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墨水河，水天一线的交界，一眼望不到头，仿佛是人妖两界天然的屏障。
“水绿则深，我们先寻找如何能进入水底，一定要注意安全。”
四人兵分三路，楚云枫往东南方向查找，金云岚往西南方向细究，剩下柳云恩和韩云烟沿着河畔岸线，以冲上岸的阿珠的位置为中心，探索进入水底的路径。
一番找寻后，金云岚返回原处与二人汇合，三人目光交汇，金云岚摇摇头代表自己并没有找到，柳云恩也摇摇头。
“等等大师兄的消息吧。”
“好。”
等待良久，还是不见楚云枫的身影，担忧楚云枫的安危，怕他遇到一些突发状况，三人心照不宣往东南方向走去。
天色渐晚，尚好天晴的空中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
“我们要快些了，不然雨下大了，把印记冲淡了可就不好了。”
三人在雨中穿行，顺着大师兄沿途做下的记号，快步向前。
天落雨水，雨滴颗颗饱满，像是老天开了个口子，洒在了墨水平静的河面上，泛起了涟漪。硕大的雨声，都抵挡不住不远处二人的争执。
“你莫不是在这干了什么龌龊事，这么见不得人。”传来的是楚云枫的声音，好像是对方做了什么事被大师兄逮了个正着，三人闻声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前方已是三方交界处，属于三不管地带，我也是好心提醒你。”
与楚云枫对峙的声音，低沉内敛，柳云恩一下就辨认出来了，是元璟。
“大师兄，元璟。”金云岚率先开口叫住了二人。楚云枫一副原来他就是元璟的表情，耐人寻味，随后往后退了半步，与同门派四人站在一起。对立的是元璟一人。
元璟做尽礼数，“元璟不知是云湖蓬莱大弟子，失敬失敬。”
楚云枫暗自咬了咬后槽牙，每年仙门大典都会举行一次仙法考核，这是用来考验新入门的弟子的合格程度，对于他们老一派的弟子们则是更为严酷的比拼。需要先在各自的门派中脱颖而出，成为门派的代表，才能参赛。其他门派皆为坐下大弟子上阵，唯有云湖蓬莱，派出的是二弟子金云岚。
因此金云岚自是认识元璟，两人或许还曾结伴完成任务。反观他自己，被元璟误认为是窥探的小门小户，咄咄逼人，拦至门外，让他好没面子。
楚云枫甩了甩衣袖，哼的一声，转过身去。
重逢的三位，和和气气地讨论着。
看着他们三人欢声笑语，这过命的交情就是不一般，久别重逢，这话如流水，就没有接不进的茬。
“原来你们玄天剑宗负责管辖越界的妖类，那你知晓哪有暗道可以通至墨水河底吗？”柳云恩对于玄天剑宗其实并不感兴趣，她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找到阿珠，是找到蚌之壳的执掌人。
“墨水河底？”元璟感到疑惑，自他有记忆以来，未曾听闻有什么暗道能通往水族妖类的聚集地，元璟感到十分抱歉，回答道，“没有。墨水它的特殊之处就是，在人间，它就是一条宽阔的河流，不知源头，不知通往何处，但是在妖界，这是他们休养生息的风水宝地。”
韩云烟大胆猜测，“既然是他们的风水宝地，怎会在人间留下出入口。就好比我喜欢的东西，我埋起来，通道只连接我，怎还会好心连接外处，岂不是给他人偷盗的机会了。”
众人像是被点醒了，“也就是说，或许在涂山才有通道进入。”
“师姐，我觉得应该是的。你夸夸我。”韩云烟沾沾自喜。
“多亏了我们云烟，发散思维，为我们破局了。”
“你看，我还是很有用的。”
“是是是。”
夜已深了，经久未停的雨水积攒起来，打湿了襦裙，剑穗也被潮湿的空气包裹沥出水来。
五人浩浩荡荡穿过墨水，进入涂山地界时，这里与外界截然相反。虽同样是黑夜，但这里清风徐徐，摇曳着灌木，空中飞舞着一只只小小的萤火虫，它们不紧不慢，扑闪扑闪。轻松自在的氛围油然而生，多待一刻，就能多减退身上的紧绷，这好像一个世外桃源。
韩云烟刻意藏在金云岚的身侧，被发现后，做出鬼脸，“我第一次来妖界地盘，害怕也是正常的。”
“别怕，涂山地势特殊，这还与他们照阳山接壤呢。所以会有很多仙门弟子赶赴涂山的。妖族之王九尾狐族他们扬言和平共处，放宽心，不会出什么大岔子的。”柳云恩拍了拍小师妹。
行之将至，越靠近涂山，越热闹。只见周围幻化成形的妖怪与常人无异，仅仅多了一些麟角、皮毛或者是翅膀。另外修为不足，未幻化人形的妖怪，像是襁褓中的婴儿，甚是可爱。
果真是别有洞天。
“看看，又来了。”
“才刚月初，不知来了几波了。”
“可劲折腾，我看就是大国主太好心，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
众人卑劣的眼神如果是尖刀，能瞬间将五人撕碎。周围的交谈声过于清晰，这与传言中的涂山违背，柳云恩不安地望向元璟。元璟曾多次下山执行任务，有时候会途径涂山，此前也没有如此激进的声音传出。
一行人躲避都来不及，寻着就近的客栈开了三件厢房住下了。并安排元璟对外打听，这段时日涂山是否发生什么大事，其余人就此等他带着消息归来。
“粗略一看，觉得妖类与人间与我们不无两样。”
“云烟说的在理，同样是在一方天地过活。”柳云恩接着师妹的话说下去。
反观楚云枫，神色黯然地说：“怎么在理，妖就是妖，人就是人。”
韩云烟情绪上来，反驳了一句，“妖是妖，人也是人，从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看他们在涂山，正如人世间百姓安居乐业一般，和和美美，又哪来那么多死伤。”
“那是因为邪祟作恶，师门教导你的你都忘了？反而赞美妖类。”
双方语气急促，再不出手恐无法收场，金云岚作势挺身而出。“师妹，再怎么说，不同种族，自是有别。可是大师兄，妖也终归都是恶的，正如人也绝非皆为善类，这个道理我想你也是懂的。”
柳云恩在一旁打马虎，“是啊，是啊，喝茶，喝茶。”她心不系于此，总想着大师兄和小师妹师出同门，有口舌之争再正常不过了，总会和好的，也便敷衍了些。
柳云恩端起茶盏，想要一饮而尽。下一瞬，元璟象征性的敲了敲门，在屋内众人的应允后，推门而入。
元璟站立在侧，一五一十的复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事情应从葵花妖类搬入涂山说起，他们一族原是遍布在人世间，相安无事数十年，只是前不久，一名受伤的葵花妖投奔涂山，说是，仙门违背约定，对妖族大肆虐杀。”
一行人听罢面面相觑，自古以来，仙门捉妖都是依据捉妖令的，且上了榜的妖类每个都是穷凶恶极之辈，怎么会变成滥杀无辜之人，这与恶妖有何分别。
韩云烟蹙眉，“啊，那他们肯定不会告诉我们水底的通道了啊。”
柳云恩也已经预想到了，没有谁愿意把老底揭露给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更何况墨水河底内还有成千上万的水系妖族。
一行人黯然神伤，好不容易有的线索，可能又要断了。元璟提议今夜先暂时休息，明儿一早再商议具体的对策，随即退出了厢房。
沉寂的黑夜，月光洒进窗台，点缀在窗边。
柳云恩双眼失神的望着天花板，好像能把它看穿一般。夜不能寐，神志无比清醒，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无微不至的关注到。她想起此前阿爹也是因为追踪滥杀无辜的仙门弟子，而被暗算，看来是有人从中作梗，无差别屠妖，不知其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一则消息让她更加确定仙门各派有内贼，而她的第一个怀疑目标就是上清凤羽。
此时，柳云恩便听到了有人出门的响动，对方在刻意放慢步伐。事出反常必有妖，柳云恩轻手轻脚下床，揭开了门，偷偷望去，发现元璟发冠未摘，着装整齐的出门了。
“他莫不是特意等到夜半三更才出来。”柳云恩心里犯嘀咕。
因前车之鉴，第二次跟踪元璟反而轻车熟路了起来。元璟似乎对这条路十分熟悉，七拐八拐的一点不带犹豫。
柳云恩瞧着元璟撕下了障眼用的树桩，施法打开了此处的结界，一片荒芜之地变成了一眼汪泉，柳云恩趁机钻了进去，发现汪泉中，躺着一位女子。这时，元璟发现了她。他朝着柳云恩走来，面色沉重。
“你不该来的。”说罢，抬手就想将柳云恩撂倒。
“她是坤楚？”柳云恩见过这个女子，在碧凌谷，众仙门为天道真人庆贺之时，坤楚是作为玄天剑宗的代表，代替师尊道华真人来参加，因此有过一面之缘。
元璟感叹柳云恩既然记得师傅坤楚，放下手来。
“是。”
“她为何在这？她受伤了？”见元璟不愿意回答，继续追问，“从始至终，我们在涂山遇到的都只有你一人，这应该不是任务吧。”这是一句肯定的语气，不容的元璟无视。
元璟自是有难言之隐，他反客为主逼问起柳云恩，“那你呢？百事堂分开前不是说回门派吗，怎么又出现在了丹阳城，还非要进涂山寻找进入妖界墨水河底的方法。”
“我，我这是……”柳云恩接不上话，但是转念一想，“你不是应该能知道我在哪吗？”柳云恩顿悟，“哦！你回照阳山后，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导致现如今的局面，而你无暇顾及其他，所以根本没时间催动符咒，所以面对我的到来你感到意外，哦对，一开始大师兄在墨水边缘碰到你，或许正是你想隐瞒此处，怕被大师兄发现吧。于是趁着大家入睡，你偷偷潜出，再一次心急如焚，再一次无法顾及我在哪。”
柳云恩自认为自己的推测无误，但她还是想从元璟口中知悉情况，自从百事堂门口分别后，元璟是发生了什么，要秘密安置师傅，似乎也是不想被师门发现一般躲躲藏藏。
“你不应该仔细想想如何救下青玄掌门，而不是对其他门派之事指手画脚。”
“指手画脚，你以为我愿意多管吗？”
元璟惊叹于柳云恩的直白，相继无言。
柳云恩打破沉默，“我以为，我们经历了生死，你或许可以相信我。如果坤楚师伯只是普通损伤，我相信玄天剑宗不缺少救治之人，你能秘密下山，孤身一人将她疗养在此处，还费尽心思设置障眼法，应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吧。”
柳云恩能如此通透，其实也是因为自己也有这不便之处，爹爹的性命不能光靠着仙门来续命，也是需要通过这些旁门左道来维持。
“那，令尊也是？”
柳云恩见元璟似乎是松了口，其实她也不是想要多管闲事，或许是内心的波动，觉得元璟曾以血咒倾注自身，救了自己，于自己有恩，她不想辜负这份恩情，又或许是她自知作为仙门弟子，靠着自身力量在妖界穿行实属不易，她急切的想要找一位同自己有着相同处境的人，眼下，元璟正是这样的人。
“是，外人只知我阿爹闭关修养，其实他身负重伤，体内妖力横行霸道，我不得不使用妖器去维持。你还记得阿珠手上的贝壳吗？”
“记得。”
“阿珠，应该就是生活在墨水河底的蚌族小妖。她手中的贝壳，是蚌族贝壳，是他们一族的法器。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我曾让天道伯伯试了，是有用的。只是需要找到阿珠这个执掌人，在法器中注入妖力才行。不瞒你说，我接下去还要寻找另外两件妖器，分别是狐之尾和鲛之泪。狐之尾就在涂山。”柳云恩坚定自若的态度，让元璟不得不信服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