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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花恋(五)

    裴瑾眸带欣喜迎了上去:“苏姑娘。”

    来人正是苏荷,她如今已换下锦衣华服,一身荆钗布裙,仍难掩其神清骨秀。她扬唇,对裴瑾微微一笑,而后又娉娉婷婷地转向谢无忧福了福身,方踏入屋内。

    裴瑾侧首解释道:“自从我在这儿安顿下后,苏姑娘前前后后来看望我多次,又送衣裳首饰,又送银钱吃食的。就连我现在做绣工拿去卖,也是苏姑娘帮忙找的门路。”

    “苏姑娘真是菩萨心肠。”谢无忧早听说了苏荷分家后为裴瑾做的这些事,面上神色不算惊讶。

    反倒是苏荷自己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面上扯出一个苦笑:“我做的这些,比起弟弟让裴姑娘遭的罪,可差远了。”

    “我也不盼着为苇儿赎罪,只是希望日后裴姑娘无论有何难处,都只管开口来寻我便好,裴姑娘遭了大难,就算我怎么补偿也不为过的。”

    她不想过多提起裴瑾的伤心事,极快地止住了话题,可裴瑾神色还是不可避免地暗淡了几分,她轻咬着唇,一言不发。

    谢无忧不得不安慰道:“好了,说些高兴的事。京兆府从春雨楼接回来的十几个女孩子已经回江南有段日子了,四个回了老家,剩下的姑娘也不愿回长安,都商量好了,一起在齐州安家,官府给她们立了女户,裴瑾姑娘若计划跟着父亲回江南,还能路过齐州,去看一看她们呢。”

    裴瑾心里到底自卑,她自嘲地轻笑一声:“我这个身份,即便自己接受了,可回去后,乡间百姓提及,还是让父亲丢脸,又何必再给他添些麻烦。”

    “此言差矣,”苏荷抢在谢无忧之前开了口,一改顷刻之前的温柔之色,柳眉微微拧着,肃容看向裴瑾,“裴姑娘,适才谢少尹所言被我不小心打断……”

    谢无忧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单凭她对读书人贫瘠的了解,不过是将四书五经的名字念一遍,还不如苏荷说得井井有条。

    苏荷接着道:“……诚然,我们身为女子,为未来的夫婿守贞,是我们自幼接受的教诲,可要求女子贞洁,向来是男子提出,男子要求女子做到,并非女人本愿,并非世间真理,正如谢少尹所说,男子从来不将此当回事的。”

    谢无忧认真地打量着苏荷,在当世风气之下,苏荷对裴瑾给予的帮助心善,却也并非个例。

    可作为一个被士大夫家族培养了十几年的姑娘,竟能对裴瑾的身份毫无芥蒂,认真地辩驳由历朝历代大儒说出来的规训之言,真可谓难能少见。

    谢无忧心念一动,几日前,谢麒直截了当地问过她“你觉得苏荷适合放在何处?”,彼时她并未任何想法,只随意地提了个翰林院的名字。可现在,她似乎找到了一个方向。

    “苏姑娘说得很是在理,你看看男子,有钱的豢养姬妾,流连花楼,穷得响叮当的还要拿饭钱狎妓,”谢无忧想起书斋里受读书人喜欢的话本子,讥讽一笑,“就连最应该清正守礼的读书人,编出来的话本,全是精怪艳鬼,甚至还有世家小姐献身的故事。男人没几个管得住自己□□里的事,不但不觉得羞耻,反以此为荣呢,你又有何丢脸之处?”

    苏荷静静听着谢无忧说话,当她提起坊间话本时,明眸中非但没有茫然神色,甚至还不太掩饰地露出了心领神会之感。

    谢无忧颇有兴味地眨了眨眼,原来苏荷苏大才女,也有偷偷读杂书的时候。

    裴瑾心中一震,她双唇微张,听闻她们二人所言后,似乎想说些什么,满腔话语到了口中,她一时却发现自己无从说起。

    苏荷率先起了身,假意望着窗外道:“天色已晚,裴姑娘早些歇下罢,苏荷先告辞了。”

    裴瑾现在最需要静下来自己好好想想,谢无忧也不便打扰,跟苏荷一同告辞,走到门口,她脚步一顿,回身望着裴瑾:“裴姑娘,你慢慢想,有事派门口护卫来京兆府寻我就好。”

    这才安心出了屋门,她同苏荷一道下楼,并肩行了半刻,她忍不住问道:“苏姑娘可听说了陛下要兴办女学之事?”

    苏荷微微一怔,不明白谢无忧为何提起此事:“有所耳闻……谢少尹,何出此问?”

    即便女学当真办了起来,首一批入学者,定是王公贵族之女,再是权臣要员家眷。不提苏家三房如今的落败之象,单说苏立苏文还在时,她也是没有资格的。

    谢无忧不绕圈子,直视着苏荷,开门见山道:“苏姑娘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是否想过做个桃李满天下的教书先生?”

    让她去做贵女的夫子?!苏荷眉心一跳,推诿之词脱口而出:“承蒙谢少尹高看,苏荷恐怕还没……”

    还没这个本事。

    最后几个字到了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秀眉紧紧地锁了起来,谢无忧笑了笑,自顾自地接道:“还没想好?不碍事,苏姑娘慢慢想,想好了写篇文章,杂论、诗赋随意,谢某到时候呈给陛下过目即可。”

    陛下兴办女学,为的就是希望更多的女子摆脱传统思想,再培养些能为朝廷所用的人才出来,苏荷不但文采斐然,还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察觉出士子对女人的束缚,让她去女学做夫子,再合适不过了。

    苏荷不再言语,她凝眸沉思起来,谢无忧心知不能多劝,遂亦静默着送她上了马车。

    目送着苏荷的马车消失,扬起飞尘复而落地,青梅阴恻恻的声音才在她耳边响起:“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谢无忧如梦初醒,一拍脑袋,完蛋,苏太妃的嫁衣还没送回去。

    她问青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申时三刻了,陛下说必须在酉时前回宫,您还剩半个多时辰了。”

    嫁衣还在越府,她索性和青梅驾马回了家,让越府的小丫鬟送去苏家,自己留下来和好些日子不见的家人吃顿便饭。

    越霖早告诉她,越家将她的奶娘李妈妈接回了越府,谢无忧原以为自己已经为家里的事哭干了眼泪,可当叶谨知扶着颤巍巍的李妈妈来迎接时,两人还是忍不住哭了半响。

    素来最镇静的越霖不在,她自己打起精神来,强笑着安慰李妈妈先用晚膳。

    越淙特意叫厨房备了一桌子谢无忧喜欢的菜式,越霓一手举着筷子,一手端着碗,望望谢无忧,又低头小口吃两粒米。清香的碧绿粳米被她吃出了难以下咽的模样,谢无忧好笑地道:“怎么,我长得很像佐粥咸菜?”

    小姑娘瘪了瘪嘴,不太高兴:“以后就没姐姐陪我用膳了。”

    谢无忧现在一直住在宫中,没多久又要封郡主,自然是要单独出去住的,她现在不是越家的女儿,再呆在越家便不像话了。

    “多大点事儿。”

    越霄从门外走来,大咧咧地安慰越霓道:“你什么时候想找姐姐了,跟我讲一声,我带你去找她不就好了,到时候娘怪罪下来,还是我的错,你也不必受罚。”

    叶谨知挑了挑眉,越淙连忙夹个豆腐皮包子放到她碗里:“孩子胡说呢,吃菜吃菜。”

    越霓抬首看了胞弟一眼:“多谢……啊!”

    谢无忧被她吓得一咳嗽,眼泪汪汪地转头一瞧,同样忍不住叫了一声:“怎么鼻青脸肿的?”

    少年一身绀色便装,长发高高束起,双目圆润明亮,明明是极具少年意气的潇洒姿态,可惜面上鼻青脸肿,平添了几分滑稽。

    “哦,跟人打架,他耍阴招,”顶着两个姐姐的惊吓目光,越霄不以为意地抹了抹仍在渗血的右颊伤口,“反正小爷赢了。”

    谢无忧瞥一眼跟在小少爷身后的丫鬟,寒声道:“苏芃?”

    丫鬟手上捧着簇新的大红衣裳,分明是苏太妃的嫁衣被退了回来,小丫鬟的模样也并非才遇见越霄,应是半路上就同行了。

    越霄果然点头道:“我才知道他们在客栈住着,那间客栈一楼有说书先生,我正听着评书呢,结果楼上一顿吵嚷,抬头一瞧,嘿,你们猜怎么着?”

    谢无忧白了他一眼:“别演说书先生了,赶紧说。”

    “结果是苏芃的小厮将小琴推到地上了,”越霄挠了挠头,愤愤不平地道,“我当然不可能看着他们欺负人,立马冲上去和他们理论,哪晓得苏芃直接让好几个小厮追上来打我。”

    “几个毛头小子,我压根儿不看在眼里。可不知为何,没打两下,他们好像就给我下了药,害得我腿脚顿时一软,使不上力气来,看人还重影,所以被他们也偷袭成功了几次,好在最后还是全都被我打趴下了,帮小萍出了口恶气。”

    越淙一乐:“干得好,咱们越家男儿,哪能看他们平白欺负小姑娘。”

    只有叶谨知心疼得不行:“你爹带你去军营的时候,也没见你被打成这副模样。”

    她忙不迭指挥丫鬟去取金创药来,越霁皱了皱眉,又问小琴:“你送嫁衣过去时,是苏荷说不要,还是苏芃说不要的?”

    小琴怯怯摇头:“奴婢没见到苏荷小姐,只有苏公子出来说苏荷小姐不在,还说他们苏家也不要这些东西,让奴婢以后不许去打扰他们。”

    这个苏芃,当真是提防他们得很。

    谢无忧若有所思,也不知在苏芃这样极度控制欲下生活的苏荷,最后会选择放弃抵抗,还是奋力逃脱。

    ……

    大雨倾盆而至。

    这是天子围猎出行的第一日。

    谢无忧急匆匆地掀开轿帘,顾不上撑伞,冲入雨幕中,扶起那人孱弱的身躯,悲凉双眸中映入谢无忧的影子,那人无力合上双眼,彻底晕厥过去。

    四周雨声骤然消失,谢无忧仰头,看见越霖举着一柄宽大的黑色纸伞,沉眸望着自己。

    “她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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