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斯夫人怔了怔，似乎有些受伤，脸上的表情淡下去，长长的眼睫垂下，整个人都似乎低落了些。
“……你怎么来了？”
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琼诺回头，才发现帕罗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门，刚脱下外袍，投来疑惑的视线。
“父亲。”
习惯使然，琼诺立刻站起来颔首行礼。帕罗德点了点头，脸色平静地走进来，在看见情绪明显不太对的希斯夫人的时候，他瞥了一眼琼诺，不轻不重地提醒：“对她尊重些。”
琼诺似乎僵了僵，眼帘垂下，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是。”
翻过了刚刚的小插曲，帕罗德松了松领口，坐在了沙发上。希斯夫人握了握他的手，柔声说：“我去给你泡杯茶来。”
帕罗德“嗯”了一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她弯了眼睛，像猫儿一样在他略显粗砺的掌心轻轻蹭了蹭，又吻了吻他的手掌，随后翩然起身，跟女佣去另一边了。
帕罗德收回手，指尖不自觉地捻了捻，眼神微微晦暗。琼诺在他们面前，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挪开视线，五指攥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来这里找我？什么事？”
帕罗德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两颗，这让他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也多了几分随性与柔和。
琼诺五指一松，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色，他坐在帕罗德对面，两个人这样面对面坐着，相似的五官上是相似的平淡表情。
“我来是为了我和艾塔·塞伦斯的婚事。”
“艾塔·塞伦斯？”
帕罗德怔了怔，似乎在回想这个名字所对应的人物，他的指尖点在沙发扶手上，随后稍稍一停。
“嗯……是塞伦斯家那位大小姐吧？怎么了，你对这门婚事不满意？”
希斯夫人安静地端着茶走了过来，她给女佣打了个手势，女佣点头，静默地退了下去，希斯夫人则将茶放在了茶几上，坐在了帕罗德身边。
帕罗德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肩膀，看了一眼她身上轻薄的睡袍，眉头微微蹙起：“穿得是不是有些少了？不冷么？”
希斯夫人摇了摇头，靠在他身边像只漂亮的小鸟。
“不冷，这里的调温装置开得刚刚好。”
琼诺有些看不下去，轻咳一声，帕罗德才又抬眼看了过来，琼诺不着痕迹地剜了一眼希斯夫人，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跟她不合适，这门婚事我不想要了。”
希斯夫人对琼诺方才的眼刀视若无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却微微一闪，脸色不变，浮在眼里玩笑般轻佻的笑意稍稍退了些，显出几分深思。
“……不合适？”帕罗德缓缓反问，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连琼诺也猜不透他的父亲现在是怎样的想法。
“……对，不合适。”琼诺硬着头皮回答，虽然他对父亲下意识地还有些敬畏，但是也不愿意跟艾塔毁约，让自己的颜面扫地，“据我所知，她对这门婚事也并不是很热衷，我想我们是可以达成一致的。”
“琼诺·希斯。”帕罗德忽然叫了他的名字，琼诺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暗自咬牙，但还是与帕罗德对视。
“你是一个贵族，你明白吗？”帕罗德平静地看着他，他原先还在与父亲对视，但很快就有些坚持不住，略显狼狈地挪开视线，转而盯着父亲脸上的一道疤痕。
“是，我明白。”
“贵族的婚姻不是你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的……它牵扯的事情很多。艾塔·塞伦斯虽然现在还没有回归家族，但那只是一时的叛逆，她总会回去，到那时她身后有艾克，有整个塞伦斯家。”
帕罗德的指尖又开始一下一下地点着扶手，发出轻微的闷响。
“如果你跟艾塔·塞伦斯退婚，可能会引来身为第二军区上将的艾克·塞伦斯和整个塞伦斯家的仇视……这你也不在意吗？”
琼诺咬了咬牙，反驳：“但是您和母亲……”
话说了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飞速地瞟了一眼希斯夫人，阴着脸闭嘴了。帕罗德的眼神微微一沉，手上不自觉地稍稍用力，被他揽着的希斯夫人垂下眼帘，静默得像个没有知觉的人偶。
谈话陷入长久的沉默，难以言喻的微妙压抑弥漫在客厅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琼诺觉得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帕罗德才终于开口了：“你确定吗？”
琼诺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立刻点点头：“对，我想好了。”
帕罗德轻哼一声，琼诺说不清那是嗤笑还是单纯的一个无意义的音节，但总之帕罗德确实是松口了。
“好，既然你已经确定了，塞伦斯家那边我会交涉。至于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后果，你要自己承担。”
“是，我明白。”琼诺点头，暗地里松了口气。
帕罗德捏了捏眉心，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琼诺看到他滚动的喉结，听见他略显疲惫的声音。
“……好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累了。”
“是。”琼诺站了起来，略带犹豫地瞟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说：“……您好好休息。”
帕罗德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别的回应。琼诺于是转身向外走，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希斯夫人低柔的声音……听不太清，但大概是让帕罗德去床上睡一会。
琼诺压着眉眼，在心里对希斯夫人嗤之以鼻。他走到门边，机灵的女佣已经为他打开了门。但就在他要出门时，背后忽然传来希斯夫人的惊叫，和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琼诺惊得回头，看清背后客厅里的情景时，瞳孔微微一缩，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他几个箭步冲了回去，半跪在地上小心地扶起倒在地上的男人。
“……父亲，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