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9
纪满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上个月他受了场冷雨，当时没什么反应，过后却发了好几天的高烧。
纪满是个不喜欢去医院的人，发烧了也只是叫李瑟买点退烧药自己吃吃就好。
可惜烧是退了，却留下许多后遗症。
比如，肺炎。
纪满在那次之后一直咳嗽不停，身体素质一落千丈，虽然每天都在坚持运动，但就爱咳嗽，一咳就停不下来，非要到把肺都咳出来的地步才能勉强缓和一点。
有几次严重的，直接咳出血。
他也还是没去医院。
今天的晕倒算是一次爆发，他的肺炎已经非常严重，再进一步估计细菌就要把肺给吃得七七八八甚至变成空洞型肺结核了。
顾烨星停在他的身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落下去，就心里毛毛的，格外烦闷。
顾烨星把李瑟拽了过来，“李瑟，你怎么平时也不监督他一下啊，你刚听见医生说的话没？他再不治疗就要发展成肺结核了！”
李瑟面露难色，“呃……可是顾小姐，你也是知道的，老板一般除了您的话，其他任何人的都不会听的。”
“……”
顾烨星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张苍白俊朗的脸如水般平静淌着强装无事发生，眼窝深深陷进去，缩成两点黑洞。胡茬也格外青黑，虚掩之下双唇紧闭，鼻子费力地呼吸着。
忽然，他的脸皱缩在一块。
他的身体也如蚕蛹一般聚拢蜷缩。
他似乎做了噩梦，就连昏睡时眉头也紧紧地皱着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护士喊了他们一声，叫他们先出来。
他们坐在外边的长椅上，头顶灰白的灯光频率不一，忽闪忽闪。
夜晚的医院格外冷，她不禁站起来，用手抱紧身子。
抬头往里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李瑟：“小姐您先坐下吧，咱们急也没用呀。”
顾烨星烦躁地摆摆手，“坐不下。我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
“顾小姐，其实老板不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而是不喜欢来医院。”
顾烨星挑眉，“为什么？”
“……”
李瑟沉默半晌，没吭声。
顾烨星逼问：“快点说，别卖关子。”
“我不会透露是你说的。”
李瑟叹出口气来。
“其实……老板爸爸之前就是在医院去世的……诶，所以老板一直觉得医院就是个不祥之地。”
“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再鲜活的生命也是如此。”
“……”
走廊里安安静静，瓷砖地面反射着冷滟的光。
“但是顾小姐，老板在遇到您以后改变了很多，他以前比现在还要悲观。”李瑟手心交叉，把头垂了下来，“顾小姐，或许您和老板之间有些误会，你们可以好好谈谈。”
“良人难遇，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李瑟。”顾烨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跟我说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李瑟愣了下，沉思许久。
最后指尖抹过嘴唇，点头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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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华勇的原名其实叫纪绿，绿色的绿，象征着生机勃勃的绿。
年轻时不觉自己的姓名有何差劲，后来做了生意，炒了股，嫌寓意不好又改了名。
事实证明，他的这个做法是对的。
他从在校门口摆摊的小贩，逐渐成长为A市富甲。
这一切都不是凭空而来，而是他一步一个脚印，一分一毫攒起来的。
他出身寒门，祖上三代都是贫农。
家里三姐妹，他是最小的弟弟。
后来穷得实在揭不开锅，母亲便偷偷把三个姐姐都早早嫁了。
当然，与其说嫁，不如说卖。
当时得到的彩礼并非小数目。
他也拿着这笔带血的钞票去做了人生中的第一笔生意。
那时他只有15岁，早早辍学到门口卖烧烤。
生意虽然尚可，但远达不到如今的财富。
学生们毕竟不是大人，平时在校门口买的数量也只够解解馋瘾。
于是他便换了条路子。
他从白天把自己的摊位租给别人，晚上又推着车到距离学校10km的闹市区去。
闹市生意红火，他靠着低廉的价格和颇佳的味道积攒下来第一份客源，每次把包装袋递去时，又会主动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提供免费外送。
挣来的钱他并没有马上花掉，而是找广告公司做出大大小小的小广告贴纸。
贴纸粘性十足，一粘到墙上或是布上，洗都洗不掉。
他把摊位收了，把小广告贴到其他摊贩的推车上，于是许多前来的顾客都误以为这是对方的联系方式，他家的座机几乎快要被打爆。
摊贩们很快发现这个小孩的把戏，气得抄起板凳要打他。
结果，他早就跑路了。
他在一个小巷子里租了一间房，拉上已嫁出去的姐姐和爸爸妈妈为客人们提供外卖。
他也因此积累下第二笔财富。
“爸爸妈妈，让姐姐们离婚吧。”
“我来养我们这个家。”
这是他当时说的。
再然后，就是楼市泡沫。
08年之前房价还一如既往的低廉，他利用手头的钱买下了当年住的那个小巷里一栋楼，之后也几乎是攒够了就买，攒够了就买。
结果09年他们那边需要进行改造拆迁，他成功一跃成千万富翁。
得到的钱再次去买新楼，老楼，甚至和认识的朋友一起去盖楼，卖楼。
那阵子钱就跟滚雪球似的，赚都赚不完。
15年，他成为了A市最有钱最年轻的富翁。
也是在那一年遇上自己的一生挚爱。
那时的余晓岚才21岁，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家重点高中任职，她是教化学的，偶尔还兼职生物老师。
那时的她，风华正茂，蕙质兰心，追求者一生不计其数。
她是个传统的女人，慕强也好强，以男人为天，也以自己为主。
初遇纪华勇时颇有傲骨，对于这样一个没读过书的暴发户自是不施青眼。
可偏偏这样一个连小学都没读完的男人，居然饱读史书，对于《孙子兵法》和《二十四史》几乎是倒背如流，信手拈来。
她很快注意上他，也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他。
她把他当成自己的主，自己的天，自己的唯一和一切。
她把纪华勇带回了家，向父母介绍这个男人的英雄作为和雄韬伟略。
可父母和她的看法大相径庭，认为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纪华勇没怎么读过书就暴富了，很容易出轨偷吃，给不了余晓岚幸福。
可余晓岚却坚决反对，并做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叛逆。
他们在谴责里结了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给小孩取名为满。
意为面面俱满
纪华勇做到了给她的承诺，他们出双入对，恩爱异常，即便晚有应酬纪华勇也总会带点小礼物给她。
可世界总不会让人一辈子幸福。
他的朋友悄然转移财产至境外携妻带子的也消失在中国，他对朋友的信任不亚于家人，以至于财产一夜之间蒸发大半时仍抱有一丝幻想。
手下全面停工，期房一延再延。
他看见人们脸上的惘然与失望，恍然间想起年少的自己和女人当年的期许目光。
他散尽家财，甚至不惜借贷，交付了一栋又一栋。
也是在那晚，他从好友家的顶楼一跃而下。
有人说。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半点不由人。
那年他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