍白无比，站在身后的侍女手足无措地看着染血的宫裙。
妃嫔们冷眼旁观，纷纷看向上首的皇后，有人窃窃私语，“这位小主该不会是小产了吧？”
皇后循声望去，却没发现可疑之人，迅速控制场面，同时命人去请皇帝。
沈清姝转动手腕处的佛珠，观察众位妃子的表情，此事会是谁的手笔，要借助林宝林针对何人呢？
沈念婉恰巧坐在林宝林后两个位置，发现不同的地方，只有林宝林是将皇后宫中的糕点全部用完，看向自己桌子上剩下的半块冷糕，瞧瞧用帕子裹住，藏进衣袖中。
上首的皇后面带着急地命人前去请太医院院使，又唤人将林才人抱到偏殿休息，一切举动都像极了一位温和的大姐姐。
沈念婉却一个都不相信，触碰到袖中帕子，她这位嫡姐，向来是面善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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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产？阴谋的雷达开始波动，姜晞看得心中发急，这要是女鹅被欺负了怎么办？
北堂曜才下早朝，那股熟悉的噪音又在耳畔回响，“大猪蹄子，北堂曜，皇帝陛下，你的妃嫔有难，快去救人！”
北堂曜换上便装，充耳不闻地开始享用早餐。
姜晞气得牙咬咬，“是真的，不是婉婉，是你的子女，有人小产了？”
听到‘小产’二字，北堂曜这所有所反应，惊坐起身，“摆驾去凤仪宫。”
凤仪宫中，众人等待太医的时候，殿外通报声传来：“皇上驾到。”
北堂曜让众人起来，说明来意，“听闻皇后宫中传了太医。”
沈清姝以为皇帝是担忧自己才失态，面带娇羞地走下台阶，“陛下，妾身和腹中胎儿都安好，只是…”
主子不好直言，连翘接过话头，“启禀皇上，是林宝林疑似小产，娘娘这才传院使前来诊脉。”
徐丽妃不甘心皇帝地目光只聚焦在皇后身上，一脸委屈地坐在下首，眼里泪光点点，一张鹅蛋脸哭得梨花带雨。“皇上，你可算来了。妹妹流了好多血，臣妾害怕。”
北堂曜微皱眉，移开视线，“郑太医何在？”
郑太医听闻皇帝驾临，替宝林主子诊断过后，连忙从偏殿走出，跪倒在地，不经意往上看一眼，隐藏部分事实，“回皇上，各位娘娘，宝林主子的脉象不是小产之症。”
院使话一出，众位妃嫔议论纷纷，不是小产？难道是来葵水？
徐丽妃当场笑开了花，今日一事，无论太医所说真假，恐怕这位皇后娘娘都落不着好处。
郑太医惶恐地擦去额上冷汗，“皇上，臣先去为宝林主子开药方。”
北堂曜颔首，面无表情地敲击椅子，不急不缓地敲击声回响在寂静的宫殿内，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开始秋后算账，“笨蛋，这就是你说的小产？你若是无事可做，多看点书。”
被暗喻没有智商的姜晞对着光屏砰砰两拳，“死大猪蹄子，你才是最蠢的。”
在此之前，姜晞就特意大范围搜寻过凤仪宫，也第一时间对林宝林进行了一次全身扫描，周身激素确实都达到了怀孕时的数值，奇怪的点就在于，她并未在那位妃子的子宫内检测到胎儿的存在。
简而言之就是，虽然林宝林没有怀孕，但她的脉象是喜脉，那个太医撒谎了。
姜晞想到之后检查到的一个线索，憋着一肚子坏水，“北堂曜，我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要是你说几句夸奖的好话，我就告诉你。”
发现小姐姐没有怀孕之后，姜晞怀疑有人暗中作怪，一路扫描来到内室，发现问题出在林宝林身上的香囊。清淡的茉莉花香之下，是一股气味近无的佘蝶的气味。
正是这股味道引得林宝林大出血，而那香囊内部，姜晞看得仔仔细细，绣的是祥龙图案。
姜晞还在脑海中叫嚣，“这个线索，目前只有我发现啦，只要你说几句好话，我就大方地告诉你。”
重要的事情，北堂曜冷哼一声，“蠢货要有蠢货的自觉。”
北堂曜的视线在场转了一圈，起身向偏殿走去，妃嫔们也纷纷起身。
皇后一向节俭，凤仪宫内外都以朴素典雅为主，偏殿秋香色的帐幔后，角落处的香炉散发出一股清香淡雅的气味，掩盖住浓重的血腥味，自然也将其他异常的味道遮掩。
林宝林被侍女搀扶着下床行礼，裙摆下的双腿微微打颤，北堂曜并未让人站起，而是质问道：“林宝林，你可知错？”
林宝林是皇帝王府时的侍妾，宠爱一向不多，皇帝登基之后，也只被封为宝林。为人老实本分，若不是此次小产一事，恐怕只有同处一宫的妃嫔才会记得此人。
“臣妾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宝林林氏心思不端，降为才人，禁闭半年。”
一行清泪从眼角处缓缓流下，林才人紧紧攥住腰间香囊，磕头领旨，“贱妾谢主隆恩。”
一场祸事以闹剧收场，北堂曜临走之际，看向身后的国母，“皇后，你怀有身孕，若是精力不足，可将后宫事务交于内侍省掌管。”
此话一出，人心浮动。
皇后粉霞霎退，紧咬住唇，不甘地领命。
*
姜晞被皇帝的这一出，弄得措手不及，看着跪倒在地上无声哭泣的女子，有些惶然，“你，她明明是被人所害，你太残忍了。”
北堂曜没有理会这等痴傻之话，乘坐驾辇，来到御花园。
如今早已来到秋日，御花园还是花团锦簇，一片繁荣富贵之样。
姜晞趁人不注意，变幻出小机器人模样，站立在北堂曜的茶盏上，“大猪蹄子，”
北堂曜轻轻一睨，姜晞没了指责的勇气，“要是我告诉你刚才的线索，你可以饶恕那位小姐姐吗？”
“我知道你的话，金口玉言，可是这件事情，你本来就判错了，你不公道！”
北堂曜被她的话逗笑，“所有精怪都像你这么愚笨吗？”
顷刻间，收回笑脸，抬眼注视着墙沿下的熠熠夺目的金光，“在这宫殿中，朕就是公道。谁死谁活，都在朕一念之间，”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你也是。”
姜晞被一阵大力挤压，瞬间弹回异空间内，代码飞快运行，不停散热，有一瞬间，真的感受到死亡。
北堂曜命下人摘来一朵开得正艳的醉芙蓉，旖旎的花汁点点滴落。
姜晞害怕地抱紧自己，“你，”
“御花园从来不会缺乏鲜艳的花朵，在这后宫之中，争斗向来无法避免，朕只需要一个结果。”
而不远处的宫道上，林宝林看向拦住自己的妃子，“这位姐姐是？”
来人表明自己的身份，“林姐姐，我知道你受的委屈，我有法子替你扳倒那背后之人，林姐姐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