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饭点高峰已过。
陆信珍站在档口，拿出看了小半的书。
张施英借给她的《冷山》读了一半不到，与电影的动人画面相比原著的文字对她来说生涩拗口，总要读一会停一会。
“美女，你这什么好吃的介绍一下呗？”
档口前，一位外型俏丽的女生目光好奇打量台面上摆放的食物。
陆信珍认出她是医学院的老师，戴上手套为她逐个介绍。“老师，卤鹅饭你想吃吗？或者试试鹅肉粿条？”
她拿下半只鹅壳，“切只鹅腿给你做粿条汤好吗？”
“行，那我试试粿条汤吧！”
粿条下锅烫熟倒入碗中，浇上猪骨高汤。陆信珍把切好的芹菜沫芹和蒜酥洒在上面再码上肥嫩的鹅腿肉。
“芹菜多加点。”
“好。”陆信珍又补上两大勺芹菜沫。
“这是什么？”女人指着卤锅里的东西问。
“粉肝，要吗？”
“给我切一点……”
“周老师？”
张施英拿着课本走到档口与女人打招呼，然后对陆信珍招招手。
粿条很快做好端出，陆信珍忙完开始装饭切鹅肉。
鹅腩肉盖在浇汁的饭上，又补淋上一勺汤汁。她看一眼旁边装炸粿肉的筐，顺手盛了几颗放在旁边然后把盘子直接递给张施英。
没有欣喜，张施英拿到饭叹气：“要吃那么多青菜！”
“伯母交代我要多给你吃青菜。”
“也不用半个盘子都绿油油的吧？”
旁边一道声音插入：“为什么你有炒空心菜？”
张施英看一眼身旁，转头笑道：“信珍，这是周亮老师。”
周亮点头微笑，眼睛瞄着盘子又望向厨房里信珍的小饭盒说：“我也想吃蒜蓉炒空心菜。”
“呃，那个，我的还没吃，不介意的话我把饭盒里的给你……”
“算了算了，还是不麻烦你了。”周亮摆摆手刷卡付款。
陆信珍感到抱歉，付款时又多送了她几粒炸粿肉，还特地拿出小碗倒出一堆金桔油叮嘱：“蘸这个吃好吃的。”
目送两人笑呵呵离开，她又坐回里面看书，手指抚摸冰凉的封面，冷蓝色的外皮给人一股凉意。
就是这样晦涩的读物却是张施英小时候看过无数遍的东西。
她抬眼偷瞄对面在餐桌吃饭的两人，有说有笑，言谈间手比划着争论某些东西。
周亮指着盘子说了什么，然后张施英要了个碟子把炒通菜分出一些递去。
陆信珍合上书轻轻放进袋子，拿起旁边沾上油污的报纸小声念新闻。
现在最重要的是学好普通话做生意，她下一步打算在档口营业的同时把自己的自媒体账号也经营起来，至于其他事根本轮不到她考虑。
*
“咦，信珍姐你准备直播啦？”晓路把取的快递顺手拿给她。
盒子拆开，里面是手机支架和打光灯。
“嗯，食堂老板说不影响用餐的情况下拍摄厨房是可以的。我打算拍点东西经营账号。”陆信珍拆开包装检查。
过去陆记有信嘉在经营账号，现在她也要从头开始学着运营自己的账号。
陆信珍把一些自己做卤鹅的过程拍摄下来。由于标签的缘故，一些原来关注陆记的粉丝顺着标签搜索也关注了她。
前期视频发的差不多，她决定选在周末下午尝试第一次直播。
【美女，终于开直播啦！】
【你好！】
陆信珍凑近镜头，看着评论滚动。
“大家下午好。”她用着标准的普通话打招呼。
【帅哥今天不在？】
“弟弟不在，我现在不在店里做了。”陆信珍认真解释情况。
直播间人数瞬间骤减。她擦擦镜头，又小声重复一遍：“弟弟今天不在。”
看直播的人很少，有问问题的陆信珍就答两句，其余时间都在直播卤鹅过程。
平淡的直播直到一群不知道哪来的互联网流氓进来捣乱才被打破。
【美女，说话啊！】
【宝贝叫声哥！比心】
网上三教九流，还要考虑到其他观看直播的人，有时遇到无赖也只能忍着当没看到。
陆信珍对着镜头招手说了声你好算是糊弄过去，没想到那群人得寸进尺开始在评论里开黄腔。
【宝贝真白。】
【换件衣服行不行？底胸吊带。】
原本看直播的人受不了，开始在评论跟他们对骂。
【喜欢吊带你自己穿，滚】
【哪来一群油腻男？举报他们】
陆信珍看评论掐架干脆把那几个号拉黑。
“不用吵，我拉黑他们了。”
她把围裙紧了紧，拿起手机拍摄正翻滚的卤汤介绍：“卤鹅需要隔一段时间拎起来吊汤……”
过了一阵，一群陌生账号涌进直播间。
评论又开始骚动。一个账号不停发礼物并且把头像和名字改成卤鹅妹200一晚。
【老子花钱了你们说个屁！】
【不换衣服唱首歌】
她一直在碎碎念卤鹅的技巧，很晚才发现异常，捣乱的人甚至已经爬上礼物榜。
“怎么回事？”
界面不断提示打赏的消息。这个账号才刚做，随便几块钱打赏就能上榜。
陆信珍皱眉看着界面上乌烟瘴气。
【哪来一群智障！】
【滚回你们的臭水沟】
然而侮辱性的打赏还在继续。
“我的普通话不好。”
沉静片刻陆信珍鼓起勇气开口：“我的普通话不好，已经很努力在学了。”
遇过一次就不会再怕。
“如果听不懂，我会多重复几次。”
陆信珍沉下气坦荡面对镜头开口说：“我不换衣服，也不唱歌。听明白吗？！”
看直播的粉丝七手八脚将为首的账号举报封禁。
直播间暂时恢复清净，但是评论里依旧骂骂咧咧，首播算是被毁了。
陆信珍看着礼物榜上那个糟心的头像对着镜头勉强笑笑：“我先下播了。”说完准备擦手关直播。
【哇，谁送的嘉年华！】
留言随着动效一起出现在页面。把画面都遮去大半的动画在页面闪烁。陆信珍直瞪瞪看着，“啊？！”
评论区直接炸锅。
她看向提示栏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喃喃说：“不要，不要发了。”
因为嘉年华直播间瞬间涌进一大波人。
沾了油的手指按半天关闭也没反应，陆信珍急道：“别发了呀！”
【十个！！！】
【榜一大哥牛逼！！】
评论惊叹。
啪！手机掉落。
界面退出，重新恢复平静。
陆信珍捂脸蹲在地上。
炉子上的汤锅还在咕咚咕咚冒热气。落在地面的手机震响伴随铃声吃力地挪动位置到她脚边。
“喂。”
“喂，信珍。”
“你干吗这样？”陆信珍问。
“你生气了？”
“浪费钱。”
“想替你出气。那个人我已经举报他了。”
“无聊。你知不知道你花了多少钱？”
手机那头笑道：“啊，没关系。当恭喜你第一次自己开直播。”
陆信珍的声音从指缝间闷闷传出：“太贵重的礼物了。”
她根本要不起。
电话挂断，张施英房门被一脚踹开。
张贤余端着泡面风风火火闯进来，“呦，这谁呀？这不是我们榜一大哥嘛！”
张施英反手将坐垫朝人甩去，“话怎么这么多？”
“你没大没小。”
张贤余吹散热气大口吸溜泡面。他的回笼觉睡到一半，突然被张施英拉起来问抖音怎么刷礼物。
“有钱直接给多好？干吗让平台赚差价？”
“我就是不爽那条粉肠挂在上面，看着来气。”张施英盯住界面，说话间把头像换成“珍珍最棒！”
礼物榜上那个猥琐男已经被挤掉，榜一现在挂着张施英的头像，名字也从William改成珍珍最棒！
“这颜色好看吗？给我换成粉红色。”榜一大哥对着新头像皱眉审视。
“粉红色的底配粉红色的字你看的清嘛！”
“白色的字太素了吧？女孩子会喜欢吗？”张施英退出界面去点搜索栏，下面弹出一串可爱，女生头像，可爱文字的搜索词。
“哎服了你骚包，我再给你做一版行了吧？”张贤余放下泡面开始拿手机鼓捣。
十分钟后，他嗷一声连人带手机被张施英丢出去。
“我的面！”
“没收了！”
张贤余在外面击门喊冤：“多可爱呀！”
里面的人怒视手机里那张壮汉卖萌表情包，直接送他一个“滚”字。
*
夜晚
狭小空间洗衣机发出故障鸣响。陆信珍开门查看，撞上同样听见声音的张施英。
“洗衣机好像坏了。”
“嗯，我听见了。”张施英蹲下打开门。由于是洗到一半报错，洗衣机要等几分钟才解锁。他站起身靠在墙边与陆信珍闲聊打发时间。
“最近累吗？”
“骨头都快散架了。”陆信珍说着还捶两下肩膀，“还好有晓路帮忙，不然我撑不到三天就会累死。”
“是吗？我头一次见人笑着说累的。”
陆信珍笑容咧得更大，“累就说明有钱赚，有钱赚怎么不开心？”
“财迷。”
她侧靠在墙上看着洗衣房的小窗不知道在想什么，手自然地捏住另一边肩膀按揉。
白细的颈子伸展出曲线，在灯光映照下让她整个人透出一股娴静。
张施英站在她身后，温暖修长的手指渐渐靠近触上她的脖颈。
缓慢有力地按压，让白皙的皮肤散开一抹红。淡红逐渐变深，艳得仿佛滴出血来。陆信珍脖子一僵，转身，发现自己被半圈在怀里。
一股松木香将她整个裹住，眼前的脸与梦境重合，她蓦地推开压上身前的人，手却被温柔包覆。
陆信珍撇过头，腾开的空间给了对方机会埋首于肩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缠得人透不过气。她努力仰起头，咽了咽口水，声音细微颤抖：“打赏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张施英身体一顿，将人放开，“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计较这么多。”
“要的。”陆信珍握紧拳头，“为什么不需要计较？“
“你要我再说的更明白吗？我可以跟你说清楚——”
“不要！”陆信珍打住他，“之前给我的家用我也会还给你，还有房租。”
“信珍。”
陆信珍看见对方眼底的失望。
他们总是这样温吞拖磨，大半时间说不上几句话。张施英要像哄小孩一样耐着性子跟她一点点掰开揉碎的解释。
窗外的风吹破环绕的热气，洗衣机突然恢复正常。
张施英蹲下身重启机器。
“那我先回房。”陆信珍嗫嚅，垂下头黯淡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