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案子

    小旅馆里几张床拼在一起,床单上铺着白色塑料布。

    泡面盖用塑料叉子固定住,拿开后乳白色的蒸汽散开,香浓油亮的汤里飘着两节蒜香红肠。绿箭头也不抬,吃一口面,吹开浮油吸溜一口面汤。

    大刘连着往这看了好几眼,再也忍不了了:“给我也泡碗。”

    绿箭一抹嘴,把泡面碗递过去:“给!吃我这碗吧。来不及再泡了,你没看那排查单多长?”

    “算了,你都吃上了。”大刘连吞口水,从塑料袋里摸出真空包装的卤蛋,才算缓过那股饿劲,“今晚又别想睡了。等我给小敏发个短信。”

    “啧啧,你们有主的就是不一样。”绿箭语气带酸,“哎,老大手机被水泡了,要不你替他跟槿姐说声?”

    大刘含笑编辑短信,左耳进右耳出:“哪用咱们多嘴?有小桃那个跟屁虫呢!肯定早说了。”

    “也是。”绿箭觉得有理,喝光最后一口面汤,开始收拾手电之类的东西。

    死者性别男,年龄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身高一米七六,体型偏瘦,头发中长,身上穿破洞牛仔裤,黑色羽绒服。

    没有身份证件,尸体高度腐烂,在面部重建之前,只能从附近村镇开始排查,看能不能获得有效信息。

    “啥都没有,曾大队怎么说是人贩子?”方子气喘吁吁。

    夜晚的乡间土路最是难走,一行人每走一步,都在废力与泥水作斗争。

    “村派出所说这半年附近已经丢了好几个孩子,却没人报告有成人失踪。这是其一。”

    宋柏走在最前面,微微带着喘,手电光却稳稳地照着前方的路面。

    “那其二呢?”小桃冻得鼻尖通红,呼出的白气在长睫上凝成霜。

    “哎!小心!”黎兴一把拉住她,避开前面的土坑,“前面不就是?”

    众人驻足,小桃顺着惨白光柱看过去,前方倒伏的大树后,影影绰绰有黑影趴伏在地上,随风轻轻晃动。

    “会不会是死人啊?”小桃不自觉地压低声音。

    宋柏没回答,步伐节奏不变地靠近。

    随着被照亮的范围逐渐扩大,众人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堆匆忙扔下的垃圾。黑色塑料袋残片挂在树杈上,被北风吹得如鬼影。踩扁的啤酒罐半截埋在土里。

    黎兴的视线四下转了圈,走到背风口,拿手电仔细照亮每一寸地面。

    “有了。”

    他快步走去,果然看见残留的灰烬——有人在这里生过火。

    “应该是流窜的人贩子团伙。”宋柏走过来,马上明白过来。

    他和黎兴对视一眼,黎兴点点头,拿起电话走到边上,“大刘,叫照相员来。还有痕检,理化先不用……”

    时隔这么久,从物品上提取出有效的生物信息有些难,但或许能从其他痕迹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小桃在旁边观察半晌,终于道:“队长,是不是团伙内讧啊?”

    宋柏扫了她一眼,不掩赞许:“可能性很大。”

    “真这样也算有个好消息。”黎兴提醒小桃,“帽子戴上,山里风大。”

    小桃走得热了,额头见汗,闻言乖乖戴上毛线帽,不忘问:“怎么是好消息呢?”

    黎兴绕到下风口,不久黑暗中亮起个红亮的小点,“不管是他们合谋杀了死者,还是内讧中失手,这事都是团伙中的定时炸弹。背上人命还无所谓的只是极少数人,大部分人都会害怕。一害怕,心就乱,乱就出错。”

    这天晚上,一队人全都没能睡觉。沿着路上依稀的痕迹一路追过去,所幸快要开春,天气转暖,这些天都没有雨雪,路上微弱的痕迹得以保留。

    直挨到天边泛白,线索彻底断掉,众人才无奈返回。

    宋柏把车停在路边,后视镜里的方子和小桃盖着厚羽绒服,睡得很沉。

    他拉开车门,冷风吹得眼眶酸胀,勉强压下脑内的昏沉。

    朝阳从山脊的边缘挤出青白的光晕,有气无力地,像是化冻的柿子。

    “心情不好?”身后,一个懒散的嗓音传来。

    宋柏肩线微动,没说话。

    黎兴用鞋尖碾灭了烟,站在他身侧,双手插兜,也看着远方,“吵架了?”

    宋柏终于转头看向他。

    “想问我怎么知道?”黎兴耸耸肩,“你整晚上没看手机,电话都没打一个。”

    他打量着宋柏的神情,缓声问:“很严重?”

    宋柏眉间的纹路骤然加深,半晌淡淡“嗯”了声。

    “所以呢?你什么打算?这次没十天半个月可回不去。”黎兴道,“真拖这么久,伤感情。”

    宋柏很想说,谁知她的感情有几分真。但话到齿边,究竟还是咽了回去。唯有指骨用力,摁得塑料水瓶喀啦乱响。

    “算了,不解风情,跟你说也白说。”黎兴无奈地拍他肩,“她是有脾气的,别说我没提醒你。”

    “报告应该出来了。”宋柏掉头往回走。

    “什么报告?”黎兴愣住。

    “尸检。”宋柏惜字如金,打开车门发动引擎。

    黎兴怔在原地,片刻后低低叹笑,“宋柏你真没救了。”

    刑警队上下熬夜赶工,此刻坐在一起都神色不济,若不是有好消息顶着,恐怕早都趴在桌子上睡过去。

    “失踪的孩子年龄全部在十岁以上,有男有女,都是独生子女。”曾大队手里拿着厚厚的卷宗,“大刘,说说你们发现的。”

    大刘揉了揉眼睛,掏出牛皮纸袋:“昨天太晚了,有些人家已经睡了,我们也不敢惊动人,等今天再去。总体上说最近谁也没在村里见过陌生人,那些孩子们失踪全都是在村外。”

    曾大队颔首,这也符合案宗上的记录。

    “但是有两户人家说他们去村外自家地时曾经发现苞米杆少了一些。”

    四条补充道:“另外开杂货铺老板也说有陌生人来他那里买过烟酒,他以为是过路的邻村人,加上和孩子失踪的时间也不挨着,就没多想。”

    这就和宋柏他们发现的那些痕迹对上了,如此说,那个团伙并非兴起随即作案,而是会在村外潜伏观察,看准目标后再下手。

    但是拐卖儿童讲究的是快准狠,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呢?曾大队粗暴地摸了把光脑门。

    “法医怎么说?”

    “多处贯穿伤,死因是锐器贯穿心肺,造成大出血。凶器是常见的水果刀,从伤口的角度看,凶手的身高要比受害者矮,而且是从背部袭击。”

    “女人?”

    “不见得。也可能是不到一米七的男人。”绿箭吐槽,“看这刀把肋骨都戳裂了,要真是女人的话得多恨他啊。”

    “凶手将死者骗杀的可能性极高,不知道其他同伙是否知情。”黎兴凝神道。

    “唉,这案子棘手啊。”曾大队摁灭烟头,皱纹都深了些许。

    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曾大队办过的案子比他们读过的卷宗还多,他都说难办,那必定不是危言耸听。

    “不会和之前的贩毒团伙一样穷凶极恶吧?”小桃问,她可还记得四条当时吓得手心冒汗的样子。

    曾大队却摇头否认了:“无论凶手为什么杀人,他们都在事情发生后极快地撤离了此处,没有因为内讧引起动静。这说明凶手在团队中地位不低,我推测,是头目的可能性很大。”

    小桃倒吸了口气。

    “头目亲自动手,既是除掉威胁也是震慑。”宋柏打开文件夹,指着法医的笔迹,“这些贯穿伤都集中在胸腹,说明凶手的目的是杀人,而非泄恨。只是没有前科,所以才刺了很多刀。”

    “清理门户?”黎兴喃喃,又现出狐疑,“不管死者是想脱离,还是想单干,背后必定有缘由。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众人闻言,精神不由一振。转而想到死者身份仍未确定,刚提起来的气又泄掉不少。

    “那个……”角落里,四条小心地开口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众人看向他。

    四条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那些被拐卖孩子的照片看,这会突然冒出一句,大伙都好奇他有何发现。

    “作为拐卖对象来说,这些孩子的年纪是不是有些大了?”

    他摩挲过照片上稚嫩的脸庞,“而且这些孩子看起来都……养得很好。作为拐卖对象来说不好下手,而且,呃,有点显眼。”

    包思涛从小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家长大,老人家最喜欢给他讲各种拍花子的故事。但是在他小学五六年级以后,两位老人的神经也放松很多,有时候他出去玩到很晚也没关系。

    这些被拐卖的孩子,最小的也是四年级。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懂点事了,能清楚地记得家庭信息,既不好拐,也不好卖。

    另外,人贩子往往喜欢找那些不太受重视,衣着不光鲜的孩子下手。越是边缘化的孩子,消失越是不引人注目。

    可照片上这些孩子,各个不说白白胖胖,也能看出是备受宠爱的,健康的小脸蛋透着红润。

    这番话不知击中了曾大队的哪条神经,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抓起案宗哗啦啦翻阅起来。

    众人见状都不再说话,一时间,偌大的会议室中只有纸张的声音。

    半晌,曾大队对宋柏道:“打给江省公安局,这案子我们抗不下来,得叫支援。”

    黎兴见他神色中带着些许凄怆,按耐不住,“曾队,到底是……”

    “那些孩子,怕是找不回来了。”曾大队缓慢地垂眼,喟然长叹,“咱遇上的,八成是贩卖器官的犯罪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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