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周打起点精神，又一转眼，在这些明星的前面位置看到了个熟面孔。

    他穿着身简约的黑色修身西装，显出修身身材，皮肤白皙，清秀的五官因为化妆而显出分漂亮的妖孽感，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水一样，正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她。

    有些惊讶的样子，转瞬对她微微一笑。

    季风停也在？

    程不周一愣，在海市蜃楼里没出现过这个人的身影，她没想到晚会他居然也在。

    不过那个世界本就是围绕着主角存在的，其他配角，她没看见也是有可能的。

    她扬了扬眉，朝他遥遥举起酒杯。

    季风停居然直接走了过来。

    其他明星已经开始迅速找人攀谈，都在往前寻觅，季风停突然往反方向走，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程不周顿时有些后悔，好在她的熟人们还没有来的，她调整了个姿势，对走到面前的季风停笑着问：“你怎么过来了？”

    季风停目光落在她手中剩了一半的酒液上，眼神认真，“医生说你最近不能喝酒。”

    程不周顿时觉得酒杯烫手。

    她讪讪道：“是果酒，度数很低的，我就喝了没几口。”

    季风停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不赞同，却没再说，转而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程不周没想到他特意过来是来关心他的，心想真是个好人，“我没事了，恢复得很好。”

    她问：“你们都是来参加这个慈善晚会的？”

    季风停点头，看着她的眼里有点疑惑，娱乐圈今天来的都是明星，没有幕后工作人员。

    但想到她的背景似乎不低，他便明白了两分。

    两个人只短短说了几句话，程不周指了指他的身后，“那你快去忙吧。”

    等会儿人来得多了，有个大活人杵在她这儿，岂不是很明显？

    季风停转身要走，却又回头看了眼她的酒杯，虽然没说话，可意思尽在不言中。

    程不周无奈，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但不得不说，这种不强硬的关心还是让她感觉不错的。

    她把酒杯搁在面前的桌上，摊了摊手：“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季风停转身离开，转头就被几个年轻的千金围住了。

    白梨被人带着应酬，面对几个老总，有些紧张，神态里都透露出不自然。

    程不周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着，低头看眼腕表，怎么还不来？

    说曹操，曹操到。

    她心中刚掠过这个想法，厅门便迈进了一双黑色手工皮鞋。

    随着这双鞋一起进来的，是一双被黑色西裤包裹着的笔挺的腿，往上延伸，西服面料在灯光下闪烁着滑润的光泽，像是硬挺的绸缎，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看着就很贵。

    他一进来，大家就齐齐望了过去，当然不是惊叹这个人的衣着，而是因为那张时常出现在商业杂志上的脸。

    立体到像是混血的一张脸，鼻梁高挺，眼窝深邃，金丝眼镜让人看不清后面深黑的眼瞳。

    和成熟矜贵的他一比，后面白色西装配娃娃脸的程栩生就像个小孩子。

    但程栩生毫不露怯，不紧不慢地插兜进来，眼睛在厅里一扫，准确地找到了角落里的程不周。

    他咧嘴一笑，下巴指了指身前的男人，示意她看。

    程不周看到了。

    她扫了眼那个男人的脸，早就知道他会来，并不惊讶。

    程栩生撇了撇嘴，觉得有点没意思。

    身前的男人转过头来，眼神并没放低，在全厅领主巡视领地半扫过，“不周是不是还没到？”

    程栩生哼了声，嘀咕着：“谁知道她到没到，她以前就经常踩点到。”

    男人轻轻颔首，“我先去和人打个招呼。”

    说着，他往里迈了两步，朝几个五六十岁的老总走过去，对方也立刻笑着迎上，“江总！”

    江贺微微一笑，中指屈起，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名利场上，权力和受欢迎程度成正比。

    身为程家人的程栩生，自然也有人上赶着攀谈。

    程氏的掌权人是他二叔，也就是程不周的父亲程名峰，但他作为程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还是很受欢迎。

    他敷衍了一阵，借口去卫生间离开，再出现时，便溜到了程不周身边。

    程栩生径直坐到她沙发的扶手上，垂首质问：“你怎么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程不周看也没看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那儿去。”

    程栩生不听，自顾自道“那可是你正牌未婚夫诶！”

    程不周直接拉着他的手臂拽下，把他推到对面的沙发上，这才平视着他不满的眼神。

    她手在膝盖上敲了敲，觉得有些空，还是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在手上漫不经心地摇晃。

    她道：“你的想法，不是表现得很明显吗？”

    “很明显？”程栩生皱眉，盯着她的脸，有种小孩子恶作剧被看穿后的愤愤不平。

    于岑都不知道他请江贺来了，程不周怎么知道的？

    程不周并没有给他解惑的想法，微笑道：“别在我这儿坐着。”

    程栩生双手抱胸靠在沙发背上，哼了一声，扫一眼她正式的衣着，眼中重新升起兴趣。

    “我还以为你会随便穿一身衣服来呢，没想到，也没有嘛。”

    “我丢不起那个人，”程不周声音淡下来，“程家也不想丢人。”

    哪怕她再厌烦程家的规矩管教，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下失礼，下他们的面子。

    她垂首，理了理纯黑的真丝裙摆，看着纯黑色遮住白皙脚背，一瞬间，便只剩下满身的黑。

    好像黑天鹅的羽翼展开，落下巨大的阴影。

    程栩生笑出声，眼睛晶亮，像在看一场让人猜不到结局的精彩电影。

    “正好，你说，江贺能不能认出你？”

    他歪着头，几乎认真地分析道：“他本来就和你不是太熟，没见过多少面，你出国一趟回来还大变样，你说他要是认不出你怎么办？这就有意思了。”

    他越说越兴奋，程不周只当自己听不见。

    她扫了眼不远处眼里透出审视的千金们，对程栩生厌烦道：“走远点，我要休息了。”

    在这个名利场里，哪怕坐在角落，谁又能休息？

    程栩生却不生气了，他看了眼人堆里和老总们品酒言商的江贺，决定好好期待一下今晚的热闹。

    他站了起来，招财猫似的笑眯眯挥手：“姐姐，我走了哦。”

    他一走，有人立刻凑了过来。

    这是最早来的那几个女孩之一，穿着粉色礼服裙子，妆容甜美可爱，一看就是家里娇养长大的。

    她坐到程不周对面，好奇问道：“小姐，你认识小程先生吗？”

    “小程先生？”程不周重复了一遍，心中好笑。

    这个顽劣的混世魔王，才过几年，都能被人叫一声“小程先生”了？

    她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嗯，认识。”

    粉裙女孩的眼神一瞬间热络起来，离她更近了点，笑着问道：“你是哪家的千金？我好像之前没见过你，我是京城王家的，你叫我妍妍就好。”

    程不周笑笑，并没这么叫她，“我是沪市的。”

    粉裙女孩一怔，瞬间明白了她不想说。

    对方的态度冷淡，她脸色有些僵硬，又搭话了几句便走了。

    而程不周乐得清静，能安静一时是一时，不然，她恐怕要被年轻的千金公子们包围了。

    七点钟一到，晚会正式开始。

    办这场慈善晚会的是京圈里一位富太太，体态丰满，肌肤白润，灯光下手腕上的帝王绿翡翠镯子润得滴水。

    她端着大方的笑容，站在台上，拿着话筒笑着讲述这场晚会的故事。

    她说的是目的是慈善。

    实际上，谁都知道，主要目的是结识人脉和资源，慈善不过是表面的遮羞布罢了。

    但大家都举杯笑着，好像多么的乐于献身慈善事业。

    富太太发表感言不到十分钟，大家便已经慷慨激昂地捐款。

    等到捐款结束时，大厅中间台子的灯光一打，变成舞厅，这次的名利场便进入了娱乐时间。

    高级香水的气味弥漫开，其中混迹着酒和雪茄的味道。

    人的目光仿佛也被这种气味熏得微醉，柔和的灯光下，人的阴影在地上交集、分离，交错出诡异的暗色。

    厅里渐渐热起来了。

    程不周的眼神始终落在白梨身上。

    她大概不太会这种场合的应酬，被人带着，和许多老总搭了话，可没两分钟，别人的注意力往往就被吸走了，一直等到她被引荐到一个四十所岁老总边上，她才多呆了会儿。

    程不周分辨不出哪个是咸猪手的那个老总。

    毕竟他们大多数都是中年，大腹便便，脸型方阔，面貌上都很相似。

    但看着此时那个秃顶老总手中酒杯一歪，里面的红酒洒了白梨一身，她便明白了。

    是他。

    白梨低呼一声，看着从胸前染红到下摆的香槟色小礼服，有些懵住。

    这是经纪人好不容易借来的，还得还呢！

    她着急地想擦，可身上没有纸巾，一时间手足无措，有些茫然地僵在原地。

    怎么办？

    她呆呆看着弄脏的礼服裙，一时间觉得全场的目光似乎都看到她的狼狈，面颊渐渐涨红，甚至不敢抬头。

    这里的小骚乱的确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对面的老总好奇地望过去一眼，江贺跟着转过头来，看到了白梨的侧脸。

    她垂着头，侧脸白皙，五官秀气里带着点莫名的熟悉，神色带着紧张慌乱，还有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茫然。

    是哪里眼熟？

    江贺端着手中的酒杯想了想，意外的，想到了多年前另一个少女。

    那时候她也穿着这样款式的一件礼服裙，颜色似乎是白色，却没有她雪白的皮肤白。

    她仰着头看着他，干净漂亮的脸蛋分明是柔弱的，声线却坚定，“江先生，如果我和你订婚，你可以提出让我出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