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撞击发生的一瞬间,宋为妍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明明是密闭的商务车厢后座,喧嚣嘈杂的车流声都被隔绝在外,笔记本电脑还摊开着放在她腿上,司机刚刚才告诉过她,前面路段有些堵车,可能需要临时调头绕个路。

    下一秒,那辆巨型运货卡车就撞了上来。

    架在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被巨大的冲击力甩飞出去,车窗玻璃因巨大的瞬间冲击力开裂粉碎,无数碎片飞溅,宋为妍本能地闭上双眼,在颠倒混乱的视野陷入黑暗之前,依稀看见一只白色的蝴蝶,闪着细碎的光,撞上了她的左眼镜框。

    无尽的黑暗笼罩下来。

    宋为妍从噩梦里醒过来。她梦见了自己出车祸时的景象。那一天,她本来是要去参加一场有些特别的追悼会的。

    但现在,她却莫名穿越到了一个荒谬的异世界里。

    真是时运不济,宋为妍下了结论,掀开那猩红的纱帐,心想今天无论如何得先换掉这玩意,看着实在是令人心烦。

    她随手将自己的头发扎起来,来到外面。

    堕落一族的居住地是依托于一块小小的珍贵绿洲建设起来的,宋为妍来到这里后,除了图加和蓝斯,还没怎么见过其他人。

    今天在外面走了一圈,居然也没碰到几个人,偶尔见到的那几个,看上去也像是行将迟暮的老人,浑身都弥漫着灰暗老朽的气息。

    宋为妍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练习从外界环境中捕捉魔法的气息。

    自从成功从风的气息当中分辨并捕捉魔法的气息后,她对那种细微的气息之间的分辨、捕捉和控制逐渐融会贯通,越来越熟练,还能举一反三,从其他事物中找到相似的气息,加以利用和控制。

    图加外出回来时,看见她的背影,刚上前两步,就注意到她微微发光的指尖,雪白的光芒凝聚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正在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对魔法气息的控制已经熟练到这种地步了?图加第一时间意识到,这种精确程度,这样的成长速度,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快。

    很快,宋为妍指尖的那团光芒凝聚成了一只白色的蝴蝶,大而华丽的双翅展开,上面深浅不一的灰白斑点错落有致,尾端分别有小小的钩状突起,形成回旋。

    图加看着她松开手,让那只蝴蝶飞离指尖,随着她的视线,注视着那团原本没有生命的魔法气息,因为被赋予了生物的形状,在空中翩翩飞舞。

    穿着黑色斗篷的魔法师抿了抿唇角,觉得这种把戏实在是无聊,走上前去,将手里的一叠硬壳书塞给她。

    “这些是蓝斯让我带给你的魔法典籍,你没事赶紧看完,少在这里玩这些无聊的把戏。”图加面无表情地说。

    宋为妍随手翻开一本,只见第一页上写着“魔法起源”,于是随口问了一句:“这些书你都看过?”

    图加脸色一变。

    宋为妍就知道,他大概又要变脸了,也不知道戳了他哪门子痛处。

    果然,下一秒,图加的脸上阴云密布,语气也变得阴狠起来:“你……”

    “我什么?”宋为妍半天没等到下文,反问。

    图加露出一个扭曲的冷笑:“现在整个极北荒漠,也就只有你,还能在这里,如此平静。”

    宋为妍已经见惯他这种喜怒无常了,懒得理他。

    “你自己有心事,觉得不痛快,少来找我的麻烦,有本事,你去找蓝斯。”她丢下这句,带着书走了。

    临走前,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发现图加的衣袍下摆沾了一小片暗色血迹,看上去已经凝固了。

    几天后,宋为妍见到蓝斯,得知最近极北荒漠的邪恶力量有异动。

    自从背叛者死于格雷戈之手,极北荒漠中残留的邪恶力量并没有消解,反而四处逸散,受此力量影响的生物变成了阴影中的怪物,吞噬一切,侵蚀一切。

    格雷戈的封印之术只能将这些力量阻隔在此,却无法阻止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渐强盛。

    堕落一族居于此地,更是深受其害。

    “最近几次见到图加,他看上去都有心事,就是因为这股力量异动?”宋为妍说得委婉,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最近图加随时翻脸的毛病见长,看上去更疯疯癫癫了。

    蓝斯不答反问:“你最近魔法修炼得如何?我让图加带给你的书看得怎么样?可有什么心得,或是不解的疑问?”

    自从入秋以来,蓝斯和图加时常早出晚归,宋为妍往往都是独自看书和练习,也很少见到其他堕落一族的人。

    此时提起魔法的修炼,宋为妍思索道:“关于魔法气息的捕捉和控制,我最近倒是练习得还行,但是如何运用它们,用在何处,并无头绪。至于那些书,上面讲了不少关于魔法的起源,以及属系划分,有些复杂,我还没看完。”

    蓝斯微笑:“书可以慢慢看,至于魔法的进一步运用,你该进行一些新的练习了。”

    “怎么练习?”

    “明天一早,和我一起出去吧。”蓝斯并没有直接告诉她。

    宋为妍完全没有表现出好奇,只是简单表示知道了。

    蓝斯看着她,突然叹息道:“娜希娅,你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你来得太迟,我原本以为,还有时间,但现在……算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让宋为妍有种不好的预感,图加的反复无常与狂躁,蓝斯的忧心忡忡和叹息,无一不在昭示,极北荒漠此时并不平静。

    次日一早,宋为妍跟着蓝斯来到一处泉眼前。

    起初,她以为这又是哪个魔法织就的幻境,直到蓝斯指着那泉眼的中心,让她仔细观察。

    “这难道是?”宋为妍突然明白过来,这就是堕落一族数百年来赖以生存的那口泉眼。

    她按照蓝斯所说,仔细观察那泉眼的样子,从中捕捉肉眼无法察觉的气息,而后突然明白了,蓝斯所说的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泉眼的气息在枯竭。”她不太确定地征求蓝斯的意见。

    结果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不错,最多再撑不过十年,这口泉眼一定会枯竭,到时候,我族又要面临存亡之危。”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做不了什么。”宋为妍问,同时垂下眼,掩饰自己冷漠的警惕。

    倘若易地而处,她是堕落一族的人,自降生起,就被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每天为了生存苦苦挣扎,一直到现在,赖以生存的泉眼在枯竭,最多撑不过十年,再加上邪恶的力量正蠢蠢欲动,内忧外患,确实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继续苟且偷生下去了,她该怎么办?

    大概只有破釜沉舟了。

    可是破釜沉舟,也要有釜可破,有舟可沉才行。

    那么,谁会是这口釜、这条舟呢?

    蓝斯的指尖已经开始凝聚起魔法的光芒。

    宋为妍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后手腕就被抓住了。

    “娜希娅,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时间不多了。”蓝斯的手缓缓举起,靠近她的眉间。

    宋为妍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背在身后,凝聚起一团魔法气息,试图趁其不备挣脱,但还没等成型,就被打散了。

    蓝斯浅笑,似乎并不生气,反而还挺赞赏:“刚学会这一点魔法,就想对我动手。”

    话音刚落,他的手触及她的眉间,暗色的魔法光芒没入宋为妍的额头。

    宋为妍的身体钉在原地,无法动弹,那暗色的光芒昭示着,蓝斯此时使用的,是最高阶的某种黑暗魔法。

    蓝斯让图加带给她的那些魔法典籍里,曾经提到过,关于魔法属系的划分。

    传说神在创造神圣一族时,将魔法作为礼物赠与了他们,从此,神圣一族拥有了强大的力量。

    最初,魔法的力量并没有严格的划分,它们被随心所欲地使用。

    但后来,神圣一族当中最具力量与智慧的一位,将魔法分成了黑暗与光明两大不同属系,又逐渐往下细分。

    光明属系的魔法被用于创造,黑暗属系的魔法则与之相反,被用于破坏。

    神圣一族自诩为大地的主宰,神的宠儿,崇尚由神所创造的光明,而排斥作为光明的对立面自然诞生的黑暗。于是,久而久之,光明属系的魔法越来越受到推崇,黑暗属系的魔法则越来越受到排斥。

    到最后,许多黑暗魔法逐渐被列为禁术,封存在古老的魔法典籍中,再也不为人所知所用。

    当年,堕落一族的一部分先祖,之所以会受到背叛者的蛊惑,一起走上黑暗之路,就是因为产生了对黑暗魔法不该有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半晌之后,蓝斯的指尖离开她眉间,宋为妍仿佛濒死的鱼重新回到了水中,猛地缓过神来,大口喘息。

    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捂住自己的额头,那里还有隐隐的异常气息停留。

    “你做了什么?”宋为妍警觉地问。

    蓝斯轻描淡写地表示:“我只是在你的灵魂上,留了一点印记和禁制,确保你将来,能为我族所用。”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宋为妍顿时觉得整个人像沾了什么洗不掉的脏东西,难受得很。

    “自然是帮助我族,离开极北荒漠。”蓝斯说到此处时,脸上向来如面具般的和善微笑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阴霾。

    被困在这里几百年,说到离开,只怕每一个堕落一族的人,都难免心怀期许,又备受折磨,因为经历了太多次希望和失望。

    “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帮你们离开这里?”宋为妍一直想不明白这一点。

    “我说过了,娜希娅,你对这个世界,还是了解得太少了,”蓝斯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你难道没有自己猜测过吗?”

    宋为妍皱起眉。

    蓝斯提醒她:“你是一个来自未知的灵魂,神圣一族的穆莱因此将你驱逐至此,而这也是我留下你的原因。”

    从一开始,图加在荒漠中救下她,也是因为知道,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们都知道,我来自别的世界。”宋为妍得出结论。

    “不错,而我们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你并不是第一个来自未知的灵魂,在你之前,这个世界,还曾出现过其他来自未知的灵魂。”蓝斯终于给出了答案。

    宋为妍想起来,神圣一族的那位大魔法师,确实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时,她并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也就是说,她并不是第一个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在她之前,还有过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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