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烟花

    皇上和贵妃相携进入御书房的院子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少年和少女手牵着手像秋千一样荡起来,俩人跪在地上还不忘一边玩闹一边聊天。

    “咳咳。”李奚发出声音,示意二人快收敛起来。

    皇上走进院中围着二人转上一圈,认真打量着卢琤琤。

    “卢六,你来说,朕将你封为商王妃可有不妥?让你做皇家的王妃没有委屈你吧?”

    卢琤琤俯下身去面朝石砖:“回圣人,民女未曾受到委屈,不敢有怨言。”

    “阿墨,你看卢六都同意……”

    “但是!民女支持商王的一切决定,他想入赘在卢府留在玉京,民女便觉得这是好事。恳请圣人成全!”

    “你!”司徒霖气得鼻子要歪,这卢琤琤怎么就不能顺着他话说,安生地去到商州做王妃?!

    “墨恳请阿兄成全!”

    司徒墨也赶快拜下去,想着这么大半天过去,阿兄的气消的差不多,应该很快就能答应。

    “哼!你们跪着吧!朕是不会同意的!”司徒霖见到这心意相通的一对小情侣就烦,想想自己和崔婴那些事,还有司徒期没找到,一桩桩一件件都烦透了!

    就在他转身要走进屋内,还未走几步,听到身后是卢琤琤的惊呼:“司徒墨!你怎么了?”

    他脚步一顿回身望去,司徒墨紧闭双眼,整个人失去意识歪倒在卢琤琤的身上。

    “李奚,宣太医!小豆子过来把人抬进偏殿!”

    手忙脚乱忙活一阵子,总算是把昏迷的司徒墨安置在偏殿的床上,司徒墨的袍子一角向上折起,刚好露出一点点血迹。

    皇帝走过去掀开袍衫的下摆,裤子上两块显眼的红迹刺痛了他的眼睛。

    “回、回圣人……您去紫宸殿会见群臣时五郎一直在院中跪着,我也曾劝过他,要为他准备垫子,他均是拒绝。”小豆子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答话。

    司徒霖只觉得自己这弟弟有点傻气,连偷懒都不懂得,平日里招猫逗狗上蹿下跳那般机灵,怎么到女郎的事情上就犯傻?

    步辇抬着太医那是一路颠簸尽快赶过来,幸好夜晚当值的是年轻大夫,换成老头这一通颠早就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太医给司徒墨把过脉又掀开眼皮打开口腔都查看一番,说是一冷一热加上近日商王过于疲劳,这是急火攻心昏迷过去,为防止后半夜发热,开了一副药方,让小豆子赶快下去去熬药,尽快服下或能避免发热。

    卢琤琤在一旁接过泉儿手里的铜盆,撸起袖子开始洗帕子,拧干水分用帕子给司徒墨擦脸。

    “别管我……阿兄……救阿兄……”司徒墨那断断续续字不成句的□□声中,竟是听出来先救兄长的意思。

    “怕是梦到攻城那日的情形了……”李奚在一旁感叹:“五郎心里装着兄长……”

    “从小他认定的事,就很少会更改。母后曾对我们二人说过,亲兄弟就要是彼此信任,永远不要背叛对方。”

    “五郎一心想为圣人做些事来证明自己,此次帮上圣人,他颇为满足,或许圈地为王不是他想要的……一切不过是圣人您迫切需要,他才去做的。”

    司徒霖惊觉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兄长,他以自己的眼光看待此事,从未想过五郎他不需要封地也不想当亲王。

    母后将他完全按照君主来培养,就是让他能够展开羽翼护兄弟周全。

    他只顾着想什么皇族名誉,却从来没问过阿墨在商州是否快乐,或许阿墨正是疲于应付官场的相互勾连,只想留在他身旁,而自己却单纯以为他是小孩子心性在胡闹。

    其实阿墨说的对,为什么历朝历代没有人做,他就不能这样做,也没有人说不可以啊。

    弟弟给他很大的启发,或许自己正是因为太过循规蹈矩,努力把自己塞入边框中,他明明是天子却仍是不觉得快乐和满足。

    “朕同意了,同意给你们赐婚,等阿墨养好身体就下旨赐婚。”司徒霖这话是对这卢琤琤说的。

    “谢圣人!”卢琤琤急忙跪下行礼。

    “天色不早,待到阿墨把药喝下,你们便将卢六娘子送回府中,赐婚前不便再见面。”

    见司徒霖终于松口,众人皆是长舒一口气。

    *

    七夕当天,早朝上司徒霖宣布收回商王在商州的封地,但保留他商王的封号,为五皇子赐婚,挑选了腊月的吉日让他入赘卢府。

    这事如同一颗炮仗炸响在大殿内,众人议论纷纷,最离奇的是,圣人力排众议坚决要收回封地让五皇子入赘,商王欣然接受。

    朝臣:几年没见商王疯了?五皇子疯也就算罢皇帝由着他疯?

    司徒霖心中酝酿的事还未说,要是放在一起说,恐怕这帮老头得急得晕过去。

    只是亲王入赘就这般反对,把那几百年前哪个不知名小国的律法拿出来当依据,司徒霖越听越觉得可笑。

    果真如司徒墨所言,既然没人说不能,那这件事就是可行,凭什么说不行?

    兄弟俩给朝臣一通怼,朝臣见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想想一月前卢姝救驾有功,卢妍将圣人藏在自己府中,虽是保护不当害圣人身中箭伤,但也算是功过相抵,圣宠正盛。

    言谏官跟李须归关系不错,他们不想趁这个机会弹劾卢府,毕竟商王要入赘是板上钉钉之事,日后这一家子是商王的亲属,现在参这一本,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其他几个世家贵族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看看王溪禅被抓时给他列那十页满满当当的罪状,谁想得罪圣人啊,商王偏要入赘那就入呗!他们明哲保身谁都不得罪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就是大家虽有怨言但皇帝把朝中所有和他作对的势力除得差不多,几乎完全掌控局面,自然是没人敢再反对。

    圣旨传到卢府,大家跪地接旨,外面也聚集起看热闹的百姓,得知商王要入赘,围观的百姓大为震惊,纷纷跑着去传话,当事人跪在最前面,接旨的卢妍和李须归比较淡定。

    李须归有点沾沾自喜:你看,我们家琤琤多么优秀,亲王放弃封地也要和她成亲!

    卢妍看着李须归那逐渐上扬的嘴角,没忍住用手扯了扯他的嘴:“就知道傻乐,能不能收敛点,王爷过门事情多着呢!”

    “哎呦,我的粉!”说的这粉是李须归脸上的妆,这么大场合他都是会上妆的,卢妍一拽他这脸皮,上面的妆得掉下来。

    卢妍嫌恶地捻捻手指:“别涂这么厚不行吗……”

    接过圣旨,琤琤跟李奚寒暄,扭头见着耶娘不知在说些什么很是热闹,望着他们露出笑容。

    “今天除去来宣旨还有一事……”李奚随着琤琤的目光看向卢家三房那对老夫妻,打断琤琤的分神。

    “啊,李内侍监请讲……”

    “哈哈不必这般客气,五郎让我带信儿给女郎,拜月当晚他在袖春坊通往官道那个路口等着你。”

    “我晓得啦,真是麻烦李内侍监。”

    李奚摆摆手,从身后长随手中拿过一木匣交给琤琤,走过去同卢老夫人告辞,自己要回宫复命去。

    *

    用晚膳时,卢琤琤见到许久未见的裴叶棠,她病容憔悴,一看就是久病初愈的神色。

    恐怕这病是最难医的心病,卢谦见她在侯府总窝在屋中不出门,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把人带出来,在卢府一起用晚膳,晚上再去七夕灯会赏灯,缓解一下她的心情。

    司徒霖对女郎一向很宽容,卢妍和李须归帮着求情,司徒霖就答应下来,放裴叶棠一码,但她不可再随父姓,以后若是嫁人直接随夫姓掩盖自己罪人的身份。

    卢谦坚决不承认他和裴叶棠之间有什么,他觉得不能因着自己救女郎一命就要人家嫁给他,多少有些趁人之危。

    不承认有情也是为着女郎的名声,现在女郎只有名没有姓,大家也就习惯叫她叶棠。

    “小棠,在侯府过得可习惯?”

    亲爹入狱还要秋后问斩,这对一个女郎来说太大的打击,卢老夫人从心里同情这女郎。

    “回卢夫人,叶棠幸得卢家庇护,过得很好。”

    “过得好这小脸还一副愁容?”卢老夫人托起裴叶棠消瘦的小脸打量着。

    “你怀瑾阿姊经常在医馆忙活碰不上人,还是卢府的女眷多,你若无事勤些来卢府,让亦玫亦玦还有琤琤多陪你出去散散心。”

    卢琤琤赶快表示愿意,以前跟裴叶棠就是同窗:“叶棠,最近乘云正在恢复营业,我急需人手,连妙慈都过来帮忙,你……”

    “我有空,明日我就随你一起去西市。”裴叶棠赶忙应下来,她沉沦在悲伤中也足够久了,是时候该走出来。

    “女郎,李一娘子递信问咱们何时出发?”小鸳匆匆地走进来报告。

    卢亦玫早就迫不及待要出门,王栋也在袖春坊路口等着呢。

    “阿琤,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去吧。”

    “莫要贪玩忘记时辰,早些回来。”卢老夫人叮嘱几人,放着一帮小鸟儿飞出府去,生怕她们回不来。

    卢琤琤提着备好的篮子,几人步行出发往袖春坊路口赶去。

    快走到李府门前,就看见李妙慈叉着腰直跺脚,不知道在气什么。

    “妙慈,这是出了何事?”琤琤上前问。

    “阿琤!呜——”李妙慈看见女郎委屈得都不行了,这就要直接哭出声。

    “妙慈,你快说说呀。”卢亦玫在一旁催促。

    “我、我挎着篮子本是正常地走出门口,还未走几步,篮子就被一疯子抢走!”

    “被抢了?拜月的花篮有何可抢的……”卢亦玦站在一旁帮着分析。

    “许是那疯子腹中饥饿?恰好你花篮里放着水果?”裴叶棠搭话。

    “不知……那人披头散发,坊间的路上灯又很少,根本没看清面容……突然跑过来把我吓出一身汗。”

    “小鸳,回府把我备用的花篮拿过来。”卢琤琤对着小鸳吩咐。

    “琤琤,你这花篮为何还有备用?”换成李妙慈一脸不解,拜月献给织女一份不就得了,怎会有人备下两份啊。

    “说来话长……总之你先用我的,我准备的你肯定满意!”

    其实司徒墨上午送来的木匣中是他亲手编的花篮,配着彩色的丝绳很是精美。

    琤琤原先准备的那一份就闲置在家没有拿出来。

    待到小鸳提过来那全新放满鲜花瓜果的篮子,李妙慈这才喜笑颜开,互相挽着手同行来到灯火通明的官道上。

    司徒墨和王栋在路口已经等候多时,俩人见着女郎这才露出笑容。

    司徒墨刚被赐婚那得意的神色十分刺眼,露着一口白牙在一旁嬉笑着:“怎么才来啊,出什么事了吗?”

    “别提了,多亏有琤琤。”李妙慈赶快补充一句,“还没拜完月呢,我是不会把她让给你的。”

    司徒墨低头看看琤琤手里的篮子,心里更欢喜了,脸上都乐出朵花来:“没关系,拜月本就是女郎的传统,我在一旁候着。”

    王栋:怎么回事,今天五郎一直笑?这是吃了什么药?

    卢勉:有这么高兴吗?拜完赶快散场,我得去买份糖酪樱桃。

    卢谦暗中观察叶棠的神情很自然,果然把她带出门和女郎一起玩是个正确的决定。

    在场郎君们只有作为长随跟在卢亦玦身边的萧子褚看出些端倪,低头俯身和卢亦玦讲悄悄话。

    “阿琤,你的花篮可真好看啊。”卢亦玦冷不丁地夸奖琤琤手里的篮子。

    这下同行所有人都发现这篮子精美之处,琤琤闹个大红脸:“好看?好看也是送给织女的!”

    说着人就像房檐下的小燕儿一般跑出去,丢下一句:“让我第一个献给织女,我的愿肯定最灵。”

    “我也要!”李妙慈跟着跑过去。

    女郎们笑闹成一团,挤在一起两两结伴排着队。

    轮到卢琤琤和李妙慈,卢琤琤的愿望变得更贪心了,她希望家人们朋友们一切都好,她和司徒墨能好好走下去。

    李妙慈还是求织女保佑阿耶打胜仗。

    挨个拜完织女,队伍中这才看到卢怀瑾的身影,卢怀瑾一身朴素的女子常服,手里挎的篮子中是些草药花。

    “我在医馆帮忙,一时忙得忘掉时辰,来晚了。”

    卢亦玫看看阿姊身上嫩粉色的交领半臂:“阿姊穿女装倒是愈来愈像那么回事儿了。”

    “像什么?女郎吗?我本来就是,穿武服我也是女的!”卢怀瑾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她已经习惯女装和武服的切换了。

    “不不,穿武服的那是姑奶奶卢怀瑾!”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

    只见卢琤琤吐着舌头跑开,卢怀瑾从药草花里摘了叶子拿来丢妹妹。

    “去去去,少开你阿姊的玩笑!你们快去玩吧,我还得赶回医馆呢,就不陪你们去逛了。”

    胡朗不知何时来到司徒墨身旁,两人耳语几句,胡朗又匆匆离开。

    情侣自然分散开两两走在一起,享受赏灯逛夜市的乐趣,司徒墨和卢琤琤也不例外。

    “怎么?今年还要挑花灯吗?”

    “挑啊!待会碰上小鹊的摊子你得给我买牛乳茶。”

    “嚯,你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银子的机会啊。”

    “那是当然,经历上个月那次叛变,玉京城内百废待兴,乘云也受到影响,现在有机会自然要努力赚钱啊。”

    “为何要努力赚钱,本王给你那匣子宝物卖两件不就够花了吗?”

    “不!”卢琤琤驻足,面上严肃认真地同司徒墨讲道理:“那是你送我的,你都无比爱惜的珍品,我怎会随意变卖?”

    “那你缺钱是要做甚……”

    “买宅邸啊!你不觉得卢家二房和三房挤在一个宅子里,到时候大家相继成婚,院子就不够用啦。”

    “也是哦,那你挑一处地方,我买下来,成亲之后住在那边。”

    “咱们一起挑,嘻嘻。”

    宽大袖袍下二人的手勾在一起,胳膊摆动起来,晃晃悠悠的。

    司徒墨看着女郎的侧脸,心也是晃晃悠悠的。

    一会儿高高地抛起,一会又稳稳地被接住,这女郎真是有什么法力,总能拨动他的心弦。

    “你是猴儿!”卢琤琤指着摊位上画着小猴的花灯。

    “你是小花儿。”司徒墨一反常态,指着旁边杏花纹路的宫灯,里面的山水画。

    “为什么我就是小花?我不应该是活物吗?”

    司徒墨不敢说,他想自己是一只小猴儿,爬上高高的树上摘小花,把花儿捧在手上,怎么也看不够。

    二人从南往北快要逛完整条街,来到北面空地上,司徒墨拉着琤琤二人面对面站立。

    “为何突然这般郑重?”卢琤琤有些不自在。

    “阿琤,我在编花篮的时候往布条中写下我的愿望。”

    “是什么?”

    “愿你我百年琴瑟共赴白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来许这个愿望……”

    “我知晓你也这样想。”

    二人相顾无言,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世间只有这两人。

    砰!砰!砰!

    有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一朵一朵,接连在玉京城上空绽放。

    卢琤琤闻声抬头向北望去,一朵朵烟花在头顶散开。

    一共放了九朵烟花,有银白色和金色,周围逛夜市的人们全都驻足抬起头观赏,发出赞叹的声音。

    “哇……”卢琤琤看完烟花如梦初醒,看向司徒墨。

    “你为我准备的?”

    司徒墨点点头:“待会还会再放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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