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长风殿多水榭歌台,正殿恢弘简洁,景色富丽毓秀,是宫中大型宴饮常用的一处宫殿。

    温行还是梁王时,便因为矜贵俊美名满京都,如今登基称帝,更是多了几分天子威仪。他心情不佳,只沉默坐在上首,看下面一众臣工欢笑畅谈,神色寡淡,好似天上神仙,凡间种种,入不得他的眼。

    下面许多闺秀,不知不觉红了脸 ,去岁末,宫中传出旨意,说是先梁王妃进山观为社稷祈福,不居宫中,可也有人说,梁王妃乃南宛细作,如今早已消失不见踪迹。宫中后位虚悬,更是连侍妾都无一人,世族大家,难免跃跃欲试。

    丝竹乱耳,温行心中却在反复思考着早几日的南宛之行,心中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总觉得方向不对。可是如果不是南宛,还能会是哪里呢?

    温行心不在焉,不知何时,人群之中忽然安静了下来,温行也不得不集中了注意力,看向面前跪着的老臣。

    “崔季,你这是有话要说?”温行抬手,将杯中酒饮尽。他不喜欢想事情的时候被打断,所以此刻他多少有些不悦。但是崔季在边关苦守数十年,劳苦功高,他的面子,温行多少也还会给几分。

    崔季须发已白,但武将风范不减,看起来依然能够金戈铁马守卫河山。

    “圣上明鉴,微臣确实有话要说。”崔季规整叩首,而后抬起头来,道,“圣上青春,正值盛年,自圣上登基以来,风调雨顺,政通人和。实乃大晋百姓之福。”

    崔季略微顿了一顿,而后道,“但江山社稷重在百年延绵,纵然圣上不立中宫,也该多收几位嫔妃,也好为我大晋江山百年,早做准备。”

    崔季年已半百,膝下三子一女,女儿崔凌云最为年幼,被崔季眼珠子一般的捧着长大。如今芳龄十八,却依然没有定下亲事。朝中议论纷纷,连温行也略有耳闻。

    此时崔季提起封妃一事,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温行知道崔季的功劳,但他自幼矜贵,从来没有在阿芷以外的任何事上落过下乘,此刻他已经贵为一国之君,又怎么可能会任人拿捏。

    “崔大人所说极是。”温行淡淡一笑,随后他抬眼,在人群中略一定睛,道,“刘瑾。”

    众人之中,一位清瘦男子立马提袍而出,跪倒在地,“臣在。”

    “听闻你有一女,温顺仁孝,颇有美名。不知是真是假?”

    温行此话一出,一众人等不禁暗自心惊。丝竹管弦之声,在帝王开口之时已经停歇。众人面面相觑,但都缄默不敢言语。

    崔季这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刘瑾额头有大颗汗珠忽然涌现,他那女儿……

    刘瑾把头磕到底,道,“回圣上话,小女虽然温顺听教,但还未及笄。实在担不起京中美名。莫要辱没了圣听。”

    众人心中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纵然美貌温婉,早有才名,可是毕竟还是一个奶娃娃。如此,至少在刘家女及笄之前,一切都还有机会。

    温行闻言一笑,略微停顿一下道,“朕知道,小孩子家,读书温礼,是个好事。你就好好教养着,来日,自会有她的好姻缘。”

    好姻缘,圣上亲口夸赞。那么怎么样算是好姻缘。众人来不及揣测圣人心意,就已经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目光。

    只见温行缓步走下台阶,淡定走到崔季面前,慢慢伸手,将他缓缓扶了起来。

    “崔大人。您劳苦功高,又对国事和朕如此上心。一定要保重身体,莫要过度忧思。”

    崔季和刘瑾,早年因为一些私事,多少有些过节。这些年,二人同朝为官,虽然都彼此克制着不伤了同僚的情面,但是终归不似知交好友那般,能够彼此存着提携之意,互相盼着对方个好。

    温行明知,两家都有未嫁之女,却在这个关口独独夸赞了刘瑾之女。这说是打他的老脸也不为过。

    崔季面色不大好看,但是他在朝中纵横多年,虽然是一介武将,但是其为官经验却不少。闻言便扶着温行的手缓缓站起,抱拳道,

    “多谢圣上体恤。”

    温行笑了笑,道,“传旨下去,父皇新丧,朝务繁忙。选妃之事。待三年之后,再做定夺。”

    三年。三年崔家女儿都二十岁了。崔季闭了闭眼,随后道,

    “圣上……”

    温行微微低眉,道,“崔将军莫要再劝,您也说了,朕青春盛年。况且,百姓们都能为自己亲父守孝,朕为天下表率,略尽哀思,就不可以么?”

    不可以,那便是不让新皇为先帝尽孝。

    崔季隐约觉得,他们崔氏一族,或许要迎来一些崭新的变故。哪怕他战功赫赫,满门英武,那些鼎盛繁华的日子,可能也要逐渐走向一种消亡。

    对前途的敏锐猜想,让他本能的再次跪下磕头。大声呼喊,“圣上仁孝,万民福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宴饮和往常一般,一切照旧。只是这一日之后,崔家幼女迅速地在京中择了夫婿,不出三个月,便吹吹打打的完了婚。

    盛夏将尽的时候,青玉观的老道人迎来了一位尊敬的客人。

    老道人面前的卦象清晰明了,客人却不言不语。

    老道人捋着胡子开口,“圣上,万事不可强求啊。”

    温行眉眼冷清,沉默良久,而后道,“非要等到明年么?”

    “机缘不够。自然不得相见。”老道士眼中闪着光,含笑道,“时机成熟,便避无可避。”

    窗外雨水打芭蕉,温行立在窗前,久久沉默无言。

    新帝登基,百姓们都欢欣雀跃。梁王果然和他们当初想象的一样,勤政爱民,御宇两年,政通人和,就连赋税也都一减再减。百姓们逐渐脱离困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温行似乎忘记了姜芷,他克制又勤谨。就连宫中内侍和宫娥似乎都习惯了这样的情形。

    时间一晃而过,又一年的四月时。温行将所有朝政交给已经初露锋芒的九典司,自己只身北上,那一卦始终在他心中萦绕不去,他后来也有收到不遮城的消息,只是他亦不愿意相信,姜芷这般有意回避自己。

    不遮城在四月时,会有一次百花会,人间四月,芳菲将尽之时,众人聚在一处,贩卖各种珍贵花卉。

    遇到奇巧少见的品种,一掷千金的也不少见。

    温行赶到不遮城的时候,天色已晚。他在已经沉寂安宁的夜色里,缓缓走向了那处庭院。初夏雨水浸润过的墙壁,带着轻微的泥土湿气,于夜色中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安宁心境。温行负手,沿着那一处墙角走走停停。

    他曾经和她近在咫尺。

    却又无缘相见。

    他怀中还有给孩子带的布老虎和饴糖。夜风习习,温行就这样在夜色里走走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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