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琵儿终于转过脸来看着她。
    “你听谁说的？”她问。
    阿四吐了吐舌头：“外头那个蓝褂子。”
    见王琵儿皱起眉头，阿四连忙道：“这种消息只有他们那帮人能打听的到，而且我付过钱了。”
    她说着，回头用下巴点了点姑娘们睡觉的屋子：“这几天都不让她们出去，就央到我这里来，让我替她送东西。”
    “我当然要收一点报酬咯，她没有钱，我就找蓝褂子要。”
    “那不是个好东西。”王琵儿看向牙婆的棺材。
    阿四也跟着看过去，此时烛火被风晃了晃，她吓得缩在王琵儿身后。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笑出声来。
    “他不是个好东西，那这个院子里的都都是些好东西了。”她哧哧笑着，望了一眼牙婆的棺材。
    “干娘以前操心，是生怕咱们砸在她手里，如今她还有什么管教咱们的必要吗？”
    王琵儿眨了眨眼睛。
    “如今干娘没了，咱们这些人还不知道要落个什么下场。”阿四给长明灯里添了点香油，接着道：“有的人等怕了，想早点给自己寻个下场，是好是坏的，至少两只脚落在地上了，心里踏实。以后就是吃苦，想想那也是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也不至于心中憋闷。”
    “那你呢？”王琵儿问。
    “当然是跟着你啊，跟着你，我不至于挨欺负。”
    阿四眼珠转了转，一把搂住她的胳膊，倚着她说道：“以后，你要去画舫我就跟着你上画舫，进宅子就跟着你进宅子。”
    “你跟着我做什么？”王琵儿问。
    “给自己找个饭辙嘛。”阿四理所当然道，“干娘看人那么准，你以后肯定有大出息。到时候你吃肉我喝汤，大不了一辈子伺候你，给你端洗脚水。”
    阿四说着说着，把自己逗笑了，她摇了摇王琵儿的胳膊：“你不说话那就是答应咯，这事说定，不许反悔。”
    “嗯。”
    翌日。
    牙婆下葬的日子到了。
    姑娘们早早起床，穿好麻布衣，等着风水先生带着人来。
    牙婆留下的钱财足够多，雇得起人抬棺材，一群人顺顺当当地走到城外。
    落棺下葬，统共就那么些事。由风水先生盯着他们把坟上的土拍好了，这事就算了了。
    王琵儿与阿四又带着姑娘们回了住处。
    有人偷偷哭起来，更多的人则在茫然地看向王琵儿。
    “先进屋吧。”阿四拉着王琵儿带着最小的几个先进去，有了她带头，其他人便像跟着头羊一般进了屋。
    阿四让王琵儿坐在牙婆一直坐着的位置上，然后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王琵儿与她对视一眼，对着一屋子眼巴巴瞪着她的人道：“官府会来接手这个院子，大家都有个去处。”
    “选美官到底什么时候来？”昨日要与阿四争论的人站起来质问道，“到时候他来了以后选谁？”
    王琵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可以现在出门去官府问。”
    那人听了一愣，下意识看了眼门外，又扭头道：“你这是给我挖坑，我若是走出去，你直接报逃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自己想办法咯。”阿四白了她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别人拿主意。”
    那人攥紧拳头：“你别以为你如今拿着姐妹们的卖身契就了不起，到时候官府来人，小心我告诉他们你们两个偷干娘的钱。”
    阿四一听火从心头起，正要与她争辩，却被王琵儿拦住。
    “你要如何？”王琵儿问。
    那人一伸手：“把我的卖身契还给我，我要去官府消奴籍。”
    阿四听罢笑出了声：“要赎身拿钱来啊。”
    “干娘都没了，就是给钱也到不了她手上。”那人坚持道，“平日里姐妹情深，到现在这点方便都不愿意给吗？”
    “姊妹情深是这么说的？”阿四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剩笑。
    屋子里的其他人全都不敢出声音，吵架的三个人是院子里资历最深的三个，她们说话的时候没有旁人插嘴的份。
    阿四盯着对面理直气壮的人笑道：“你是打算出去以后，跟那个蓝褂子！”
    “你嘴巴放干净点！”
    听到“跟”这个字，那人发了狂，尖叫道：“他说了要娶我！明媒正娶！”
    “明媒正娶，连赎身的钱都不肯给你出？”阿四眯着眼睛盯着她，“让你自己想办法？”
    “关你什么事！”那人怒吼道：“这钱本来就不该给，干娘都死了，你们凭什么压着我的身契！”
    “凭你个蠢脑袋，把自己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好了阿四。”王琵儿打断阿四的话，“去拿匣子。”
    一听到匣子，那人喜上眉梢，不只有她，还有不少孩子也探头探脑地看向阿四离开的方向，彼此交换着情绪复杂的眼神。
    阿四很快就取来了匣子，再踏进屋里，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手里的匣子，目不转睛。
    王琵儿用钥匙打开，拿出里头的一叠纸，拍在桌子上。
    “谁要走的，就来拿，你们尽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