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云被两声突如其来，含着各种什么的喝声吓了一跳，手指微颤，灵珠滚在地上。
    正在此时，忽然光芒大放。
    面前浮现一方灵镜。
    顾卿云微微错愕，先是露出茫然的神情，脸庞紧跟着白了。
    '翁！'地一声。
    整个人刹时被拍进万丈冰冷的深渊，灌耳的隆隆声冲的他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一双凤眸转也转不动，映着影影绰绰的晃动人影。
    画面仿佛崩溃成无数片，每一片淬着剧毒扎进心脏。
    他撑着手臂缓缓坐直身体。
    死死的盯着灵镜之中摇一曳的影。
    茫然、无措……甚至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般悸动，喉间泛起腥甜的血气。
    顾卿云浑身开始颤抖，鼻翼急促的一张一翕，指甲深深陷进肉中。
    “师尊，怎么不拿出您的惩戒鞭？”
    “这伤……是师尊给的。”
    “师尊向来高高在上，目无旁人……”
    “花了不少好药，是不是很好吃？徒儿也不算辱没了师尊的威名。”
    “闭关半年，顾卿云……你好狠。怎么罚你呢……”
    “师尊……”
    一字一句。
    一举一动。
    淬着剧毒。
    钻心入肺。
    万蚁啃噬般。
    灵镜之中，昏睡之人。
    不是原主。
    是他。
    顾卿云眸光映着晃动的光影，有些失焦的凤眸渐渐爬上一层雾气，忽然俯身干呕起来。
    “师……”
    “别碰我！”
    他声音尖利，凤眸猩红。
    狠狠推开两个披着狼皮，装的乖巧的少年。
    假的！
    都是假的！
    什么乖巧！
    什么师徒情谊！
    顾卿云发丝散落在胸膛前，遏制不住颤抖的手指狠狠按压着心脏，蓦地喷出一口血。
    他的神情仍是茫然的，仿佛是被世界背叛一样，怔怔的。
    一瞬间又没了焦距。
    对上那张可怜的面庞，白帝浑身觳觫，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手恍恍惚惚地停在半空，尖锐的剧痛翻滚着冲到喉咙处。
    朝辞哆嗦着捏碎了灵珠，眼里的泪泛着破碎的光，唇瓣嗫嚅，沾着潮湿的水汽，“师尊……”
    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没有预兆、余地的暴露、摊开。
    仅仅是短暂的零星片段，足够让人崩溃发疯。
    朝辞和白帝这一刻痛的生不如死，恨不得引颈自尽。
    他们曾暗自沾沾自喜。
    这个清冷的仙尊还不是乖乖的任凭自己出气。
    顾卿云茫然的坐着，灼灼的凤眸失去了光彩，像一池枯竭的池水，空洞、无措。
    无比可怜。
    轻而易举的将他碾碎。
    柔软的睫毛湿漉漉的黏在一起，他阖上眼帘。
    “滚。”
    朝辞摇着头，泪跟着淌落。
    绝望的看着顾卿云，前所未有的恐惧，“别赶我……师尊，我错了，你要打要杀，就是别赶我……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我错了！我早知道错了！”
    他哀恸的哭出了声，泪水顺着面庞疯狂砸下。
    慌张的试图去抓顾卿云的衣袖，那片雪白的衣料毫不留情的躲闪开。
    顾卿云手掌撑着桌案，模糊的视线落在两个小崽子今日为他做的桃花酥，长睫剧烈颤抖，狠狠的扫落一地，大口大口的喘息，“我让你们滚！”
    金色灵流疯狂乱窜。
    灵力爆满！
    “唰！”地尖锐破风声。
    满级状态，布满寒刺的惩戒鞭瞬间将他们抽翻在地。
    血肉、冰屑飞溅。
    而他不知的是，主神系统这一刻陷入短暂的沉思。
    罢了，让他出出气吧。
    从前两个男主确实是有些过分和变态在身上的。
    若是逼急了，这个高难度的剧本怕是继续压箱底了。
    朝辞颤抖着狼狈的爬到他面前，跪也跪不好，抬手召出两仪剑，“徒儿该死！徒儿愿意以死谢罪！”
    说着，毫不犹豫举剑朝自己的喉管狠狠割去。
    他早就后悔了。
    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顾卿云失望又厌恶的看着自己。
    压在心头的山，还是坍塌了。
    他没有脸辩驳。
    唯有一死。
    顾卿云死死攥着手中的鞭子，猛地看向那带着凶悍灵力的剑刃。
    “哐当！”
    他扬鞭劈落两仪剑，自己反而踉跄着扑通跌在地上，“要死死远点！”
    疯子！
    他们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朝辞怔怔的坐在地上，眼底热气翻滚，无意识的摇头。
    白帝唇角冒出一股股的血沫。
    他顾不上擦，努力膝行靠近，哆哆嗦嗦的小心翼翼想要触碰那片雪衣。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结结巴巴，话也颠三倒四，“顾卿云，不是的，我承认以前是想报复你，可后来我是真心的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我发誓！我对天道发誓！你信我！你信我一次！哪怕你要我去死！”
    他翻来覆去，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只能苍白无力的一字一字说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撞进覆着冰霜欺雪的凤眸，试探伸出的手指缓缓垂落。
    顾卿云声如淬冰，“滚。”
    “滚！”
    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可笑的闹剧。
    顾卿云把脸埋进掌心，肩膀微微耸动，忽然轻笑起来。
    “哈哈哈……”
    都在骗他！
    都是假的！
    那，幻月灵脉，他们的克制守礼……一件件一桩桩的好也是装的么？
    实则是拉高高在上的仙尊下水，这样才比较有趣，比较有成就感？
    他还自以为两人本性已改，是真的对他真心实意。
    若今日没有发现，是不是也要踏上原主的老路，落个卑躬屈节、身死道消的下场。
    顾卿云闭了闭眼，压回潮湿的泪意。
    镜花水月，原来一切皆是虚情假意，花言巧语。
    他缓缓起身，眼底渐渐覆上一层冰霜，犹如淤泥满塘的死水，再没有其他什么。
    屋外风疾忽起，吹卷漫天寒叶，哗哗作响。
    两个少年脱力跪坐在地上，宛如死灰。
    朝辞肩膀塌下，声音颤抖几乎不成声，“师尊……哪怕你杀了我……求你，我是知道错了……”
    “说完了吗？” 顾卿云凤眸微抬，冰冷的开口。
    朝辞一愣，苍白的薄唇没有一点血色，眼神空洞，支离破碎又绝望。
    哽咽的哀求，“我知错了，我发誓……”
    对上没有温度的瞳眸，他忽而顿住。
    浑身的血液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