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手上既已没有了东西,李竹也不打算再搭乘牛车,干脆走回家去。

    走着走着他的目光突然被一个卖脂粉首饰的摊子吸引住了,这些东西他年轻时候也是常用的,只是后来年纪大了,又没有了“悦己者”,便不怎么再有心思妆饰自己了。

    今日无事,他索性在摊前站定,看看今年都是些什么款式。

    挑来选去,买了一把样式别致的木梳和一根简单大方的簪子。

    正要离去之际,李竹忽听得两道声音:“阿竹,好巧啊”,“李叔”

    回身一看,李竹有些惊喜,原来是自己从前的闺中好友许修缘和他的儿子方正玉。

    李竹笑道:“原来是修缘哥哥和正玉啊,怎么,你们父子俩今日不钻研佛经,倒是有闲情来逛街了?”

    许修缘但笑不语,方正玉只得一本正经的回道:“爹说他怕我一个小男儿家天天在家看佛经,整日里念叨‘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万一哪天趁他不注意出家了,他就没地儿哭去了,就把我叫出来逛街了。”

    李竹笑的合不拢嘴,修缘哥哥的儿子,还真是呆的可爱啊。

    许修缘摇摇头:“阿竹,你也看到了,这孩子跟我那个妻主一样,生就一个天然呆,我也是从小念佛经长大的,我爹就从没怀疑我可能会出家。唉,真不知道这孩子以后嫁不嫁的出去啊。”

    李竹不赞同的说:“正玉这么可爱的孩子,又懂事又孝顺,谁家不想把他娶回去啊,我看修缘哥哥是多虑了。”

    “哪里是多虑,你瞧瞧他,明年就该议亲了,如今听人谈论嫁娶之事,一点羞意也无,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叫我怎不担心啊。”

    “该开窍的时候,正玉自会开窍了,修缘哥哥不是要逛街吗?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李竹边说边挽着许修缘的胳膊,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又悄悄跟方正玉比了个手势。

    接到他李叔的信号,方正玉揉了揉额角,松了一口气,朝李竹的背影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还好李叔及时止住了话头,虽然自己已经努力左耳进右耳出了,但爹爹一直念叨,他也受不住啊。

    忽又想到爹爹方才泪眼涟涟地把自己从小佛堂里薅出来的情景,他只得认命地跟上去。

    陪许氏父子又逛了逛街,就快到午时了,李竹辞别了许修缘和正玉,就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走到了巷口,刚好碰见从书肆回来的陈宴兰。

    陈宴兰见到李竹,行了一礼:“父亲安好。”

    李竹微微颔首,脚步不停,随口问道:“兰儿今日又去书肆了?”

    陈宴兰落后两步,跟在李竹身后:“是,家里总是要用钱,孩儿既已成了亲,也该担起责任了。”

    “你是个好的。今早饮溪给我的那套书具是你买的吧,若儿任性不懂事,你也别老惯着她,现在你已有了夫郎,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得很,不要再送她那么贵重的东西了。”

    陈宴兰默然:“孩儿省得。”

    话音刚落,李竹便迈进了家门。定睛一看,林氏和孟饮溪已经做好了饭,正往桌子上端呢。

    见李竹和陈宴兰一同从外面回来,两人都有些惊讶。

    陈宴兰开口道:“方才在巷口刚巧碰到了父亲。”

    两人了然。打过招呼后,林氏说道:“哥哥和兰儿净过手就可以吃饭了,我去唤妻主。”

    李竹把手浸泡在水盆里,定定地看着晃动的水面。

    其实,今天本该轮到他做饭了。

    陈志卿从书房里出来,大家也都落了座。陈家二老几年前就搬出去了,在外面租了两间屋子做些面食生意,平日就住在那里,也不常回家,只是逢年过节会回来一起吃顿饭。

    吃饭的时候陈志卿先问了李竹:“上午你去看若儿了?她在书院一切都好吗?”

    李竹答一切都好。

    陈志卿言道:“让她用功念书,好好的天分不能浪费了。”

    她又转头看向陈宴兰:“你今日又去抄书了?整日里你的时间都被别的事情占据了,哪里还有时间准备秋闱,我看你以后还是别去了,左右家里还有些钱,你爹还给人家绣着帕子,等你考上举人做了官,还用愁家里钱不够花吗?”

    陈宴兰不疾不徐地说:“女儿抄书也是乐在其中的,母亲不必担心,秋闱的事情孩儿心中自有计较,再说倘若母亲得中,孩儿不是也不用愁钱不够花了吗?”

    陈志卿见自己劝不动她,冲林氏使了个眼色,吃过饭就又回了书房。

    李竹不让林轩和饮溪插手刷洗的事,自己就收拾了碗筷,林氏遂带着宴兰和饮溪坐到了树下的石凳上。

    和小妻夫说了会儿话,林氏就摆了摆手说:“爹回房歇一会儿,你们妻夫俩也回屋吧,兰儿你下午还要去书肆,莫忘了休息休息。”

    陈宴兰挑眉:“爹爹不劝劝女儿?我可是看见母亲冲爹爹使的小动作了。”

    林轩低声吐槽说:“我劝你做什么,劝你学你娘不明事理?吃父母的,用夫郎的?”

    陈宴兰装模作样的作了一个揖,低声笑道:“不愧是我的好爹爹,真是深明大义!”

    孟饮溪也是偷偷笑起来,惹得林氏不好意思起来,忙打了她一下,说:“不正经!”

    陈宴兰陪自家夫郎在榻上躺了一会儿,就又出门上书肆去了。

    下午李竹从房里出来,见林氏已经在院子里洗着衣服了,他遂也抱着一盆脏衣服走到了林氏的跟前。

    “今天中午我回来晚了,多亏你跟饮溪帮忙,明日的饭就由我来做吧。”

    林轩往旁边挪了挪,说:“哥哥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谁做饭都是一样的。”

    李竹笑了笑:“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明天帮你做饭也是可以的吧?”

    林轩一愣,随即说道:“当然可以,那就谢谢哥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们都大了,还是自己不再执着于和妻主之间的感情,从那次的对话以后,李竹不再那么抗拒和林轩的接触。渐渐的,两人的关系竟是变好了不少。

    两年的时间转瞬即逝,这天家里正忙着帮陈志卿和陈宴兰收拾行李,陈家二老也特地把店铺关了赶过来,塞给了陈志卿一些银钱,并对着女儿和孙女好一阵叮咛和祝愿。

    李竹看着妻主依然俊秀的容颜和自信从容的态度,心中不禁也隐隐期待起来。

    这次,一定可以中的吧。

    宴若上前递给陈志卿和宴兰一人一块系着红绳的小木牌,只见木牌正面写着“金榜题名”四个大字,背面画着鱼跃龙门的图案,给宴兰的那块下面还特意编成了一个平安结的样式。

    “这可是女儿特意去寺院为母亲和姐姐求的,还请住持开过光的,你们把它放在包裹里,一定能保佑母亲和姐姐考中举人的!”

    陈志卿解开包裹把木牌放了进去,宴兰接过木牌,小心翼翼的放在衣服的夹层里随身带好。

    “谢谢妹妹,借你吉言了!”宴兰说罢,看了看林氏,又把饮溪拉到一旁。

    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孟饮溪,同时也隔绝了后面的视线,手一直拉着不曾松开,“饮溪,我就要走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多陪陪爹爹。乡试一结束,我即刻就回来。”

    孟饮溪还是第一次要和妻主分别这么久,心中万分不舍,但他知道妻主要去做正事,所以强忍着难受说:“妻主,饮溪会照顾好爹爹和自己的,妻主也要照顾好自己,饮溪等你回来。”

    陈宴兰点点头,牵着饮溪走到爹爹的面前,又和爹爹父亲话别了几句。直到陈志卿不耐烦地开始催促,这才背着行李跟上母亲。走到巷口,坐上了提早雇好的马车,车娘子驾着马车向前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又把陈家二老送走,看着林氏和孟饮溪分别回了房,李竹这才皮笑肉不笑着看向自己女儿:“方才一直冲我挤眉弄眼的做什么呢?抽筋了?”

    宴若忙笑道:“哪能呢,不过父亲,我姐姐不愧是我姐姐,真是不拘小节,居然一直牵着姐夫走来走去的,我看着都害羞了。”

    李竹心道可不是嘛,自打拉上了就没松开过。他说:“你姐姐和你姐夫感情一向好,你是第一天见了?倒是你,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去寺院了,还认识什么劳什子住持,还让人家给你开光。”

    宴若一听头皮有些发麻,自家爹爹还真是心细如发啊...

    她连忙打着哈哈:“女儿这不是担心母亲和姐姐嘛,母亲倒也罢了,我姐姐可是第一次参加乡试,所以女儿才想到送这个的,我可是求了住持好久她才肯帮忙的。”

    李竹直觉哪里有些不对,但他又说不上来,只得说了一句:“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又有秀才的功名在身,日后行事需得稳重一些,爹看你姐姐就稳重的很,你也学着点儿。”

    “我姐姐确实稳重!我一定向我姐姐学习!”宴若连忙应声。

    见自家爹爹不再言语,宴若悄悄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爹爹,那女儿告退了?孩儿约了几个朋友要讨论一些问题来着。”

    李竹点点头:“去吧,多跟你的同窗好友聊聊也是好的。”

    陈宴若出了门去,却并不去会好友,而是理了理头发、拍了拍衣服,转头去了山上寺院。

    家里走了两个人,好像一下子空了起来,有一回正吃着饭,四个人不知道聊到了哪里,孟饮溪忽说了一句:“也不知妹妹什么时候成亲,妹婿来了,家里也热闹些。”

    此言一出,陈宴若立马闹了个大红脸,惹得林氏多看了好几眼。李竹倒是没有发觉女儿的异常,反而兴致勃勃地拉着孟饮溪,问他知不知道什么适龄的儿郎。

    林轩对这些倒是不怎么了解,当年宴兰和饮溪是意外相识,宴兰跟自己说了求娶之意,他一了解下来,发现饮溪是个好孩子,托了媒公一说,这事也就成了。

    孟饮溪说了几个人选,末了他补充道:“孩儿说的这些都是从前闺中一起玩过的弟弟,人品样貌家世都是不错的,父亲可以去找媒公要些画像,看宴若有没有喜欢的。”

    李竹兴致勃勃地说:“多谢饮溪了,我定然好好看看”,说着才扭头看向宴若:“若儿,婚姻大事,可别不好意思,回头我拉上你许叔,再好好替你合计合计。”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宴若,她刚消了些热度的脸又红了几分,胡乱说了句,“噢噢,好,全凭爹爹做主,孩儿吃好了,先告辞了”,就逃出门去。

    这边李竹做完了家务,便抬步要去方家寻许修缘。

    另一边在山上寺院,因为正值秋闱,来求神拜佛的女男不在少数。陈宴若照例拐到寺院后方的小佛堂,不出意料看到一个男子虔诚地把点燃的新香插入香炉之中。

    她缓步走来:“小师傅,你日日在这里照看香火,诵读经书,难道不会觉得无聊吗?”

    方正玉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他慢慢地说:“我未曾出家,也不是什么小师傅,以后不要这么唤我。你明明不信佛,也不懂佛经,为什么每日来这里?”

    他的声音还很年轻透亮,说的话却这样一本正经;他的容颜明明褪去了幼稚,渐渐显露出青年人的面孔,说的话却这样天真无邪。

    我为什么来这里,难道你不知道吗?他什么也不懂,在自己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之后,他对自己还是一无所知。宴若心想:一个一心礼佛、不懂情爱的“小师傅”,或许,我可以好好教教他。

    “既然你不让我叫你小师傅,那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不然我也不知该如何唤你了。”

    “方正玉,我叫方正玉。”

    宴若想到,许叔的妻主不正是姓方吗?或许她和这个男子本该是青梅竹马,只是他从小与佛为伴,所以他不识她,她也不识他。

    “好,方公子,我是陈宴若,欢喜若狂的若,大摆宴席的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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