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辰元年二月初六

    “哇哇——”

    我正讲到我们从安方的追击下脱险，到了一个无人的村庄遗迹，一旁摇篮中的熠儿忽然不满地哭了起来，我唤来门口守候的初静，她把熠儿抱出来给她换了尿祄子，我从她手中接过，抱着我的女儿轻轻地晃着，她似乎满意了，嘬着手指看向予辰，向他伸出手去要抱抱。

    “还是谁生的跟谁亲啊。”我递给他。

    “那当然。”他低头亲了熠儿一口，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小妞，咋不睡了？”我看着她圆圆睁着的双眼，有些疑惑。

    “小姐，已经辰时了。”初静端立在门口，回答了我的疑问。

    我们这才发现天都亮了，不知不觉讲了一夜，因为李叔叮嘱过我不能熬夜，他也不再让讲故事了，抱着熠儿下了床去沐浴，把我塞回被子让我睡觉。

    我闭上眼，正是当时的那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才让我决定，要为自己的心而活，而非为了别人的期待。至于我如何死里逃生，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有机会再讲吧。

    总之，是存在能洗掉标记的药水的，不知如沙国有没有，要是有机会能再回岚墨看看就好了，不知道小狐狸莹莹怎么样了，是不是儿孙满堂了呢？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个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启辰三年四月初十

    春天到了，百花盛放，我和予辰的新府终于一切竣工，我们挑了个诸事皆宜天气晴好的日子搬家。

    这两年，我们和玉渊国一同辞旧迎新。在三哥的提议下，我在年号之外又定了封号，叫做晨晖君，玉渊国则代代使用启辰作为年号，避免了换君主即换年号的不便，促使国家代际联系更加紧密。

    启辰元年的立冬，因为我已废除礼部，因此由文思院主持举行了玉渊国第一次的科举，令我惊讶的是坤泽的报名人数远超预期，我们本来设定的乾元、中庸、坤泽的招录比例是五三二，已经多于玄霜时期的六三一，后来经商讨决定改为四三三，给广大的坤泽更多的机会，并在来年春天的殿试中采取新举措，即同性别的考生互相竞争，不像以前一样是混合竞争，尤其确保补缺的三品以上的三十名官员性别比例正好。

    殿试结束后，三品以上的三十名新官统一在文思院学习三个月，之后由考核情况决定新人的官职分配，其中也不乏玄霜时期的老臣重新参加科举，不过我在提升俸禄的前提下把他们留在凤音，以观后效。五州的新知州知府们各自奔赴上任，我还顺手把兰潇潇调来做了户部侍郎，同时以勾连前朝逆贼的罪名问斩了外北城守将唐蓓，派了我表弟秦野接任官职，为了让她有机会勾连逆贼，我特意选择将唐家人流放到外北城，她也没让我失望呢。

    司马筝在二哥为她家人平反后就去了孟銮相熟的那家乐府演奏筝曲，平反期间二哥带着她跑了很多地方带回被流放的家人，他们关系变得很好，时不时去他府上小住，也能帮他带一带两个孩子，他的幼子华儿去年分化成了坤泽，这下我们都松了口气，至少没有为拓跋家留下乾元的血脉。

    一切都在欣欣向荣中发展，我们的熠儿也成了个会说会跑的小人儿，我观她性子，小小年纪已经喜欢上各种书籍绘图，抱着书能稳稳当当坐一下午，应当是像了予辰多些，性子沉稳是好事，若是将来好好培养，应当是能担得起重任的。就是总有些没有安全感，夜里非得在我们屋中才能安睡，可能是生产时时局动荡留下的阴影，我心里对她有愧，便也由着她赖。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我始终治不好的毛病了，两年未闻，我都快忘了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了，予辰今年二十六，本来正是好年华，却得陪着我一起煎熬。最主要的是不能寻访名医，若是一国之君没有生育能力的事传出去，对国家影响太大了，熠儿的处境更是会变得极其危险，所以严防死守之下，我也只让孟銮一个人医治过，奈何他医术有限，至今未有起色。

    不论如何，日子都在一件件琐事和熠儿的成长中飞快地过去了，今日搬家时，我在忙碌中发现了一样旧物，那是从墨挞的村落遗址中取回的铜盒，六年过去我还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何物。我犹豫还要不要带走，随手一扔，盒子底部的图案抓住了我的眼球，好生眼熟，驼峰上的苍鹰，在哪见过呢？

    我正想着，疏桐进来说有人找我，是法部外事司的司长赵远山，按理说今日休沐，他定是有急事才贸然到我府中，我赶忙穿戴整齐出去接待。

    果然，他见我第一句话就是：“如沙国发生大事变了。”

    在他的建议下，第二日一早我就急诏合倡院五人来凤凰宫讨论这件事，大家到齐才是卯时，日头刚升起来了，赵远山尽量精简地讲了事件。

    如沙国上一任皇帝老哈蒙七世六年前就死了，就在我打完古果岭一仗的第二年，在那之前如沙太子就已经不明原因暴毙在宫中。老王后继无人，国内发生政变，手握重权的将军欧佩·陆茨上了位，而他的丈夫正是哈蒙七世的坤泽儿子之一。据说欧陆茨能在政变中胜利，主要是靠他丈夫和岳母的扶持。欧佩本是将军出身，因此上任后就在如沙施行了严格的军国制度，也断了如沙和玄霜的通商，玉渊建国后我曾派人去联络，结果被他打了一顿赶了回来，我一气之下也封了国境线，让他们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去吧。

    “今天之所以把大家都叫来，是刚获悉消息，三月十五先皇的忌日上，欧佩·陆茨的坤泽丈夫杀了他自己上位了，自称为哈蒙八世，是如沙国开国以来第一位坤泽皇帝。而且他刚上任就对我国发出信函，希望能恢复友好邦交，重新通商。”

    几人都想开口，我单手下压制止了他们，接茬说：“所以我思虑后决定，去如沙国走一趟。”

    然后我抬手示意他们可以说话了，这下可好，六个人跟一窝麻雀一样炸开了锅，只有范灵笑笑没说话看她看我戏谑的眼神，分明在说：就知道你闲不住。

    待他们吵闹完，我补充了一些细节，我可没打算以晨晖君轩辕羽的名号去，还是老样子，化名袁硕扮作玉渊大使前去商议事宜，如沙国异色眸人众多，我反而不显眼，还能沉浸式了解一些皇室内幕，而且不谦虚地说，玉渊国要说武功之高，再无出我右者，怎么看我亲自去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下他们终于正视了我的提案，最终以三比二通过了，反对者是武敛容和二哥。

    回去路上范灵与我同行，她已经知道我身体抱恙之事，说也许如沙国有更有效的药物和疗法，对我说去了岚墨有什么需要就去找她父母即可，她会写封信，托他们暗中接待我。

    现在的岚墨守将是我亲自安排的李烨，也是当年和我一起去岚墨的校尉之一，知府是新科上任的，方才查了是叫做张茉，因为是边关城池，守将权力略大，我也是将心腹放在了那里。

    相邀范灵来家吃饭被她拒绝了，她夫人最近正在孕中，少不了陪伴，也是因此这次去岚墨她也没法一同回去看看父母了，也是遗憾。

    我抬头看看新府门口挂着的红底金字的牌匾，上面写着大大的：晨晖府，两旁的楹联是予辰所题：星辰停驻风云留，晨起明晖照四方。我心情甚好，但还是在人前忍住了蹦两下的冲动，大步跨进院子，就看到闻声而来的予辰期待又紧张的看着我，我对他眨眨眼说：“成了！”

    他立马飞奔过来，我抱着他转了两圈，说：“终于又可以出去玩了，这几年可真是憋坏了。”

    “是呢，你确实不是能在一个地方呆的住的主儿。”他捏住我的鼻子嘲笑我。

    “不过予辰，我刚才路上想，这次不带熠儿一起出去的话，我打算带另一个孩子。”我有些抱歉的对他说。

    “无妨，熠儿太小了，本就不方便，昨天你说安排她去二哥家，还留下亲自训练的一整只护院队，没什么不放心的。那你准备带谁去？”

    “我准备带二哥家的英儿和我们一起去。”

    方知英，字苍璞，今年十四岁，正是杨柳抽条般的好年纪，我日常繁忙，不太有机会见她，但今年年节全家团圆时，心思灵巧的她却给了我很大的惊喜，让我认真思考起培养下一代的重要性。轩辕家的下一代人丁兴旺，二哥家的方知英和轩辕华，三哥家的嵇子桑嵇子柔，子桑分化成了中庸，子柔则是乾元，三哥没有为她们取字，想等她们长大后自己选，以及三岁的苗竹。父亲在天之灵看到这么多孙辈茁壮成长，定然欣慰。

    总而言之，我们这次出行就这么定下了，二哥对我带着英儿毫无意见，他总是教诲子女要学会为人臣子，学习去世的母亲忠心不二的精神。再带旭日营中五十个精锐随行，不过我只准备让他们在岚墨待命，可不敢带这么多人去出使别国。

    出发前一夜，收拾行李时我突然想到那个被打断的问题，提到如沙国我立马回忆了起来，那个盒子上的图案，不就是予辰娘亲遗物中的图案吗？以及……古果岭被我放走的小公子的挂饰。三次出现的这个图腾，会是巧合吗？

    为了解开这个谜，我将地图和铜盒都带在了身上。

    五月初十，我和予辰依依不舍地和熠儿道别，启程向东北前往那阔别七年的墨挞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