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霖偶尔也有这种时候，明明接连遭受各种倒霉事件磋磨，可就是突然莫名地想笑，控制不住的那种。

    就好像她的精神压力负荷超载了，从原本应该苦闷的情绪里，反而开出了一朵俏皮的野花。

    这会儿就是这样，她不能确定那“缺德仙君”从房东大姐身上抽取了什么玩意，也忧心大姐还能不能正常醒来。

    而她自己的状况，就更加好不到哪里去了，现代警务系统有没有应对这种“妖魔灵异”的能力都未可知，还得建立在能成功报警、并把自己摘除“嫌疑人”身份的前提下。

    搞不好她自己未必能活着走出这间小店呢？

    重重顾虑之下，莫霖望着那个拇指大小，却叫嚣着“魂体”不够“玉树临风”的鬼魅玩意儿，第一次产生了“要不然干脆炸了电路开关、和这货同归于尽”的荒诞想法。

    正不知何去何从呢，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房东大姐，嘤咛了一声，舒服的扭转了半个身子。

    VR头套停止运转后、就会自动松脱卡扣、以防窒息憋闷，随着她睡姿翻转，大姐刚好把大半个额头露了出来。

    莫霖也算是见识过大姐睡颜的“自己人”，看她面上表情，正是睡得香甜舒适呢。

    ——大姐人没事！太好了，那还有活路，不用搏命了。

    心头一松，这下莫霖才是真的面露喜色。

    拇指仙君也在大姐的动静中，有了新动作。他似乎有点嫌弃接触凡人肉身，指尖微微掐诀、运起藏于袖中的欲念浊气，展现神通再次漂浮于半空中。

    即使他是异界天然降生的魅魔，也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勾引出凡人的精魂欲念。

    但这间小屋里的“玩意儿”一定有玄妙之处，能把眼前痴肥女子轻易哄骗入眠、而后又引得她欲念大动，大白天做起了黄粱美梦。

    于是对泽先来说，这里就像是给爱吃鲜鱼的猫儿、专门造了一间厨房一样。

    有人负责钓鱼、有人削鱼鳞、还有人擅烹饪，这一切都准备好了，他只要勾勾手指，就能把云梦泽里最稀少又最美味的鲜鱼尾吃到嘴里。

    他在空中居高临下地观察眼前两人，这蠢仆会操作“奇巧玩意”，大有用处，一会儿不妨对她和蔼一些。

    另一个欲念深重沟壑难填的女子，罢了，也先留着吧，万一其他人不如她这么好哄骗，倒是失了浊气来源，杀鸡取卵就不好了。

    泽先打定了主意，广袖翻飞，打断了女子的酣眠，扭头对莫霖吩咐，“先打发她出去，我另有话问你。”

    语毕，蓝光一闪，又不见了踪影。

    房东大姐片刻果然悠悠转醒，“小霖啊，你捏的梦境太真实了，我好久没有见到过年轻时候的老谭了。我们年轻那会儿啊，流行去舞厅约会…”

    房东大姐又不见外地、分享起她的美梦时光，莫霖以往听得耳朵长茧，今天看见她还能正常醒来，不知道多么后怕庆幸，格外热情亲切地回应。

    以往这样的治疗体验，虽说也能起到一定的修复睡眠功效，但绝没有今天这么圆满舒适，少凤大姐觉得她连续一周的精神疲劳都一扫而光。

    现在醒了，都还有甜甜的、恋爱的、欢喜余韵在脑海中回荡，心情大悦之下，当场拍板为自己的体验账户冲了一笔预付款，还格外大方地当场给莫霖的小店，点了一个五星好评。

    莫霖看着大姐第一次转账付款，而不是用一句“从房租里扣”就扬长而去，眼框和心头都有点温温热热的。

    送走了房东，她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

    没人比她更清楚，智脑设备的软、硬件都没有升级，那么唯一造成这样效果差别的，可能就是那位拇指仙君随手一挥，取走的一团黄气。

    房东大姐需不需要那团黄气，她无法判断，但她是真的需要这样的“体验口碑”。

    走之前大姐还笃定许诺，要把一起搓麻将、玩牌的老姐妹挨个叫来体验呢，不论男女，有点年纪经历的人，总有休息不好的时候，哪怕她们都把这里当做睡眠疗养中心呢，只要能让小店维持运转，客串个“仆人”之类，也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事吧。

    莫霖在谨慎报警与安稳度日之间，来回摇摆个不停，最后狠狠心、一跺脚，就算要报警，也得有些“实证”吧，现在就一段几毫秒的视频，也没有杀人放火什么的，就算拿出去了也当不了证据啊！

    到时候仙君一躲，什么都查不出来，再给自己招惹上一个“招摇撞骗、哗众取宠”的名声，那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莫霖给自己鼓劲打气，只要仙君不打算长住在她体内，又愿意继续“出手”提升体验效果，其他吩咐，捏着鼻子也就认下了。

    看时间也不早了，彻底关了店门，回到二楼，她左顾右盼却没找到漂浮小人的身影。

    ——“仙君，大人？您在哪儿呢？” 莫霖已经有了仆人的自觉，身段可以放得很低。

    ——“来楼下。”

    在一楼特意隔出的太空休息仓处，赫然见到了漂浮的仙君。这一回，仙君的情绪动作，就郑重多了，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轻视。

    他连续问了莫霖几十个问题，要她细致地讲解，为什么这个“硬件”，可以使凡人沉睡其中，很快就开放自己的灵台关隘，搅动精魂欲念。

    莫霖不能完全听懂仙君的提问，有些是遣词造句听不懂，有些是双方的思路就不是一回事，就好像科学与“迷信”无法共存一样，她只能尽量把从业手册上面的官方答复，生搬硬套地给复述出来，遇到特别刁钻的问题，她就说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她不是制造商，只是授权加盟的分销运营商罢了。

    泽先一边用心听对答，一边时时掐着诀窍，让琉璃鬼火在他周身围绕。

    莫霖并不知晓，这鬼火并非他自身功法，而是费尽心思从他处抢夺而来，因为有烛照乾坤、渡世引路的功效，所以才能容纳他一点真灵，护着他安全抵达此界。

    别的精妙法器或是神通，要么无法带入、要么都在路上耗散光了，只剩这几点微弱鬼火，是他唯余的保命手段。

    所以他刚才急着出手取了凡人的欲念浊气，也是临时见机，为了多一层防身保障。现在有了冗余量能，就稍稍能运转鬼火，探查真意了。

    是的，他并不曾因为莫霖自认门下奴仆，就放下查探的心思，灵台纯净又不代表不会撒谎糊弄，自以为是的俗世凡人，他见识得多了。

    可在琉璃鬼火照耀之下，虽说解释的磕磕巴巴、并不十分懂行，但也算没有虚言，还翻找出各色书纸文档给他参考。

    于是泽先君，就更加憋闷了！

    这异世的文字，与仙界毫无相通之处，他原本想着两界语音语义相差不大，应该是三千小世界破碎分割之前、自有因缘关联才对，没想到根本不是！

    他自从得仙子青眼，拜入仙门以来，不论学习仙家典籍、还是奇门功法，从来都是魔修里上上等的资质。

    可是，现在，他连凡人的文字都看不太懂了！

    看样子，要学会并运用此地的精妙“硬件”，还需要一些时日，泽先默默给自己降心火。

    不怕，他们魅魔一族，生来与天地同寿，自有万万年光阴可以挥霍！

    况且寻访仙子的踪迹，也总要耗费一些时光，最容易翻覆的异世漂流他都熬过了，看这小小的C语言，能难得住谁！

    ——“不用，二楼还是留给你起居。此处的太空舱就很得我心意，以后我就在此处修行，并参悟这些硬件功法，你把相关典籍都搬来此处，无本仙君召唤，不得打扰。”

    挥挥衣袖，拒绝了仆人的讨好，他不喜凡人杂居的气息，这间小小隔仓，可以隔绝视线，容纳他现在这半尺不到的魂体，倒也宽敞。

    ——“嘿嘿嘿，都听从仙君吩咐。” 莫霖眨眨灵动的眼眸，“那个，线上用户就不打扰仙君了，要是还有像今天一样，前来店里探访的客人…”

    ——“本君应允于你，施法助他们清除浊气，扫净灵台。” 一举两便，泽先也需要炼化此间凡人的精魂欲念，才好查探仙子踪迹。

    这样，两边就暂且相安无事了。

    当天晚上，因这一日的奔波折腾，莫霖在二楼睡的格外深沉，一夜无梦。

    清晨5:58分，莫霖的智能电脑自动开机了，第一遍唤醒服务刚刚播报完，空中就闪现了一只冒着荧光的蓝色幻影。

    泽先炼化完昨日余留的浊气，随手挥出一记无相风阵，锁住莫霖将醒未醒的状态，驱使她迷迷糊糊中，起身、坐起、走向智脑。

    ——硬件C语言自然可以慢慢融会贯通，但若是能直接操控傀儡行事，岂不是更加便利吗？

    心肠诡谲的魅魔，得意地翘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