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极北荒漠,这个地方,宋为妍听村民提起过,是个有去无回的必死之地。

    关于神圣一族与极北荒漠的故事,一直都是这个世界流传深远的歌谣与史诗。

    据说,神圣一族是这个世界最神秘高贵的种族,他们先于人类诞生,自诞生起便站在人类只能仰望的高处,享尽荣光,他们优雅、美丽、强大,还拥有智慧,是神的宠儿,是神所造的大地上唯一的主宰。

    可是有一天,神圣一族当中出现了叛徒。

    那个叛徒的名字已不可考,史书和传说后来皆抹去了他的名字,这是对背叛者的惩罚。于是,后世之人只能称呼他为无名的背叛者。

    “背弃神的叛徒,将成为无名之徒,永生永世堕入黑暗,身处地狱。”

    这句古老的判词被刻在了石碑上,立在大地中心的迷思山脉深处,永远镌刻,永远审判。

    然而叛徒并非孤身一人,他蛊惑了一群无知之人,随他一起走上了背弃神的道路。他们放弃了光明,转而投入黑暗。

    神圣一族的大魔法师组成了一支十二人的队伍,一路追杀这些叛徒,一直到了极北荒漠。

    极北荒漠是一片极其荒凉的土地,自神圣一族与人类诞生以来,就一直荒无人烟。这里气候炎热、资源匮乏,遍地都是毒虫与猛兽,完全不适合定居生存。

    因此,极北荒漠又被称为荒芜与死亡之地。

    在那里,神圣一族的大魔法师亲手将背叛者的头颅割下,然后用神圣的火焰之术将他的身躯焚毁。

    背叛者的头颅逐渐腐烂,血肉消融殆尽后,只剩下白骨,被镇压在审判的石碑之下,深埋于山脉中心的地底,永远不见天日,骨灰则被洒向大地的四面八方,随风散去,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位卓越的大魔法师之名被永远记载在后世的史诗与传说里,还时常被吟游诗人们编进歌谣里,四方传唱,他的威名就连普通人都曾有所耳闻,他的事迹就连无知稚童都会心生向往,而在神圣一族当中,他更是永恒的英雄与功臣,就连他的后人至今都享有独一无二的荣光与地位。

    “圣·格雷戈·穆莱,这就是那位大魔法师的名号。”当时,村民当中最年长的一位说出了这句话。

    宋为妍感兴趣的却不是名字:“大魔法师,就是我们今天见到的那些骑在飞鸟背上的人吗?”

    这个问题,村民们只能给出模糊的答案,但更具体的,却说不出来个所以然了。他们只知道,每一年的诞生日,神圣一族的大魔法师都会来泼洒圣水,给予祝福,却不知道除了传说里的格雷戈,如今的大魔法师具体指的是哪些人,也无法解释关于魔法的奥妙,因为魔法是神圣一族才能掌握的神秘力量,是神赐予的礼物。

    看样子,普通人对神圣一族的了解,终究是有限的。宋为妍立刻想明白了这一点,于是转移话题:“既然背叛者已经被消灭,为什么还会有怪物出现?”

    “背叛者虽然已经被消灭,被他唤醒的邪恶与黑暗却未曾断绝……”

    在这个世界诞生之初,神首先创造了光明,于是黑暗自然而然地诞生了,作为光明的对立面,紧接着,邪恶也作为善良的对立面,自然而然地诞生了。

    神又创造了神圣一族,赋予他们守护大地的使命与力量。

    神圣一族将光明属系的魔法用于创造,大地被光明的力量所笼罩,万物由此焕发生机,黑暗退居幕后。可是背叛者的出现,重新激发了黑暗与邪恶的力量,受到这力量侵蚀的生物都堕入了无尽的阴影之中,失去自我。

    自从为首的背叛者被消灭之后,极北荒漠就成了神圣一族的流放之地,被驱逐至那里的人,无一不是被神圣一族判定为罪大恶极之人。

    最先被定罪的,就是那些追随背叛者、走上背弃神的堕落之路的无知之人,他们当中有些是人类,有些则曾经也生为神圣一族的一员,却被邪恶的力量所诱惑,任由自己的心中出现不可消除的阴霾,最终自甘堕落,失去自我,走向黑暗之路。

    大魔法师格雷戈手刃背叛者之后,将剩余的有罪者都圈禁在了极北荒漠,没有立刻取他们性命,而是设下封印之术,从此极北荒漠与外界彻底割裂,有进无出。

    格雷戈以为自己能把因背叛者而滋生的邪恶封印在极北荒漠,让黑暗的力量重新退居幕后,守护大地的安宁,他设下了一重又一重的封印之术,神圣一族力量最强的魔法师后来又在其中加注了各自的力量,确保极北荒漠的有罪者无路可逃。

    “直至赎清罪孽的那一天,尔等将无法离开此牢笼之地,”格雷戈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咒语、审判、束缚,以及证言,“无论是躯体,还是灵魂。”

    可是,就连这位最强大的魔法师也没能料到,极北荒漠这座人造的牢笼在漫长的岁月演变里,竟然逐渐成了滋养邪恶与黑暗的力量源泉。

    被放逐的有罪者并未心甘情愿走向死亡,反而诞育了新的后代,他们是肮脏的、邪恶的、生来就背负罪孽的堕落一族,必将给这个世界带来动荡的血雨腥风。

    更糟糕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极北荒漠的封印似乎在逐渐削弱,邪恶的阴影悄然增长,黑暗的力量不断滋生,终于逐渐开始影响外面的世界,光明的版图被撕开了一条裂缝。

    而在格雷戈之后,神圣一族的魔法师们所施加的封印力量都无法达到最初的效果,封印的力量在削减,黑暗的力量却在增加,此消彼长。

    被黑暗力量影响的后果逐渐显现出来,越是靠近北边的地方,这种影响就越明显。

    动物比人更为敏感,因此,首先出现异常的,就是荒原和森林里的动物。

    它们变得焦躁不安、暴虐、嗜血,紧接着外形也开始发生改变,普通猎物的气息不再吸引他们,反而是人类的气息对他们有了致命的吸引力。于是,那些被黑暗力量改造成了怪物的生物开始四处流窜,它们越过森林,穿过荒原,来到人类的村庄。

    而现在,宋为妍来到了这些怪物的起源之地。

    分明还是五月,天上的太阳却像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

    那位号称“月光之子”的魔法师居然真的把她放逐到了极北荒漠。

    宋为妍目之所及,全是一片热浪中的黄沙,而且随着太阳升起,气温还在逐渐升高。她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试图寻找一个阴凉地,暂且躲避这酷热的高温。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刺眼的阳光让人目眩,让人无法准确感知时间的流速,宋为妍觉得自己开始发烧了,而且越来越口渴,全身都在不停地冒汗,仿佛置身于蒸笼之中,不知道自己会先遇见怪物,还是先在极度高温中脱水昏迷。

    那片黄沙好像完全没有尽头,宋为妍开始感到烦躁,甚至出现了幻觉,她知道,这是脱水症状的重度现象。

    她宁愿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里,也好过在这个不知是什么的地方活受罪。

    而一想到使她来这里受罪的罪魁祸首,宋为妍的烦躁更甚:“什么月光之子,什么神圣一族,还不是手段下作、行事卑劣,也不见得比人类高尚多少……”

    她又渴又累,在极度烦躁的幻觉之中,气得口不择言:“又不是我想到这里来的,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最后一个字随着热气被蒸发,宋为妍终于撑不住,晕倒在了滚烫的荒漠里。

    宋为妍失去意识后,一只鸟爪上戴着环状金属的乌鸦飞了过来。

    乌鸦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两圈,竟然流露出像人一样的好奇,仿佛有人在透过乌鸦的眼睛观察与审视。

    乌鸦落地时,原地幻化成了一个人。

    那人全身都裹在一件黑色的长袍里,从袍子底下伸出的一只手却异常苍白。

    宋为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富艺术风格的床上。

    床柱是纯黑色木制的,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线条尖锐,风格怪诞,枕头、床单和被罩居然全都是深橄榄绿色,更别提那一片腥红的纱帐,简直看得人眼睛疼。

    宋为妍的意识还处在短暂的模糊阶段,唯一的念头就是,这是哪的床?丑得人睡不着。

    这时,一直苍白的手突然伸出来,撩开纱帐。

    宋为妍立刻完全清醒了过来,猛地起身。

    “你是谁?!”

    “你醒了?”

    异口同声的两句话同时响起。

    两人一同沉默了片刻,宋为妍先开口:“这是哪?我记得,我应该在极北荒漠。又或者,我应该先问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神圣历,五月二十二。你还在极北荒漠,这里是我族之地。”对方倒是十分痛快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宋为妍一听就开始思考,她还在异世界,没能回到现实世界的现代社会,说明简单的濒临死亡并不足以构成穿越的条件,其中还有未知的条件因素。至于我族之地,这个世界除了人类和神圣一族还有什么族?什么族能在极北荒漠生存?不是说这里寸草不生、只有死亡作为永恒的终结吗?

    宋为妍很快反应过来,露出警惕的神色:“你是堕落一族的人?”

    对方默认,但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称呼,因此不忘反唇相讥:“你是被神圣一族驱逐到这里的人,一个来自未知的邪恶灵魂。”

    宋为妍:“……”你才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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