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饱后，前头的铺子歇业几天得开张了。三人到前头去打理门店，顾修衍将昨日采买的茶摆在柜台前，先试个水。

    大家都在忙活着手头的事，正当此时，屋外传来一道软绵绵的女声：“顾掌柜的，你可开张了。”

    阿娇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见一少女盈盈立在门框处。小巧的瓜子脸上，两双蛊惑人心的狐狸眼正俏皮地眨巴着，一对黛眉透着楚楚可怜的意味，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儿。

    顾修衍没有停下手头的动作，问道：“大清早地就过来了，有何事？”

    那女子羞涩一笑，“见你这几日不开铺，似乎也不在家中。我担心你，今日总算见着你的身影就特意前来看看。”她一面说着，眼神却落在了阿娇身上随后不怀好意地取笑：“哟，敢情顾掌柜这几日是忙活着娇养美人啊。瞅瞅这身段，这张芙蓉面，还有云裳阁的襦裙，倒叫我平白担心了。”话里话外都透出一股酸劲儿。

    阿娇被调侃得面红耳热，不知要作何回答。顾修衍却不高兴她随意地开阿娇的玩笑：“在下未婚妻前来帮衬打理铺子，请纪姑娘尊重，口下留德。”

    “什么！你未婚妻？你何时有的未婚妻，我从没听闻过？”纪于燕大吃一惊，嫉妒怨念笼罩在心头。

    “鄙人不过才在这镇上落脚，家事岂可轻易说与旁人。”顾修衍淡声回复，已是尽量礼待纪于燕了。

    纪于燕僵站在门口，好半晌才回过神，一丝狠厉不甘在眼底淡去。她自觉刚才的言辞失礼，向顾修衍、阿娇屈身行礼致歉。“是我的不是，说话不过脑，唐突了顾掌柜和掌柜娘子了。”

    阿娇早在顾修衍对外声称两人有婚约时就想出口解释，话到嘴边却转念想她是贱籍女子，名声难听，不若就顺了他的说法，一来可以遮掩身份，二来，未婚夫妇共同打理生意的说法总比孤男寡女日日同居一屋檐下的非议少。

    顾修衍接受了对方的道歉，目光转到阿娇身上，不知道那些话她听去了是否会介意。

    感受到身旁男子递来的沉沉目光，阿娇对她大方一笑：“没事。”

    纪于燕在顾家铺子里和兄弟俩寒暄了好一番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送走人后，顾修衍回身往柜台走去，才走几步路他便看到阿娇带着不安的神色注视着他。

    是纪于燕的出现让她多心了么？她是在意他和别的女子的关系的。

    他想到此处，唇角不受控地上扬。

    “对外称你我为未婚夫妇难为你了，日后若我的身份被揭开，你势必是要受风言风语的。”阿娇自知方才她顺应他的做法其实对他百害无一利，流言蜚语是能压垮人心。

    顾修衍的笑意僵在了唇畔，看来是他会错意了。

    “为你，受尽流言蜚语又如何？”

    阿娇身体一抖，这世道大家都极其注重名誉，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他是怎么敢这样的。

    顾修衍牵着她的手引她到柜台后，又搬了张带羊毛坐垫的椅子让她坐下，他则在她身前蹲下身，认真地说道：“先前我已说了，你不是我顾修衍的婢子，我要你回来是做我的掌柜娘子。”他说着笑起来，清朗好听的笑声将冬日里的沉闷一扫而尽，接着道：“现在你就是不肯也无用了。对外你我的关系要想不露马脚，还得劳烦娘子了。”他揽住她的腰身，轻轻落下一吻。

    阿娇被突如其来的亲吻绞弄得心七上八下的，竟顾不得嗔骂他，怔愣在原地。

    天色越发亮了，门前经过的行人也多了起来。顾修衍正色，然后将身上的一串钥匙交给阿娇，交代道：“以后我们铺子的钱财就交由你保管了，这是库房钥匙，这根是柜台存放零用银两的钥匙。”他详细介绍每根钥匙，等于是把铺子的命根子都亲手交给阿娇了。

    “还有一点，咱家开了铺子，人多眼杂，所以日后在外人面前就唤我顾郎，就算是做戏也得做全乎了不给人嚼舌根的机会。”他补充道。

    “要死啊你这妮子，走路不看路的。”纪于燕边走路边在心中琢磨顾修衍已有婚约这一事。没注意到正好从屋角端着一盆热水出来的张氏，那可是一盆滚烫的热水，要是没及时刹住，身上一成皮都得脱落下来。

    张氏和纪于燕惊吓过度都直拍着胸脯喘气。“娘，我心中有事，没注意到您那的动作。好险呐。”

    “你这死丫头，这回就该给你长个记性。”张氏嫌弃道，可到底是亲生骨肉还是担心自己的宝贝闺女受到一点伤害，她关切地问，“燕儿啊，你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走路魂不守舍的，方才差点吓坏了娘。”

    “娘，顾大哥回来了，”她皱起眉和母亲说着话。

    张氏是个心急的，忙不迭地“好事啊，你不是日日到人家那等着人回来，都快成了望夫石了。”

    “娘，”她软软地撒娇，声音拉得长长的，“可是今日顾大哥却待会了一个长得极其娇艳的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清白姑娘。”她回想起阿娇那张娇艳的面容愤恨地说，“顾大哥却说那女子是他未婚妻。这，我该怎么办呀。”她撅着嘴抱怨着，语气也减弱了。

    张氏听了只沉默了一会，后计上心头，哼笑道：“你不用担心，为娘会替你想个万全的法子，保管你诚心如意地嫁给顾修衍。”

    纪于燕在外头是能装的，做足了表面功夫，可是回家后和母亲倾吐起这些事不禁委屈了起来，正在一旁垂泪伤感着，母亲的话让她重燃希望的火苗。母亲出手就没有失手过，这段时间对顾修衍的喜欢是要有个令她满意的结果了罢。

    少顷功夫，有客寻进店内言说要与掌柜商谈皮货生意。阿娇前去招待，又叫顾修景去后头叫顾修衍过来。

    对方身量修长，如崖上青松，不失儒雅清冷之气。面如冠玉，剑眉入鬓，凤目明朗，一身玄色衣袍虽简约内敛却暗透不凡。一看很难让人联想到此人是做皮货生意的。阿娇心下纳罕此人不一般，好生将人引自厢间。

    “多谢。”那人礼貌致谢，声音却有些病态的沙哑感。

    从他入门招呼时阿娇便注意到他嗓音嘶哑，这时注意一听，想是因病所致的。

    有客来她自得做好招待的礼数，又想起顾修衍摆在柜前的茶叶后，客气地请那位贵人稍等片刻。她则取了些茶准备冲煮，行至后头方想起家中是存了些可食用的干花，就一并拿去煮了。

    说来泡一壶好茶的本事她还是从谢长衡那处学来的。他一贯爱做文人风雅的事，煮茶更是兴趣所在。平日在府上，读书之余便是专心研磨茶艺之道，因此他一手茶艺功夫炉火纯青，行家品了他手下的茶都直呼了不得，大为佩服。作为他昔日的红颜知己，他也不吝啬地将这本事倾囊相授于她。

    不是阿娇自夸，她素来学新事物学得既快又得要领，连谢长衡都自愧不如。没曾想他教的这一门手艺倒帮了她一把。

    阿娇明白顾修衍有做茶一类生意的想法，她也乐得助他一臂之力，不能保管成功，但至少能给来客留下好印象，日后这条路就能越走越顺了。

    清晨时分，她早早用过饭后和顾修衍谈及做些甜食以搭茗茶，顾修衍自然全凭她的意思，哪舍得拒绝她。是以，她做了一些份量的甜点。茶冲泡好了，她将甜点精心摆盘后端到议事的厢间。

    那贵客见着新奇的甜点饶有兴致地一挑眉：“哦？这甜食看着颇为新奇。闻着竟还有柑橘香。”

    阿娇将其命为润喉米糕。做法就是将佛手柑剁成果肉、糯米磨成细粉状，糯米捏成团后没有水分时就可以加入白糖搅拌均匀分成四份，而后又以甜菜根粉、南瓜粉、绿豆粉、蝶豆花粉作为染色的辅料另置于四个碗中。再将糯米粉过滤后放在蒸笼里，过滤的甜菜根粉撒在糯米粉上头，其余三份也是如此上色，最后再加上一层细腻的糯米粉，覆佛手柑果肉于上头，蒸熟即可。待煮好后切开，又加一点蜂蜜于上头，为点睛之笔。

    “公子，这是润喉米糕，配以小店内的茶汤是极好的。”阿娇恭敬地回答后，为顾修衍和那客人倒了一杯热茶就下去了。

    顾修衍接过她手中的热茶，眼中盛满爱怜之意。心上人在为他操持生意，他的心底满足而又踏实。

    “这茶汤妙极了。米糕香而不腻兼润喉功效，舍妹有心了。陆某在此谢过舍妹。”陆谦执起茶杯，以茶代酒敬顾修衍。

    顾修衍荣有与焉受了这一礼，然后纠正对方话头的错处：“多谢。但陆公子说错了，非余妹乃吾爱妻。”

    “如此，多有冒犯了。”他赔罪道。

    两人客气了一番后进入正题。

    陆谦先开口说道：“顾掌柜铺上的皮货向来是上品，见了您家的货色外头那些简直不堪入目。眼见今年的天气不稳，严冬恐延长到五月都是可能的。故，在下想与掌柜的做一笔皮货生意。”

    顾修衍淡然地喝了口茶，面上不露半点破绽。只让对方详细说一下那笔皮货生意。

    陆谦继续道：“家叔是船商，已开通了南方和西北的水运线。眼下，皮货在这两块极为吃紧，故而想与顾掌柜合作。我从你家进皮货销往沿线地区，这般您的销路就打开了，而这运费我自出，您让利三成给我如何？”

    顾修衍听了这话也不急着答应，销路打开了他赚得自然也多。货量供应是没问题的，他和顾修景往年打了不少的猎物都好生处理了保存不少下来，自他开铺后又有源源不断地猎户寻上来出售皮货。他严筛了好几批货源后与一个老实本分且制作皮货手艺好的猎户签订合约。陆谦自费水运费，又负责往外销售，让利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