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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长云暗雪山

    “西边龙沟山那儿过去了没?”

    “绕不过去!察罕将军让您好好儿地看舆图,实在不行抓几个当地的问问!不要想当然!”

    “……早上说去轮流出击,耗也耗死了,为什么上了几次就停了?”

    “快到碉城的时候山势太险了,路也狭窄,而且鬼知道这狗屁山里三月怎么还全是冰冻,马蹄滑得都不敢跑!死战没啥可怕的,白白送死一样就没必要吧?”

    “打是打不了,守也不行吗?昨天炮击坏掉的庐帐,怎么现在还没有搭起来?”

    “呃……上头炮火正烈,也只能等他们歇了再建罢?”

    “现在就他娘的没炮!还不滚!”

    乌鞘岭下,跨县越府追击而来的正是图步策棱亲侄子伯颜,年不过二十有余,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可惜在此呆了不过四五天,意气风发的漠西贝勒爷变得暴躁狼狈不说,因战事不顺还每每受麾下几个老资格明里暗里的嘲讽。

    伯颜是万万没想到在此正好堵着了彼方大军辎重,知晓后当即大喜过望,务求不走脱一粟一牲。谁知这辎重是看着香馋罢了,凑近才棘手。猛攻了几日,寸步未进不说,反而自家伤亡远逾之前。

    伯颜几句话都被下属顶了回来,气得要死却也不敢怎么样,冒矢火突进还要人出力,总不能真自己上吧?上也没用啊?

    他正阴森森盯着远处忙碌搭建工事正胡思乱想时,突然被一阵巨轰和着人吼马嘶弄得一惊,握着缰绳不免一抖。旋即伯颜反应过来,羞臊之余更是大怒,提鞭指着东面乱成一团的大营厉声道:“那里怎么回事?”

    “是巨石!”匆匆来禀的军官面目严肃,兜鍪下渗着血,显然他也挨了一下,“刚刚听见轰鸣声以为是重炮,重炮一向也打不远,没想到他们在彼处起砲,看着像是回回砲。离得这么远也没防备,结果就被砸了。”

    显然这个盛行于宋元时期的物什对伯颜还有些陌生,犹自双目茫茫的时候,闻讯赶来的牛录察罕便朝伯颜咧嘴笑道:“这是黔马技穷了!”

    虽仍不太明白这什么砲是怎么把巨石砸这么远的,不妨碍伯颜撇嘴好为人师:“黔驴技穷!”

    “谁知那些汉儿说的是什么!”察罕冷笑道,“贝勒先别管这马驴牛羊的了,先琢磨眼前这乌鞘岭和安远堡怎么回事吧!”

    伯颜每每受瘪原也为的是其人本身勇武和手下悍卒,身份上还真与之天差地别,当即挂了脸:“察罕有什么好主意吗?那投石的玩意又是怎么回事?!”

    “贝勒‘投石’二字说到点子上了。这玩意就是用来投石的,不过是砸的远些罢了。十多年前我跟着大汗西征的时候,没火炮就用投石索、砲机之类。这玩意不比火器,现造就能造好。”

    察罕跳下马,指着彼处认真和伯颜解释道:“这玩意也多用来砸城砸营,野战其实用处不大,但是攻城又怎么也比不上火炮。咱们也问了这是他们送辎重的陕西粮兵,再就之前跑了的一些京卫。依我看他这不一定是没有火器了,应该是火器不敢浪用,最会用这个的神机营还在额济纳土尔扈特旗那里,这里能打的也就溃掉的骁骑营。没有步卒,真不善守,所以我才说他们确实没法子,也快撑不住了。”

    伯颜的黯淡狰狞的面上缓缓亮出光彩来:“所以其实应该继续强攻?”

    “不要分散兵力,东西两侧我都看了,太难过去绕道。修筑工事咱们一来肯定比不过那些粮兵,二来毕竟是攻势一方,围是围不住的,这也不是什么等闲府城,而实是关塞!”察罕反而慢慢面目狰狞起来,“——所以,就是强攻!”

    “要么步步紧逼,要么示敌以弱,总之不能旗鼓相当,让他们稳扎稳打。”

    数里之外,已经移帐至乌鞘岭好居高临下的贾珠听见属下千总之问当即回复,自然措辞也比对面一群漠西蒙古白丁文雅一些了:“不怕他们生穿硬凿的苦战,也不怕他们攻势不停。若苦战真那么容易,不必有关塞,名将也没什么稀奇了。”

    周围稍有些见识的人立即知道其口中所谓“名将”便是荣国公,当初日夜兼程、马身如洗,生生以少胜多打穿了敌军。而正当面发问的刘千总也知上司并不喜忙时闲话吹捧,故也只是脑中一过,立即又道:“只怕其攻甚烈,我们坚持不住。”

    贾珠摇头道:“有粮草有水源有土屋窑洞,咱们十天半个月还不至于坚持不下来。相反对面那个伯颜还是图步策棱的侄子,一个贝勒,追溃兵追着以多打少都打不过,且守关的还是文官粮兵,等过了这一阵,士气堕沮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玉渊,这几日他们攻打受挫,已经不如之前方来时候的士气如虹了,不如放手一战如何?”韩奇盯了半日,回头满目都是跃跃欲试,“以攻代守!”

    “这个地形!”贾珠无语之余,又为他这时常的怂恿闹得有些气急,“这分明就是守战最好的地形!为什么要浪战呢?在这儿呆着的,是我会指挥几千人攻打还是谁会啊?七八成的粮兵还敢这么冒险?正经经历过几万几十万大战的人才都在对面蒙人营里呢!”

    韩奇略有些讪讪:“咱们这儿的骁骑营出身的也经历过。”

    贾珠嗤了一声:“都是手下败将,还是说你想让张骢总掌?”

    韩奇见左右都是贾珠亲信,当即靠近小声说道:“我以为这几日你放手用他,是不介怀当日他拿言语哄骗搪塞的事儿了。”

    “他有才干,当然要用他,岂能误事?至于之后,”贾珠冷冷说道,“他能带走一个兵我就跟他姓,以后他在京卫能有寸进,我把姓氏倒过来写!”

    “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嗳哟,文官心就是脏呐。”

    “我们文官一向就是这么做事的。”

    韩奇一高门公子,连赏识念头都没有,那还管区区一无路无门的千总前程,不过苦中作乐一谑而已,轻飘飘便放过此事,说起正经事儿来:“援兵什么时候能来?”

    “不知道,十天半个月吧。之前抽调边卫,兰州府也空了大半。何况西宁府已经是久战之地,还要防备着西宁突然全府沦陷,自西攻来。”

    此事营中不知,但亲信自然瞒不过,贾珠遂也放心说道:“就看安西、土尔扈特那边战事如何。如果顺利,张掖、武威肯定就能发兵过来,毕竟不看在人,看在军饷面上也要来。”

    韩奇干笑两声,随后却是沉默,他自然知道贾珠此话为的是什么。地方营卫本就嫉妒京中将士阔绰,如今战事不顺,恐怕更要怨恨京卫以及相关勋贵,说不定听说是骁骑营被追,还真要姗姗来迟的。

    然而这和贾珠有什么关系?他为粮政来不克扣、不迟滞,和陕甘大小将帅融融泄泄,和京卫干系再深也怨恨不到他身上。可叹自家锦乡伯连八公的面子都没挣上,被憎恶的当有一个了。

    公子哥儿在岭上愁绪满怀,岭下攻杀不停。虽只一天,随着蒙人重新振作,几乎颇有人冲杀至围栅壕口数步左右了。随金乌西坠,两方也都没夜战的勇气,渐渐岭上的偷偷下来剥收箭矢甲胄,岭下的冒险去收拾尸首,民夫力役也开始奋力赶在最后一点日晖落山前抢修工事。

    对面伯颜等激励巡营自不必提,贾珠等人也巡视顺便检视工事,走了一遭儿也严肃起来。无他,对面既然攻势复烈,这边无人伤亡,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是防线渐坏。与此同时,今日同战的也开口议论起来:

    “今天下午也学聪明了,他们背着土袋在沟壑里匍匐前进,火器效果不如之前,甚至有时候还不如砸砲砸死的多。”

    “全砸堑壕里,不替他们填了,白挖了吗?”

    “账也不能这么算。”

    “那怎么着?”

    “其实他们也是轻骑,讲究转进如风的,等这么过来累都累死了,还打个屁,不用太担忧。”

    “放屁,人家就不会骑马?今天还有试图绕道的。只不过路不好走又容易被我们抓到而已。”

    “这里虽不比陕西塬上望山跑死马,走一遭儿也确实累得人仰马翻,眼前就是最好的路,不可能放弃的。”刘千总转向贾珠开口说道,“卑职已经叫人又去掘挖堑壕了,这玩意阻他们还是有些效用的。不过对付骑兵,要是有铁蒺藜最好了。”

    贾珠沉默一会儿问道:“荆棘乱石横竖塞断如何?”

    刘千总也知道情况,只好点头应了。再议论下去,似乎也只不过守关老几样,话题又渐渐转回对面军中人物来。

    “伯颜此人既然是图步策棱亲侄,为何反而跑这儿来了?好歹手下也得有万把个人吧,这算什么?”

    “他是争功争红了眼,紧咬着我们不放。”老实下来的张骢乖巧答道,“其他人应该都反应过来,后面追着统领参领他们去了,就他带着几个章京牛录紧追不舍。”

    恐怕还有借着你们溃逃在前开路,人家后面跟着破关入府的念头。这样的大功怕是才配得上人家身份,歼灭个把溃兵算什么。

    贾珠也没管底下人侧目或是撇嘴的怪相,接着问道:“他人身侧只有那个叫察罕的牛录算是有名?”

    张骢道:“是。这说是牛录,听说其实颇得重用,应该是图步策棱麾下有过经历,后来分拨过去的。”

    “不幸中的万幸,这样的人狗急跳墙最好。急了,有机可乘的才会是他们。”贾珠低声自语完,忽而转头问道,“咱们营这么多人……有金汁吗?”

    “贾珠!我日你祖宗!”

    次日一早来前方督战的伯颜,在周围面色发青的属下捂鼻簇拥中,再无昨日纠正成语错词的雅兴。相反,伯颜却是跳着脚大骂已经知道的对面长官祖宗上下,而昨日还犯上的察罕也顾不及再次嘲笑这个黄口小儿。

    原因无他,实在是太臭了。除了气急败坏的伯颜,一群人面对眼前狼藉都没法开口。

    昨日还匍匐前进过的堑壕多了些荆棘乱石,这也没什么。谁知居然还淋了些便溺腥臭之物,这就让人难以承受了。单是要想着走马或者干脆又要匍匐过去,这一群马上骄子便面目发青起来。

    而且天知道对面起了多早来泼的腌臜之物,居然还腾腾冒着热气。

    察罕缓了好一会儿,莫名觉着味儿不大方才开口:“幸亏这地方天凉。只是这玩意以后还能再有,说不定每次都是热……”

    伯颜拎着鞭子抵到察罕嘴上,全身遍写着“闭嘴”二字。察罕举手倒退两步,他那一群和他一般桀骜的下属见这情形,居然也没什么反应。

    “小道而已。”

    好一阵沉默之后,作为此地主帅,伯颜总算恢复了往日骄兵悍将的模样。他咬着后糟牙恶狠狠地,指着远处乌糟转身对一众人喝问道:“你们不是我伯父、蒙人大汗麾下善战的儿郎吗?不是一向视那些汉儿为两脚羊吗?”

    “如今我为你们主帅领兵在此,不管服不服我,难道就要看着我和你们受对面缩头龟的侮辱吗?对面一群手下败将、老弱病残,一个山坳子,迈不过去了吗?!”

    也许确实是太过恶心的缘故,士气稍沮的蒙人随其言语复又渐渐振作起来。如察罕一般的老将虽不为所动,却也只是静默旁观他鼓舞人心。随着伯颜翻身上马,擎刀一挥,穿着棉甲的蒙骑挟着弓刀枪箭,带着土袋、柴捆,复向前方冲去。

    乌鞘岭下接战第五日,蒙骑死伤近千,而远赴来归的数百溃兵未能进营,尽皆被屠。

    第六日,蒙骑死伤五百,民夫因苦寒劳累倒毙者数十,因逃匿等军法斩首的近三百。

    第七日,蒙骑死伤复近千,骁骑与粮兵共死伤亦近千,此是岭上难得出营接战,一方雪辱心切,一方恨恨思归,人踏马践的乱战之后,伤亡居然彼此不相上下。

    ……

    如此每日横推戏码重复上演大概一旬时间,安远堡至乌鞘岭十五余里的防线工事终于开始隐隐奔溃,蒙骑因顿挫和胜利在望而激出疲惫中难得的血气时,一队逾五千的京卫在吐息成霜的夜色中无声绕山自北达乌鞘岭。其长官也算是贾家世交、王子腾的下属兼好友,骁骑营统领保宁侯。

    “这些守关小手段虽然乱七八糟,倒也确实得用,利用我们居高临下的优势颇能阻滞敌军铁骑。只不过略有些不堂皇,不好说出去夸耀。不过……当赏!”保宁侯手搭凉棚看了半日,终于背手扭头称赞,“是谁想出这样小伎俩的?”

    韩奇看了一眼拢袖淡然,只是仍旧不适应眼前腥臭而寡言少语的贾珠,翩翩应道:“正是玉渊。”

    保宁侯的目光落在着绯按刀的世侄身上,停了数息,微妙收了世伯和长官的口吻,以贾珠极熟的、陕西听惯了的官面同僚应酬往来的客气口气说道:“果然是家学深渊,就是大巧不工,文韬武略!”

    贾珠微笑回敬:“谬赞,保宁侯长驱直入,自是徐晃在世了。”

    保宁侯也不觉尴尬,连说不敢,再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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