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错，就说明之前不怎么好。

    郭恬擅自在心里做了阅读理解，一边心想他之前果然因为什么而心情不好，另一边又因为他的话松了口气。

    “那就好。”郭恬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换上了轻松的语气，“那你现在是回学校对吧？”

    “嗯，得麻烦一下宿管大叔。”沈照点了一下头，“你呢？是坐地铁还是打车？”

    “打车吧。”

    这个时间，沈照想尽快回学校也是打车更方便，两人便一起往下一层一层坐自动扶梯下楼。郭恬下楼的时候就叫了车，刚从商场出来没走几步，司机就给她打了电话。

    挂断之后，郭恬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停在路边的车，随即转头看沈照，后者冲她点点头：“你快去吧。”

    “那我就先走啦，拜拜。”郭恬很轻快地朝沈照挥了挥手，沈照看着从自己身边走开，未经大脑思考，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住了她。

    “郭恬。”

    这是郭恬第一次听沈照喊自己的名字，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两个字像是在冰水里浸过一遍然后捞出，她脚下一顿，回头。

    夏夜里很轻柔地扫过一阵风，卷起她颊边的一缕发丝，郭恬抬手把乱飞的头发勾下来，用眼神朝沈照递过去一个疑问句。

    商场灯火通明，相比之下，郭恬身后的马路只有路灯和车灯，再后面的背景是漆黑的天幕，高空挂着月亮，被云层遮住一半。

    郭恬就站在几步开外转身回望，沈照接住了她的眼神，随即还以一个轻笑。

    “到家之后记得给我发个消息。”沈照停顿一秒，“拜拜。”

    郭恬笑起来，回他一句“你也是”，转回身走到了路边，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前，还看了沈照一眼，遥遥挥了挥手。

    目送车子开远，沈照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车。

    接单的司机预计还有六分钟到达，沈照下拉通知栏，意料之中地看到一个半小时之前，银行卡的收款记录。

    按下锁屏键，沈照神情不变，抬眼看向路口的红绿灯，盯着正在变小的数字出神。

    在餐厅的时候，郭恬明明确实是看到了自己和季怀平，可大概是自己身上相对负面的情绪实在明显，她什么也没问。

    沈照轻轻吐出一口气，有些自嘲地牵了牵唇角。

    他自己也觉得矛盾，又想她因为对他存在好奇所以问，又庆幸她什么都没有问。

    到底还是后者的比重占得更大一些，沈照自己也还依旧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或者说该怎么适应和这个四年前仿佛凭空出现的父亲相处——虽然他已经有自己圆满的家庭，这四年里他们其实并没有见过太多次面。

    沈照心道，四年了，时间一眨眼仿佛转瞬即逝。

    思绪一旦被扯了回去，刚才被郭恬的存在感压制的情绪又卷土重来，沈照按了按眉心，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是司机打来的电话。

    司机把车停在刚刚郭恬坐的那辆车的位置，沈照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刚打算把手机放进口袋，指尖碰到了什么东西。

    手指一顿，沈照把口袋里的两张电影票拿了出来，在指间捻开。

    ……刚才忘了给她一张了。

    沈照的目光扫过电影的名字，其实刚才郭恬问自己电影好不好看，他喜不喜欢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其实没有在认真看电影，大部分时间都在大脑放空——甚至在一开始开口问郭恬有没有时间的时候，沈照的目的也根本不是电影本身。

    而这个脱口而出的、甚至略显冒昧的请求被她一口答应，沈照看着手里的电影票，路灯光随着车子的运动，或明或暗地透过车窗照进来。

    她对别人也这样吗？别人如果这样问她，她也会答应吗？

    脑海中初初生出这个念头，沈照便皱眉，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时目光落在了手里票上电影的名字上。

    ……确实不记得多少了。

    沈照只对画面配乐的风格和几个情节片段有印象，记得电影走的是治愈系的风格，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

    也可能是因为郭恬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对沈照来说，却有不可忽视的安定感加成。

    两年前多亏了她的声音，现在是她本人，她在他身边，效果更胜一筹。

    轻轻弯了一下唇，随即点开手机的相机功能，沈照对着手里的电影票拍了张照片。

    捏着两张薄薄的纸张看了一会儿，沈照随即按下手机锁屏，动手拆开了手机壳，把两张电影票对齐放进了进去，再重新装好。

    郭恬给他发消息说到家之后，沈照把电影票的照片发给了她。

    Shzh：刚才忘了给你一张了

    一颗糖：没事，你拿着好啦

    一颗糖：我之前也想留看过的电影票，留着留着不知道放到哪儿了…[/尴尬]

    一颗糖：干脆直接放弃

    沈照一弯唇，捧着手机的手指隔着手机壳抵在电影票的位置，打字回复一个好。

    沈照又在输入框里打了几个字，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方时，却忽然一顿，目光重新落到输入框里的内容上。

    那我替你收着。

    替。

    沈照想，刚才顺着话题打出来的时候并不觉得，现在忽然发觉这个字似乎有些不妥，犹豫间，郭恬已经发过来一个表情包。

    一颗糖：你到宿舍了吗？

    一颗糖：有没有被宿管大爷骂呀

    把输入框里的文字挨个删掉，沈照重新打字回复。

    Shzh：还没

    Shzh：不过应该不会

    Shzh：我们楼下严格来说是个大叔，平时睡得不早

    郭恬坐在椅子上看沈照的回复，敲了句“那就好”发过去，想了想又按了个笑眯眯的表情跟上。

    Shzh：那你早点休息

    Shzh：晚安

    沈照回得很快，郭恬盯着他最后发过来的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

    晚安。

    这是他们的聊天记录里第一次出现这个词。

    郭恬不仅会把认识的人按照亲疏远近分类，每一类也会有专属的语言系统，几乎从不混同。

    比如许晗就拥有最高级别的权限，郭恬跟她说话有时候不过脑子也不会有问题，也对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老婆”或者“宝贝”之类的称呼见怪不怪。

    而沈照则依旧属于郭恬在开口之前需要谨慎考虑措辞和表达的那一类，平日里的交流也基本都是有事说事，用表情包可以稍微显得友好亲近一些，也方便随时结束对话。

    因此，对郭恬来说，“晚安”这个词出现在这里，仿佛泾渭分明的区分被打破，分界线变得微妙模糊起来。

    但他或许只是出于客套礼貌，郭恬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于是便选了个晚安的表情包发过去，结束了对话。

    放下手机，郭恬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窗边打算拉起窗帘，抬眸透过玻璃向外看去，云层依然散了个干净，弯月高悬，透进一地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