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九

    阳光刚从云层里露出,祂就准时睁开眼,同时,客厅里的整点铃声也响起了。

    今日宜出门,吉利。

    仅四层的独栋楼房,祂的房在三楼,除了一楼开包子铺的一家,整栋楼就只剩她了。靠着两条腿,拾阶而下。

    出了楼梯口,东西向的街道映入眼帘。祂率先向包子铺看去。

    每天祂坐在窗边,都会看到升云驾雾的一楼,一个个白胖的包子、馒头引诱着祂,不是进食,而是拍扁。

    如今祂近距离看着,拍扁它的冲动不增反减。

    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人家的铺子,想忽视都难。更何况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那个自从搬来就没露过几次面的人。

    现在的人,只要食物充足,有网,有手机,十天半个月不出门的都很常见。每一次看见她出门,回来时一定是大包小包的拎上楼。

    更何况城里的治安一向不是很好,就算想管,在这鱼龙混杂的边境城,也是有心无力。多方势力聚集交错,且百密一疏,总会有顾不到的地方。也许她出门比在家里更危险。

    包子铺一家就是这独栋的主人,老板娘是个市侩的人,收钱时总是盯着客人手里的钱,生怕数少了,冷着脸接过后,还会仔细清点,待确定了之后才掀开冒着蒸汽的笼屉,眼疾手快的从一片遮眼的白色里拿出顾客的食物。

    但他家包子馒头的分量十足,且格外香软。来往的都是些熟客,生人一瞧见老板娘板着的脸,就想着要不换一家算了。

    老板娘在祂出来后,就眼神锐利的来回扫视着这个租客。对上祂的眼神后才紧锁眉头移开视线。

    祂又盯了一会儿,才抬步走上街道。

    摆摊的人又开始了他们的咸鱼式赚钱法,摊在一头,人在一头。路过的人看上了一家的东西,就互相提醒,老板才慢悠悠的走过来。客人选好之后,就抬起秤杆,挪动挂在上面的秤砣,眯着眼凑近看了一会儿,才说出重量,然后又把秤杆移向客人,让客人自己看是不是那回事儿。

    客人哪看得懂这个,随意瞟了一眼,只见杆上一排黑色有大有小的圆点,应和着说了些“嗯嗯”“好的,好的”之类的话,掏出钱包数了相应的数额递给老板。若是老板找不开的,就大声喊着一块儿唠嗑的熟人老板,要些零钱换换。

    应付似得打发走客人,老板就又慢腾腾的挪了回去。

    加入了他们七大姑八大姨的闲扯一通,说激动了,手舞足蹈比划着,唾沫星子满天飞。

    不知是提到了什么,就见他们腾地起身,互相推搡,几个人你拉着我,我推着你,分不清到底是谁要和谁打。他们好像只是坐累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又堆着笑坐下来,摆起龙门阵。

    哦,旁边还有个坐在小马扎上,嗑着瓜子,翘起二郎腿,捧哏的男人。

    讲到哪家发生了什么事,“嗯?是吗?”他一脸疑惑。

    聊到哪家媳妇生了娃,“啊呀!”他喜悦非常。

    又说哪家的小伙偷钱被人逮住一顿打,“嚯,还有这等事!!!”他一拍大腿,愤懑的表情。

    抑扬顿挫的声调,符合人物发生时该有的表情。

    祂表示不能理解,并且大受震撼。

    “镜”<姜照>  十

    姜照疯了。

    疯疯癫癫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然后,遇到了祂。

    她在祂的引导下,慢慢的恢复了清明。在勉强能记住一些事情后,断断续续的想起了一切。

    母亲,心脏,花。

    姜照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那两个男人的脸,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其骨。

    每次入睡前,浮现的不是父母的脸,而是两个陌生人。

    她想,如果真的有地狱,那么她拼尽一生,也要拖着他们入十八层。

    姜照坐在小溪边上,轻轻拨动着溪水,咬了一口手中的红色果子。她怀疑它有毒,然后看向祂,在确定祂的确是让她吃下去,沉默片刻,才决定咬一口,要是有不对劲,她就立刻吐出来,用水漱口。她现在还不想死,也不能死。

    腻人的甜在口中散开,她凝眉短蹙,刚想开口,就被祂用风把果子塞进嘴里。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团光晕,囫囵几口咽下,没有核。

    姜照觉得脑袋来越沉重,眼皮无效的挣扎几次,昏睡过去。

    “你可以提前告诉我的,我们明明可以交流,”姜照醒过来,发现她还在原来的位置,就有些委屈向祂哭诉,“我还以为我又要死了。”

    她在试探祂的纵容。

    祂没有回应她,只是渐渐消散了。

    姜照慌乱地望着光晕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眼前,慌乱变成了恐惧,这是她清醒后的第一次离开,她害怕祂的离开,更害怕祂抛弃她。这段日子,她越来越依赖祂。

    偌大的“界”里,没有尸山血海,有的只是欣欣向荣。可她找不到出去的路,也找不到之前看到过的地方,她仿佛又来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祂离开很久了,姜照看着祂消失的地方,很久没有动作。

    她不确定祂是否还会回来,她不确定祂是否还会记得对祂来说如同蝼蚁一般的生命。

    她没有想着要离开,因为她知道,她出不去,没有祂,她离不开这里。

    祂是这里的神明。

    神明啊!

    她笑了。

    姜照看到祂递过来的花,忽然很想哭。

    她没有接,发愣得目光有些涣散,那花在视线里变成了一滩流动的红色,鲜血一般。她想,祂是为她摘这朵花,才会来晚的吗?是为了她吧。

    姜照扬起嘴角,接过了花,“真美啊,嗯,看起来,靡丽而又绚烂。”

    她没有看花,而是对着祂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古时的屈原,曾写过的《天问》。‘羲和’,是古代神话传说里为太阳驾车的神,也可以代指太阳。以后,我就叫你羲和。”

    我的太阳,

    我的神明。

    祂把姜照带到了另一个“界”。

    她环顾四周,沙石遍布,寸草不生。荒芜的世界,热浪扑面而来。姜照跟在祂的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沙丘上。就好似“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孤寂,却没有壮阔的美和落日的余晖。

    这里没有高悬的太阳,地表的温度使她的汗还没从皮肤渗出,就被迫不及待的蒸发掉。干燥的空气里漂浮的尘土,转移到她的肌肤表层,每吸一口气都能感觉沙土顺着呼吸道进入肺里。

    姜照眼冒金星,刹那间,就身处怪石嶙峋的石林。她缓了缓,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永远是如此的充满神韵,每一笔,都落在了美的怀里,点洒泼墨,都成就一番意境。

    视线逐渐高时,忽然看到不远处的石崖上,开着一株百合,她有些惊奇地靠近,没注意,就被尖锐的石锋划了一道狭长的伤痕,很快就有血珠冒出。

    她原本无感,可是看到那光晕,耍赖似的将划痕凑过去,“羲和,我好疼,你看。”

    祂只看到血珠凝固了。

    “不管,我真的好疼,不过如果此时有一株花的话,疼痛就少了也说不一定哦,”她作悲伤状,然后亮着快要消失了的划痕,用眼神示意。

    很久很久,姜照都没得到祂的回应,她正想开口,脑海里就传来祂无波无澜的声音:“那是‘镜’”。

    她不明所以,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

    “‘镜’是什么?”姜照听见她自己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过去。”

    姜照伸手摸向石崖,一片虚无……

    ‘镜’里一阵风吹过,野百合在过去的时光孤芳自赏。

    她却被过去的那阵风,吹停了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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