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竹见到许修缘,先是寒暄了几句,接着便说明来意,想和他一起商量商量孩子们的亲事。

    许家正堂大屋里点着檀香,一缕一缕的烟雾盘旋上升,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让人有些眩晕和昏昏欲睡。

    许修缘手上戴着一串佛珠,手持一把紫檀木小茶壶,为李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

    李竹本想着正玉的亲事也还没有着落,他和许修缘可以先帮正玉相看一二,拿出从媒公那里要来的适龄女子的画像和基本信息,便邀许修缘一同观看起来。

    谁料许修缘浑不在意,反而顾左右而言他起来。

    李竹有些诧异:“修缘,你怎么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两年前你明明还很着急呢,现在怎么反而不急了!”

    许修缘似笑非笑地说:“阿竹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女儿近日都去了哪里?”

    “她不是整日里跟好友在聚会吗?”

    “什么聚会要跑去山上寺院参加啊?而且我可是只见过宴若,没见过什么旁的女子啊。”

    李竹一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自家女儿原来去找了修缘的儿子正玉!

    他不好意思起来,自家女儿惦记好友的儿子,还被好友先发现了,他平白生出一种自家的猪拱了别家小白菜的异样感。

    理了理思绪,他正色道:“我竟不知。宴若这孩子也忒无礼了些,有了心仪的儿郎不先来告诉我这个当爹的,反而自去打扰,实非女君所当为。我先替她向修缘和玉儿陪个不是了。”

    许修缘摆手笑道:“阿竹不必多礼。”

    顿了顿,他又说:“其实正玉和宴若都是你我看着长大的,我对宴若也是满意的很,她们两个孩子本该早就互相认识的,只是我家这个……唉,不提也罢。”

    李竹接道:“不管怎么说,兜兜转转,她们自己倒是又互相认识了,这也算是两个孩子有缘,缘分还不浅呢!”

    “先前是我太纵着正玉了,和他一般大的儿郎都俱已成亲了,只有我这个,留到了现在。回头等竹儿你妻主回来了,咱们两家可要一结秦晋之好。”

    李竹自是高兴应下。

    可怜的宴若见过了“小师傅”,心情颇好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往家走,还不知道有一场暴风雨正等着她呢。

    这边陈志卿和陈宴兰母女俩正进行着秋闱的第一场考试。

    陈志卿这两年受女儿们接连考取秀才的刺激,同时准备着秋闱和春闱,摒弃了从前些许的浮躁之气,坐在考场中如临大敌,实在是有想要一鸣惊人之心。

    她审题阅卷小心谨慎,下笔千言细细琢磨,目见一题,心中即刻便有文字想要倾泻而出,渐渐地空白的试卷就被填好了。

    而另一个房间里坐着的陈宴兰,却迟迟没有动笔。

    宴兰早就将题目都看过了一遍,但并无有一丝要答的意思。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爹爹应是不希望她走仕途、做官宦的,两年前考中秀才的时候,大家都来祝贺,赞她年少有为,她年纪尚轻,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

    只是当她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爹爹之时,爹爹却不像她想象中那样,会感到欣喜、会为她骄傲。

    爹爹只是面露复杂,眼中藏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但是他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兰儿很厉害。”

    她不知道爹爹为什么不那么开心,心中有些莫名的难受,所有的喜悦好像都被冲淡了。

    她想上街去走走。

    漫无目的地走到一个小巷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心!”

    宴兰下意识地回头,一支冷箭就这样从耳边穿过,带掉了几根发丝。她目光一凛,朝左侧看去,却只有呼呼的风声。

    一个年轻男子急忙赶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谢公子的提醒。”

    这便是她和饮溪平生的第一次对话。

    也算是因祸得福,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遇到了饮溪,饮溪又救了自己一命。

    她们就这样认识了。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顾不上和那年轻男子多说什么,匆匆告辞后她便回转了家门。

    远远望见爹爹在房中,面色不是很好看,眼神又有些挣扎,她在房门外叫了一声。

    在爹爹发觉她之后,她迈步走了进去:“爹爹,你记不记得,我幼时险些被淹死的事情?”

    爹爹的面色更难看了,眼中浮现出泪意,咬牙说:“当然记得,那一回,要不是你叫的声音大,又赶上有人会水,你差点就没了!突然又提这个作甚?”

    “那一回在河岸上看灯展,孩儿和爹爹被人群冲散了,孩儿清楚的记得,既不是孩儿脚滑、也没有人不小心撞了我,就是有一双大手故意要推孩儿下去。”

    “爹爹知道...”爹爹的腿有些发软,他缓缓走过去,用手撑着椅子靠背,慢慢地滑坐下去。

    “但是爹爹为什么不告诉我,究竟是谁要害我,爹爹知不知道,就在刚刚,有一支箭,差点要射进孩儿的脑袋,而孩儿还不知道射箭的人是谁!”她不喜欢这种事情无法掌控的感觉,她迫切地想要爹爹给出一个答案。

    爹爹终于支撑不住,急的眼泪流下来。他猛地站起身,抬手摸住她的头发,声音发颤:“我可怜的孩子,都是爹不好,都是爹爹太软弱,带累了你。”

    她并不回话,只是由着爹爹绕着她的头摸了一圈又一圈,又去检查肩膀和后背有没有受伤。

    她退后一步:“孩儿无事。”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爹爹。

    爹爹见躲不过,阖上了眼睛又睁开,恨恨地看向窗外:“是,是宫里那位……我明明已经出宫了,又嫁了人,他怎么还是不放心!我无权无势,争又争不过他,他容不下我,我躲走了,他还不死心,要来害我的兰儿!你落水之后,风平浪静了这么多年,我原以为没事了的……都是爹的错……”

    她没想到爹爹从前在宫里有这样的渊源,心中无措起来,那样的庞然大物想要她们父女的命,一两次不行,还有肯定还会下一次的吧。

    但是她顾不上后怕和恐慌,动了动喉咙,扶住有些颤抖的爹爹,安慰说:“爹爹别怕,女儿会小心的,女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

    爹爹摇着头,不住地说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爹爹的房门的,只是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弱小。

    去书房翻遍了所有的圣贤书,她找不到对策。

    即便做官又怎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还是没有自保之力。

    在书房里待了一下午,第二天,她开始偷偷地经商赚钱,后来又偷偷地雇人教她练武。

    也许只有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她才能让爹爹吐露当年的原委,才能为爹爹和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秋闱九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宴兰每天在考卷上写一点内容,每道题写上四五行,内容中规中矩,既不引人注意,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其余的时间,她都在思考目前的生意情况,还有下一步的打算。

    等到考试结束了,陈志卿闲适地问着女儿:“兰儿,此次考卷并不算难,你答的如何?”

    宴兰有些为难,答道:“孩儿觉得题目不算容易,可能孩儿准备的不够好。母亲这次一定能拔得头筹吧?”

    陈志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一天天哪有多少时间准备?能考上才算怪了。下回可要好好准备准备。”

    宴兰不再做声。

    母女两个在下榻的客栈收拾好行李,便启程归家了。

    家里宴若被李竹捉住好生训斥了一番,并勒令她在母亲回来前不许出门。宴若一想到不能见正玉了,就着急起来,李竹只得说等陈志卿回来就为她求娶正玉。

    宴若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但嘴上还苦哈哈的说:“爹爹,你就让女儿出去吧,这感情可是需要培养的,不见面怎么培养感情啊~”

    奈何千求百求,李竹也铁了心不放她出门。

    宴若只得每天百无聊赖的看些书,眼巴巴地盼着母亲和姐姐能尽快回来。

    算着日子该是到了。这天李竹和宴若在巷口等着陈志卿和宴兰,林轩和饮溪在家里做饭,陈家二老不多时也是要来的,因此他们特意多做了些。

    没等多久,就有一辆马车映入眼帘,随着车娘子“吁——”的一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得嘞!两位娘子,咱们到了。”

    拉开车帘,宴兰率先跳了下来,接着伸手扶住陈志卿也慢慢下了马车。

    拿好了包裹,付过车钱,车娘子跟二人说了几句吉祥话儿,就又驾着马车走了。

    打了招呼,李竹走到陈志卿跟前,询问她这几日的情况。

    两人在前面边走边聊,后边宴若替宴兰拿了一个包裹,叽叽喳喳的聊起天来。

    宴若问姐姐省城怎么样,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在考场里冷不冷,考的怎么样。

    李竹扭头跟宴若说:“你问题一个接一个的,跟炮仗似的,叫你姐姐怎么回答?”

    宴兰从怀里掏出小木牌,冲宴若晃了晃,笑说:“托妹妹的福,我们这一路上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说不定我和母亲都考中了呢!”

    陈志卿拉了拉李竹,又开始说起来:“做到第三题的时候,我心里就更有数了,这一题是跟针对商贾的政策有关的……”

    听到商贾两个字,宴兰眸光一闪,很快又恢复正常。

    宴若想到姐姐除了在考场里没法带,一直都随身带着她给的小木牌,就有些傻乐,也没注意到宴兰的异常。

    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家门口,家里已经做好了饭菜,众人坐下聊了一会天,陈家二老也就到了。

    席间陈志卿不停地说着自己这次考试的感受,陈家二老也乐得附和,还提醒宴兰和宴若要向她们母亲学习,把书念好。

    林轩听着妻主的话,越听越不是滋味,忍不住地想,妻主刻苦还有天分,万一考中了举人,将来再参加殿试,做了官,他不免又要进入那人的视线了,地方官还好,京官的话……他忽然颤了颤身子,不敢再细想下去。

    李竹一路上就听妻主讲,吃饭的时候也听妻主讲,他心里本应是很高兴的,但不知为何,除了高兴,他又有些无端的烦闷。

    吃完了饭,陈母和陈志卿又去了书房聊天。

    陈父拉着李竹三个人坐了下来,他先是问了问李竹宴若的婚事,得知已有人选,便催促他赶快办一办。

    得到肯定之后他便拉着孟饮溪的手说:“溪儿,你跟宴兰都成亲两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啊?你们小妻夫两个,也该要个孩子了。”

    未等孟饮溪回答,他又转头看向了林轩,不满道:“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也不操心啊,平日里多督促她们妻夫俩,让溪儿尽快为我们陈家开枝散叶才好。”

    孟饮溪白了脸,脸色难看地动了动嘴唇:“是因为我……”

    话刚出口,陈宴兰就赶了过来:“爷爷,父亲,爹爹,我找饮溪有点事,先将他带走了。”

    说罢就拉着孟饮溪的手回了房。

    她感觉自己手中好似握了一块冰,心里有些难受,不禁又握紧了一点。

    把孟饮溪拉进房,关上房门,抵在了门上。

    “饮溪,你方才想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一旦说了,咱们的平静日子就没有了,我只想和你好好的。”

    孟饮溪扑进陈宴兰的怀里,环住她的腰,泪水滴在脖颈上,往下滑,沾湿了宴兰的衣襟,他不敢抬头看妻主,只是侧着头靠在宴兰的脖子里:“妻主,我好后悔,我现在好贪心,我想有我们的孩子,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可是,我们是不是很快就没有以后了。”

    宴兰有些心痛,方才见爷爷他们聚在一起,她心中就有些不好的预感,望见饮溪脸色难看,她便立刻赶了过去。

    她抱住了孟饮溪,慢慢地说:“没事的,饮溪,没事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天,就开心一天,这就足够了。当初我们不就是这样约定的吗?不要想旁的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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