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医生，救护车治过很多人。他没计算过数目。

    在所有的治疗过程中，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要产生过多余的情绪。尽量不要。

    这是一种原则，或者说是医生当久了之后难免会出现的疲倦——也许还有些自我保护的机制在。毕竟他只是医生。不是普神。不是所有的治疗都能成功的。

    他其实在这一点上做得并不好，每次治疗失败都会让他耿耿于怀。他认为自己理应做到更好的。

    不过，这种原则在他遇到静电的时候是不成立的。他简直勃然大怒。

    这个年轻又伤痕累累的赛博坦人小小的机体上处处都是后天非法改装的痕迹。在见到他的瞬间，她就绷紧了机体。全程都想着逃跑。

    他是个医生。不是屠夫。他又不会害她，她跑什么？

    面对这堪称狂妄的不配合。他只好让她下线。

    他无法透过外装甲扫描她的机体内部状况，于是他只好把那些都拆开。

    他得说，即便有了芯里预备，她机体内部的状态也让他感到非常意外。

    她休眠了自己体内的所有自检程序。她锁死了自己行动中枢的休眠系统。她关闭了她的电路保护限制阀。她甚至关了她的主动下线程序——那意味着她根本没有主动下过线。

    就连她的火种舱都破了一个大洞。胡乱焊上去的铁皮留下了凹凸不平、扭曲难看的痕迹。

    这是一个对生命毫无敬畏之芯的人。她把自己的机体当机械来用。她的存在就是在公然嘲笑他和他的职业。

    而在她重新上线后，她也真的开始嘲笑他。

    “透析用的半透膜是不用制造的，生物材料改造是更便捷且高效的做法。而且它也不必一定是一张膜。”

    指着给她透析的仪器说这话的时候，她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全是“我还要忍受这种事多久”的不耐烦。

    他后来想，即便已经焊死了，他也应该连她的护目镜一并移开的。就像他应该打开她的火种舱来检查一样。

    可那时候的他没想到那些。他毕竟很忙。

    基地现状不算乐观，大大小小的事都在他的肩上担着。能抽出时间、精力和资源去救这个不知死活的赛博坦人已经是很勉强的事了。

    即便对方并不领情。

    他后来也逐渐把她的事放在一边了。即便已经把那些乱七八糟找死一样的东西从她身体里清出来了，但他一时半会也确实找不到有效治疗她孱弱现状的手段。

    就像他说过的，毕竟他只是医生。不是普神。

    同样无力的芯情出现在擎天柱因为灰死病而倒下的时刻。

    他没想到她会主动出来。

    她出来，然后面带怀念地看向了擎天柱。

    她很快拿出了一罐能量液。说那是抗体。给出的延缓病毒发作概率高到已经能算得上特效药的程度。

    她说副作用不过是排异反应。

    那意味着那是赛博坦人的能量液。一个从灰死病中成功存活的赛博坦人。

    是活体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