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篇

    春三月,上巳日,天地俱生,万物以荣,祓禊辟邪……

    据万妖录记载:鬼焰驹,通体火红,状似马,口喷鬼焰,以拘人。被拘者,通体血红,似剥皮精怪,诡邪异常。初现于天汉西北边境,由五国合力剿灭之,遂不见于世。

    宫城外,诡邪妖火舔舐落云国都,妖火愈盛,妖兵愈兴奋,火烧国都是他们眼中的盛宴,云落国民烈火灼身,凄厉惨叫,像是为其助兴。

    宫城内,无一点烛火,落云皇后将女儿拥在怀内,身体止不住颤抖,微仰脸庞,眼尾猩红,强压泪水。

    “报!!!启禀皇后,东莱妖兵已至朱雀门,妖兵食人,战力暴涨,恐子时前便可攻入宫门,另前往盛安求援的斥候被劫杀,天汉援兵……啊!”

    只是一瞬,一只枯槁利爪将士兵胸膛掏空,血溅宫闱,皇后挥袖双手捏诀,将妖兽困在金阵中,凄厉声叫,身上鳞甲被金阵伤出裂口。

    “枷锁缚身,天地皆焚!”

    妖兽困于金网,火焰焚身,只一会儿便消散成黑气四散。

    “母后”,小公主抱住不适的皇后,灵侍上前扶住,“仅是这一只妖兽,就让娘娘如此费力。”

    “这不是普通的妖兽”,皇后抚着小公主的头,眼里满是疼爱,“看来我落云遭此劫难,怕是渡不了了。”

    “云熙,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娘娘,亥时三刻。”

    “丹月,率十二名灵侍护送公主去南城与太子会合!其余灵侍随我去朱雀门迎敌!”

    “是!”

    “母后,我不去,我跟着您,不要丢下我!”小公主紧拽皇后衣袖,眼泪簌簌流下。

    “不许哭!大局为重,记住你的责任,你是落云公主,保护自己,为子民报仇,记住了吗!”小公主一怔,未等话出,便被灵侍抱出宫殿。

    “公主,外城宫门全是妖兵,我们应该—”

    “丹月阿姐”,小公主拭去眼角眼泪,道:“清凉殿后,有一冰窖,那里面有我阿兄偷偷挖的通道,可以直达风泽山。”

    “是,公主。我们快走!”

    子时一刻,宫城外,风泽山腰,孤月高悬。

    妖火舔舐炙烤皇城,绿幽鬼火,诡谲异常,凄厉惨叫,不绝于耳。小公主双手捂耳,却又将皇城惨象收入眼底,铭记于心。

    “我是公主,我要报仇,我的责任,啊…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一边吼叫着,一边微微颤抖,直至抽搐。

    “公主!”丹月捏住公主脖颈让她暂时晕了过去,“奇怪,公主体内灵力正在乱窜,而且正在暴涨,跟皇后当初预料的一样。丹月将公主搂在怀中,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碧蓝剔透的药丸给公主服下,公主眉展,身体瘫软。

    “这丹药不知能控制多久,我们快赶路去南城找太子殿下。”

    天蒙蒙亮,枝桠挂着露水,南城土肥,青草没过脚踝,露水打湿了鞋袜,汗水浸透衣衫,脸上的脂粉都花了。从前也只有别国闹灾荒逃难的人,才是这般模样。

    “幸好咱们把缩地符带上了,不然不知要何年何月才到得了南城,是吧?我偷的懒还是有用的!”

    “是啊,那可多谢咱们叶姑娘咯,小的这厢有礼了!”说罢伸手作揖。

    “好你个小花,就知道折煞我!”说完便摘来旁边的野花,撒她一头。

    “好了,别闹了,现在还不知道南城是什么情况呢,也不知娘娘在都城怎么样了。”丹月看着背上的公主,眉头紧蹙。

    “呜呜呜,我想好了,国破家亡,流亡去哪都没有家了,到那一天,我就跟那妖兵拼个你死我活,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上。”一名灵侍说。

    “对!”其余灵侍应声同意。

    “停!”丹月举手示意大家停下,众人向南城望去,城门大开,既无值守士兵,也无来往百姓,城中死寂。

    “丹月阿姐,放我下来。”小公主气弱声嘶,丹月还是将她放了下来。

    “我已经醒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只是感觉很累,就趴在阿姐背上多休息一会儿,从我们进入南城界碑开始,就不曾听到有鸟兽的声音。”

    “很奇怪,阿兄临走前说南城是我云落灵力最丰沛之地,奇兽最多,所以阿兄他们才会在上巳日之前赶来这里围猎,送予我做礼物。”公主转身取了一片叶子,放于掌心,注入丝缕灵力后,将其打向空中,叶子变着小雀向南城飞去。

    “落云秘术,可将死物变为活物,我曾以为只是机械化将死物捏出个形状,没想到变出的活物如此精巧,就像有灵魂一样!”一名灵侍感叹道。

    “没有灵魂,还是死物,不过是让它成为我的眼睛,成为我的五感,一种幻术罢了!”

    “小雀快接近城门了,姐姐你们拉着我吧,看看南城发生了什么。”小公主摊手,将视野共享给灵侍。

    红色,红色,全是红色,是血,街道,墙上,滴着淋淋鲜血,继续飞,向主街道去。不!为什么!是人…在吃人!!!还算是人吗?被剥了皮,啃噬着他们的同族!

    腥臭味迎面而来,伴随着强烈的视觉冲击,灵侍开始颤抖呕吐,公主将要断开灵术,小雀却被血肉模糊的手抓住,将要放进嘴里生嚼。

    “呕…,幸好是叶子做的,不然太惨烈了。”丹月也禁不住画面刺激,开始呕吐。

    公主一怔,想是被刚刚那幅场面吓着了,毕竟不过八岁稚童,丹月上前将公主抱住,亲抚着她。

    想不到,东莱国不仅从陆路开战,还在海上绕行攻击最远的南城,腹背受敌,无从逃离,无从求援,不知太子殿下境遇如何,落云这次真是遭遇灭国之灾啊。

    “我们现在该去哪呢?国都亡了!都城沦陷了,连南城都被他们攻占了!”一名灵侍哽咽道。

    “大家别丧气,只要我落云还剩一人,就会有人记得这个国家,会有办法的,努力活下去,一定会有办法的。”丹月思忖片刻,向空中画符,云落地图显现。

    我们与东莱分界在虺崖,位于东北方,他们由虺崖南下,依次攻下蓉城,水川城,月安城直至都城,走海路攻陷南城,既然是走海路,想必南城以南都被攻陷,陆路海路半包围夹攻,我们北临盛安,西接天汉,三国交界处,东莱不敢动,位于此处的是—云章城。我们只能去此寻一线生机。

    “请公主指示。”丹月躬身行礼。

    “丹月阿姐说的不错,我想若是阿兄还活着,定会寻找出路,或许我们两队会遇见。咱们向北走,绕开都城,绕开主路,从小路走,走浮光山到云章城。”

    越向北行,灵力愈盛,血腥之气愈减。

    云落密林少不了毒物,幸灵侍叶青主攻医术,一路上未曾伤到。倒是遇上了些妖兵,不过这里花草鸟兽皆有自己的灵气,他们是追不上来了。

    “前方就是浮光山了,我听母后讲过,这山比较独特,晚上去不得,我们不离开密林,在这里面休息,等天亮再上山吧。”

    “是!公主。”

    “我们先去找蓬蓬草,我用云落秘术暂建一个草棚,再去寻些能吃的果子蘑菇,拾些干柴火回来。”

    “是!公主。我们安排一下。”

    “不,大家一起行动,虽然比较慢,但是这是最稳妥的了,我们只有叶青懂医术,识得毒草,况且妖兵出没,要是落了单,后果不堪设想。”

    “是,公主说的对!”

    不久,蓬蓬草、食物、柴火便寻齐了。公主将蓬蓬草堆在一处,咬破指尖血滴其上,双手捏诀,蓬蓬草疯长,迅速自编成鸟窝状。

    这一下可把灵侍们吓坏了。公主摆手安慰道:“体内灵力我还不能应用自如,无妨的。”

    “公主,蘑菇煮好了,快尝尝。”

    “嚯!小花,你这乾坤袋把锅碗瓢盆都装上了,牛!”说罢,叶青竖起大拇指。

    “术业有专攻,我老爹是御厨,给公主做饭的,我以后也想给公主做饭!”

    “好鲜啊,你们都来尝尝!”公主也给小花竖了个大拇指,“花叔做的饭是全皇宫里最好吃的。”

    天色愈深,密林迷雾渐起,今晚丹月守夜。

    对于公主来说,是个不眠夜,父王母后危在旦夕,阿兄不知生死,便起身去丹月旁坐着。

    “丹月阿姐,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吧,你先去休息。”

    “公主不可,公主千金之躯,岂能如此受累!”

    公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疲累,但却多了几份坚韧,握着丹月的手说道:“早就没有什么落云公主了,眼下我们相依为命,都要去寻一个出路,都要活着。先去睡觉,明天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是,公主,守夜时有何危险一定第一时间叫醒我们。”

    “好。”看着丹月疲累的倒头就睡,心里一阵酸楚,宫里的灵侍何曾有过如此模样,如今什么都不一样了,自己身上的华衣锦服,破烂的不成样子,这本是阿兄为上巳日我将取得属于自己的名字而准备的礼物,头上的珠翠也因为要逃命摘下扔掉了,现在的自己和农户家干了两天活的小丫头没啥区别了,便自嘲着笑了笑。

    毕竟是曾今的金枝玉叶,落云国公主,肌肤细致滑嫩,气质清丽脱俗,这是改变不了的。

    公主拿出一枚锦囊,这是今日占好的自己的名字,从懂事开始就对未来自己的名字很是期待,像阿兄云涯一样有自己的名字。

    在落云国,名字是非常重要的,需等幼子年满八岁,在上巳日由占星士占卜取意,再有父母亲取字取名,包含了父母对孩子的期待祝愿。占星士认为人在八岁之前,性格,命格都不稳定,八岁时初步稳定,根据生辰八字,星轨运行来推演。

    “云舟!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公主打开锦囊,看了自己的名字,便捂在胸口,笑颜如花,眉眼弯弯,如寒冬初见暖阳,如久旱初逢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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