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纣篇(六)

    时间仿佛凝滞了。

    苏全孝屏住呼吸,看着岸上的姑娘。

    月光澄澈,他能看清她浅浅的眉毛,没有血色的嘴唇,微笑的弧度,淡绿色的长发,整个人如同一块易碎的翡翠。

    这个场景很奇妙,她在岸上,他在水里。

    翠妫抱着一堆衣裳,都是苏全孝的:“哈哈,苏全孝,你上不了岸啦。”

    她笑过以后,才细细打量河里的苏全孝。

    两年不见,他似乎又壮了,裸露的胳膊有她脑袋那么大。

    翠妫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打不过苏全孝。

    她尴尬一笑,慢慢把衣服放到地上:“我逗你的,你来穿衣裳吧,别冻着了。”

    会说话,不是幻觉。

    苏全孝目光越来越灼灼,他朝岸上走去,带起淋淋的水声。

    不知为何,翠妫感觉他的气势有些迫人,就像两年前发疯自.杀一样。

    “别……别生气,我跟你闹着玩儿的……”

    话还没说完,翠妫惊呼一声,她被苏全孝以旱地拔草的方式抱了起来。

    苏全孝仰头看着她,浑身湿淋淋的:“翠妫!”

    他上半身没穿衣服,翠妫简直无处落手,她用袖子裹住手掌,撑在他的肩膀上:“哎呀我的盘古爹爹女娲娘娘你快放我下来——”

    苏全孝不放手,他很高兴。

    他抱着翠妫转圈圈,心脏兴奋地跳跃着。

    但是他不知道,他那忠心耿耿的副将听了弟弟的汇报,一路急行出城来寻他。

    夏章和姒平在高处,只看到苏全孝浸入水中,半天没有动静,丝毫没看到岸边与青草融为一体的翠妫。

    他们急死了,将军果然还是想不开!

    夏章和姒平从山坡上狂奔而来时,翠妫正在推苏全孝:“你勒死我了,放我下来!”

    苏全孝乖乖地放下她,但是不肯松手,仍旧把她搂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你为什么不来见我?扈正能叫你,我就不能吗?是不是生我的气?打我好不好,别不理我……”

    他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悲痛欲绝的呼唤:“将军——”

    苏全孝脸色一变,拾起脚边的衣裳盖住翠妫的头。

    翠妫被这阵仗弄得也有点慌,莫名其妙地僵立原地,完全没想到自己跳到水里躲起来就可以了。

    苏全孝挡住翠妫,面无表情地看着夏章和姒平:“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拱手道:“将军为何又来河边?”

    “凫水。”

    “更深露寒,恳请将军保重身体,随我们回去吧。”

    “滚。”

    苏全孝的语气不重,字正腔圆地说出一个“滚”字。

    夏章悄悄抬起头,只见苏全孝半身赤.裸,发丝滴水,身后隐隐约约露出绿色衣角。

    那分明就是女子的衣裙。

    !!

    夏章悚然一惊,不知苏全孝身后的女子是山中精怪还是他的……

    苏全孝见他盯着地上的衣袂,侧头看他:“还不滚?”

    夏章已经怂了,姒平兀自喋喋不休:“将军,如今天气渐凉,要凫水也该白日来……”

    夏章扯一扯姒平的袖子:“将军无碍!我们走吧。”

    姒平不可置信:“说好的一起劝将军,你怎么?”

    夏章胳膊环住姒平,一扭头往山坡上走去:“将军,我们走了,请将军尽早回城。”

    两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听到他们远去,翠妫小心地揭开苏全孝的衣服,看起来莫名有点像新娘子揭盖头。

    “他们让你回城呢,你快回去吧。”

    苏全孝接过她手里的衣裳,胡乱披在身上,然后继续抱住她。

    “哎呀,你力气太大了,别抱我。”翠妫推他。

    苏全孝按住她的后脑勺,声音像梦游一样飘渺:“别动,让我抱一抱。”

    “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

    “我听小扈正说,你是有夫人的,虽然她已经离去了,但是你老抱我,这很不好。”

    苏全孝略微放松一些,一脸茫然:“他说什么疯话?我哪里来的夫人?”

    “他说你的夫人在冀州之战的时候投河自尽了,我隐约记得,那时确实有一些女子不堪受辱,跳入河里,我都好好安葬了她们的。是不是你死了太久,忘记你夫人了?”

    苏全孝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我十岁离家去朝歌做质子,八年未回冀州城,我哪里来的夫人?兄弟几个,就只有崇应彪年纪大,娶了夫人。”

    翠妫也摸不着头脑:“他们就是这样说的呀,我也不太清楚,毕竟那是你的夫人,不是我的。”

    苏全孝捧着她的脸:“谁说你没有夫人?不是说好了吗,我做你的新娘。”

    这回轮到翠妫目瞪口呆:“谁跟你说好了,我不要你做我的新娘。”

    “为什么?”

    翠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憋出一句:“你……你是人,我是河神,不能一起的。”

    “你非要找个河神?”

    “至少得和我一样吧,像洛水那样……”

    眼看话题又要扯到烦人的洛水身上,苏全孝连忙截住:“暂时不做夫人也行,我是你最好的挚友,对吧?”

    翠妫有些犹豫,和洛水百年的友谊让她不能第一时间回答苏全孝。

    苏全孝趁热打铁:“我们俩一起去朝歌,我每天给你摘花,给你做吃的,带你泡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对吧?”

    “对的吧……”

    苏全孝扶住她的肩膀,正色道:“那我这段时间天天找你,你为何不来见我?你宁愿见扈正,那小子都不清楚你的习惯,你为什么不见我?”

    “我今天真的没有!我今日化形,太累了就睡了,没有听到你叫我!”

    苏全孝抓住重点:“那你平日听见了?”

    翠妫神情心虚:“额……偶尔吧,有那么几次而已啦……”

    苏全孝恨不得摇晃她,问问她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他只能幽怨道:“任凭我喊你,你从来不现身,你没有把我当你的朋友。”

    翠妫百口莫辩:“真的不是!我之前没化形,脸上白花花的,什么也没有!我怕吓到你!”

    “哦,你不怕吓到扈正,你没把我当你最好的朋友。”

    翠妫跺脚:“这不一样啊,扈正没见过我,可是你之前总说我那张皮囊好看,突然没了,肯定会吓着你呀。”

    心口微微一痛。

    为着这么荒唐的理由,她竟然一直躲着他。

    他哪里在乎皮囊,初次相见时,翠妫在他体内,那时苏全孝就觉得她很可爱了。

    苏全孝手指落在她惨白的脸上:“瞎说……你就算是一团水草,也是最好看的水草。”

    翠妫自然不懂苏全孝所想:“才不要做水草呢,我要漂漂亮亮的。”

    苏全孝静静地看着她,月光下,她的脸色很惨淡,唇色浅浅的,他总担心她会冷。

    “好啦,见也见了,我回河里了。”

    苏全孝下意识拉住她的手。

    “还有事吗?”翠妫问道。

    苏全孝揽住她的腰,两个人都湿湿的,凉凉的。

    翠妫歪头看着他:“有话就说嘛,我困了,想睡觉。”

    苏全孝低下头凑近她的面庞,她翠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脸。

    翠妫缩着脑袋:“哎哎哎,太近了——”

    苏全孝扶住她的后脑勺,剩余的话被堵在喉咙里,他轻轻衔住她的嘴唇。

    真的好凉,比他想象的还冷,像冰一样,但是很软。

    苏全孝没亲过别人,只会把嘴唇贴在翠妫唇上。

    翠妫震惊地看着他,眼睛都成了斗鸡眼。

    过了好一会儿,翠妫才一巴掌推开他的脸,五指张开,甚至没有他的脸大。

    “你失心疯啦?!”

    苏全孝看着她:“这是好友间的礼节。”

    翠妫难以置信:“你蒙我呢?!这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你当我傻子啊!”

    嚯,她知道啊,看来没办法蒙混过去了。

    苏全孝坦然道:“那这么说,你我就是夫妻了?”

    “???才不是!!”

    他忽悠她:“你在河里睡了几百年,所以不知道,挚友之间亲亲抱抱也没什么的,这是表达亲近。我妹妹以前见到她的好友,总是要亲一亲抱一抱的。”

    “有这回事?”

    苏全孝面容严肃:“嗯。”

    翠妫狐疑:“行,那我下次也去亲洛水。”

    “不行!”

    “为什么?”

    先前下的套起了作用,苏全孝满脸认真地看着翠妫:“因为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只能亲我,不能亲别人。”

    翠妫擦了擦嘴,亲亲的感觉很奇妙,心跳挺快的。

    她摆摆手:“行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回去睡觉了。”

    苏全孝一把将她捞起来抱在怀里,一步一步朝水里走去。

    “干嘛?”翠妫怕掉下去,搂住他的脖子。

    “送你回水里休息。”

    翠妫撅嘴:“我有腿,自己能走。”

    那不行,有他在,哪里还需要她走来走去的。

    苏全孝像两年前那样把翠妫放进河中:“明天我还来找你,你不许不见我。”

    “知道了。”翠妫打了个哈欠,“你赶紧回去吧,待会儿那些人又要来找你了。”

    苏全孝看着她沉入水中。

    失而复得,人之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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