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隐还是那副呆愣模样,脑袋里还在重复她的那句话,在梦里喜欢叶竹,在现实喜欢阿隐。
要是真的就好了。
感受着被抱紧的温度,阿隐忍不住果然是梦啊,才会这般的符合自己的心意。
屋内的人紧紧相依,屋外的人心里可不好受了。
噼里啪啦的声音疯狂敲击着寒栖的耳膜,她扭头看向门窗紧闭的房屋,使劲咬了咬牙,这子时都过了,主子还是不打算回府。
主子未免太猖狂了,真怕她们找不到吗!
寻鹿公公肯定要着急了,他今日念叨许多遍了,还没给主子压腰钱,这都过子时了……
对了!子正一刻要祭天的!寒栖忽然反应过来,宗室都到齐了,就主子不在,那肯定又是要被苛责了!
主子怎么想的究竟,这祭天是能推的吗?
压腰钱寻鹿提前给了,秦桢也是忽然想起这回事,从腰间摸出来几片金片金叶子,上面还缀着几颗寓意好的宝石,也没怎么瞧,一股脑的塞到了阿隐腰间。
塞完后,秦桢摸着他的脑袋,他的发丝蹭的秦桢手痒,“给你发的压岁钱,好好留着。”
阿隐还是那副呆愣模样,也没注意秦桢的动作,手指迟钝的拂向腰间,自父亲走后,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发压腰钱。
秦桢一时没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又看看外面,附在他耳边说,“我要走了。”
再不走真出岔子了。
现在就要走了?
“不能再待一会儿吗?”
阿隐转过头,固执的同秦桢寻求对视,其实他也看不见,他只是想让这个梦长一些。
“想要我在待一会儿?”
阿隐颇为羞涩的点了点头,眼睛却亮晶晶的,他以为秦桢答应了他。
可秦桢却避开了他的眼神,手指慢慢抚上了他的肩胛处,“那就在待一会儿。”
得到她的应承,阿隐慢慢露出一个笑,秦桢却趁他心神都在自己身上,飞快的点了一下。
确定他是真的昏睡以后,秦桢把他横抱起来,又去给他寻了一件厚实的披风裹在身上,踢开门就朝外走。
门口守着的几人听到响声俱是一惊,寒栖神情最为惊讶,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看着秦桢抱着阿隐上了马车,寒栖怕有什么闪失急忙上前跟着,瞧着阿隐公子的模样,像是被主子敲昏了过去。
现在去寻大夫?
寒栖就要问出来,秦桢却说,“让他们收拾几件厚实衣服,跟着回府。”
秦桢将阿隐安置好后,又掀开帘子出来,手里还拿着衮服。
“主子这是……”
寒栖忽然开始新发慌,她终于理解寒噤的心思了,根本弄不清主子的想法,好像随心所欲突然做出的决定,也像深思熟虑后的任性。
“让授衣温席尽快收拾,你回去将阿隐安置在玉霞院。”
秦桢说的随意,徒留下寒栖在原地惊疑。
玉霞院那可是主子歇的地方!
深深地吸了口气,寒栖瞬间想了个明白,心也安定下来,对主子的所作所为,继续装聋作哑就行。
何况主子做的也不算荒唐。
秦桢再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衣物,她应是早有准备,或者说是早就预备了这样做。
目送着寒栖驾车离去,秦桢才慢慢悠悠的动身,邓慈给准备了马匹,倒是能省些时间。
是家祭,设在皇宫左门外周水河桥东的礼堂里,从这里到礼堂,几乎穿越了半个盛都。
秦桢到时,自己的那些姊妹已经齐了,整整齐齐的码了几排,就缺她一个了。
仪式已经开始了,秦桢随意寻了个末尾位置,许多年没经历过这套程序了,她做起来也是生手生脚的。
秦桢身旁的女子也不甚熟悉,偷偷瞧了好几眼秦桢的动作。
祭祀完成后,众人垂手听着圣人念祝词,那女子则趁着间隙凑近秦桢,问她,“你是那个亲王的女儿呀?”
“也是庶生吗?”
“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呀?”
秦桢也悄悄转头,看向这个贸然开口讲话的女子,她着实面生,圆眼柳眉鹰钩鼻,倒是皇家里没有过的相貌?
面对秦桢的凝视,她也没表现的怯懦,而是道,“我母王是燕亲王。”
燕亲王?
听到这三个字秦桢嘴角忽然勾起了笑,可那眼睛依然是冰凉一片。
她来的倒是不声不响,秦桢确信自己最近没听到燕亲王进京的消息。
“你父亲可是赵王君?”秦桢记得赵王君只生了几个儿子,并无女儿傍身。
因为秦桢是带着笑,秦桃沉默了一瞬,呐呐道,“现在是了,我爹爹病逝了。”
“……”秦桢骤然沉默,良久才回复道,“节哀。”
“那你是哪位亲王姑姑的女儿?”秦桃又问她,她也太过大胆了些,皇家宗族祭祀还能来迟。
“殿下。”手里拿着拂尘的宫侍突兀的插嘴,她远远的走过来,对着秦桢稍稍行礼,悄声道,“圣人请您前去。”
秦桢听后朝着主位看了一眼,祝词已经念完,主位并没有皇帝的身影。
转过身来,秦桃瞪着眼睛看她,许是震惊她竟然是皇帝的女儿,秦桢也没在意她的神情,跟着宫侍的步伐向前。
秦辛看到她人后没说什么,冷眼瞧了她一眼又背过身,她这个女儿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当着皇室宗族的面,公然来迟,真是一点后路不给自己留。
就当朱露以为圣人这次要轻拿轻放后,她听到圣人开口了,“在礼堂跪着,什么时候大臣去朝堂朝拜,你什么时候出来。”
“臣遵旨。”
几乎是秦辛话音刚落,秦桢就躬腰应承,那迫不及待的模样让秦辛气的更狠了。
可手边没有趁手的东西,眼下又有那么多人,秦辛克制着自己不发脾气。
“母皇,三妹也不是故意的。”大皇女瞧了瞧四周,突兀地开口。
“那你陪着她一起跪着吧。”
秦辛淡淡的斜视秦椯,她倒是会做人,该表现的时候会表现,该隐藏的时候会隐藏。
要是真表里如一还就好了。
还不如那个蠢货二女儿,起码连装都不装,心里想了什么全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秦椯吓得面色发白,以为母皇会推让推让,顺口让秦桢起身,可怎么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她们姊妹俩手足情深……”
朱露硬着头皮解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不触圣人的霉头,大殿下腿脚不好,若是真的跪下去,肯定得出什么症状,圣人同后君的关系也才刚刚破冰。
秦辛抬了抬手,打断了朱露的话,朱露的心思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但总归秦辛不想听,冷眼瞧了几次朱露,不由得叹了口气,还是青烟用着顺手些,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曲曲折折。
她秦辛这辈子还没一个小辈活的任性。
秦椯发觉自己不用陪着秦桢跪礼堂,也不由松了口气,抬手就要谢罪。
“行了,都是当娘的人了。”秦辛伸手拖住她,她大女儿身子娇贵,又有父君在后面护着。
除了老三,那个女儿没有爹爹护着?
秦辛那刚软下的心肠,看到秦桢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德行,心里又来了气。
“今日初一,我不愿罚你,等人走后,自己给西天娘娘告罪。”
秦辛声音压的低,听见的也没几个,她时间紧,还得赶着回宫与各地番邦大臣见面。
秦桢不作声,礼数倒是周到的行了礼,又目送着宗族姊妹离去,那叫秦桃的朝着她张望了好几眼。
留在在秦桢身边的是那拿着拂尘的宫侍,她屏息凝神,秦桢在礼堂里走了几步她便跟了几步。
“你叫什么名字?”
秦桢突然觉得她有些眼熟,准备离去时忽然开口问她。
“奴婢石斛。”
听到名字,秦桢只觉得熟悉的很,但也想不起来,默了一会儿从腰间拿出来金叶子,随手递给她。
石斛伸手接过,行礼恭送秦桢离开后,忽然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她将那枚金叶子拿出来看。
泛白的日光打在稀碎的珠串上面,石斛轻轻摇了摇,金叶子照旧发出噼啪的闷响。
她抬起头瞧着秦桢早已远去的背影,低声笑骂道:“臭丫头,收买人心到我头上了。”
*
“她做了什么?”
秦辛终于找出来空闲问她,石斛在秦桢离去后就回皇宫复命,隐去了关键信息,将秦桢的所作所为叙述了一遍。
但圣人问的是寒蝉,秦桢除夕那日辰时就没了身影。
寒蝉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圣人,纠结半晌才道,“去暇山烧纸钱。”
“烧纸钱?”秦辛猛然抬头,“给谁烧?”
“圣人心里有数。”石斛冷冷开口,那孩子早上去给谁烧纸钱她能不知道么?
秦辛装作没听见,转而又问寒蝉,“她子时之前做了什么?”
放秦桢身边那群暗卫,自家宴后便回来了,就这一会儿功夫,她也能钻空子。
“同邓娘子谈话。”
“年轻人谈话一时兴起,忘了时间也正常。”
石斛又开了口,秦辛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冷着脸挥了挥手让寒蝉离去,也不知道再问什么。
寒蝉合上门的那一刻,秦辛的脾气陡然窜上来,她对着石斛骂道,“你不堵朕你心痒是么?”
“奴婢是明谏。”说着,石斛就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好像在表现出自己的衷心。
但秦辛心里有数,两人早已回不到过去那般亲密无间。
想到这里,秦辛不由得有些感慨,“青烟啊!”
“奴婢是石斛。”
秦辛掀起茶盖,里面的茶汤红的浓郁,像是颜色漂染过。
合上盖子,“当年之事,朕尽力弥补了,你也无需执着。”
“是奴婢玩忽职守,害得贵君丧命。”石斛又对着秦辛磕了一个头,当年她过于自信自己的本事,又高估了朱露的忠诚,才造成那副局面。
“但是……”石斛话音一转,直起身子直视着秦辛,“与陛下的夫人之仁也有关系。”
为了稳定朝堂政局,还能维持着平静模样,放任幕后凶手逍遥快活。
若不是陛下的有意放任,三殿下又怎会饮下那毒药。
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
“可你也毁了椯儿的腿不是吗?”
“那不是陛下默许的么?若不是……”
“够了!”秦辛不想听青烟在重复当年的事情,那只会让她沉湎与悔恨之中,现在明明事情还有一线生机。
“秦椯也是朕的女儿。”
石斛掀唇一笑,“是啊,您有许多女儿。”
就算死了一个,也会有其她的补上。
“陛下,无论有什么结果发生,都是我们咎由自取。”
石斛说完又磕了一个响头,站起身就要离去,她还要去礼堂守着,给贵君祈福。
“给朕回来!”秦辛顺手捞起桌上的镇纸砸过去,“有个能让你赎罪的机会。”
石斛停下身,但依旧以为陛下在诓骗自己。
“去上书阁守着,朱露朕不放心。”秦辛怕她推拒,这人心思死的要命,只能用激将法,“就当……为阿回做些事,你不会后悔的。”
“一身功夫没了,总不能脑子也没了。”
当年阿回死后,青烟就主动废了自己的功夫,自请去皇陵,秦辛不忍心,就将她安置在了礼堂。
可这些话也没说动青烟,秦辛无奈搬出来秦桢,“你也应该听说了盛都流传的那些东西。”
石斛还真没听过,她以为当年那微弱的毒性早对秦桢构不成什么威胁。
可怎么还离京修养了?
秦辛那秦桢应付宫羽那套说辞搬出来告诉了青烟,这倒是将她哄骗了过来。
能让姜亓安心的试药诊断了。
她记得昨日姜亓说,若是顺利,她在元宵节那天,就能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