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如灯

    在一切散尽后,两人正一前一后站在盛府庭院中,此时天边正泛着鱼肚白,第一抹霞光还未露头,燕凛站在墙角下,因光线遮挡,处在阴影中。

    他抬眸看了一眼段辞雪,而她也正巧瞧了过来,光线不算太明朗,却让他看到了段辞雪脸颊带上的绯红。

    “怎么,让你一个人和盛源呆着,委屈着了?他魅力这般大?”燕凛缓缓走向段辞雪,只见她慌乱的退了几步,脸上的红色愈发明显。

    “没有,不是他……”段辞雪低下头,含糊的说了句。

    燕凛挑眉,戏弄道:“不是他?那是不是因为看到我了?”

    段辞雪猛得抬头,胸腔里的心脏在燕凛靠近的那一瞬飞速的跳动起来,随即就是冲上脑门的热浪,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怎么可能!”

    段辞雪一退再退,最后因为退到台阶处,重心不稳,往后倒了去。

    这台阶不多,只有四阶,段辞雪没有支撑,堪堪瘫坐在了第三阶上,这台阶很凉,从她手心一路攀升,让她心里一凉。

    在保持冷静后,她忽然发现,眼前的燕凛依旧原来模样,倒是自己被盛源一激,乱了方寸。

    她叹了口气后,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公子别取笑我了,挺无趣的。”

    燕凛点点头,语气平淡无奇,“着实无趣。”

    段辞雪苦笑一声后,环顾了下整个盛府庭院,此时霞光已然攀上,一抹金色光线透过树枝,照射进来,落在了府门处。

    整个庭院如同笼中所展现的那样,却又因青苔攀上台阶,府门多了些裂痕,添上了些荒凉。

    就在段辞雪准备离开时,原本关上的府门被推了开,吱呀的推门声惹得她心里一阵发怵。

    当推门的人走进来时,段辞雪直直愣住了,就算那人鬓发已白,脸上敌不过岁月蹉跎留下了条条皱纹,可他背脊依旧挺直如初,分毫没有敛去该有的锋芒。

    只是这岁月如隙,在他的骨子里刻下的温柔,如今长了出来。

    “如今这一遭过去,我都不知如何称呼公子了。”盛源双手抱拳,对着燕凛行了个礼。他的声音沙哑,没了少年时的洪亮。

    燕凛看过去,也对着他作了个揖,“不论如何,盛公子仍是我姐夫。”

    盛源微愣,随即苦涩的笑了一声,他朝着主房走去,在伸手推门时,犹豫的说:“肆儿她,失控了,公子应该是知道的。”

    “只是这变化来的奇怪,我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她就碎了……”

    段辞雪愕然,在盛源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探头朝屋内看了去,在一片狼藉之中,段辞雪看了到唯一干净的地方,端坐着一个精致的人偶,乌黑的发丝被玉白簪子盘住,浅色的罗衣整洁的穿着,整个看过去,就像一个女子正端正的坐着,等人罢了。

    可是无法忽略的,她的手臂已然断裂,脸上一条长痕从眉心处一路向下跌到了脖颈处。

    段辞雪忽然想起了谢禾,那个精致的人偶也如这般碎过,甚至更甚。

    “能修好吗?”燕凛在段辞雪身后忽然开口,此时他的眼神从人偶身上收回,落在了段辞雪的身上。

    段辞雪看着他,只觉得这一瞬有些恍惚,那个曾说过‘坏了,没用了’的话的人,如今却向她开口问了句能不能修。

    她上前看了一眼这残破的人偶,在心里放下个大概后,朝着燕凛回复道:“能修好,只是需要些时日。”

    “能修好吗?那是不是……”盛源眸光一亮,急忙问。

    可话还未说完,燕凛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直接打断:“不是。”

    他回答的决绝,盛源眼里燃起的光仅在这一瞬,就被他给熄灭了。

    燕凛上前走了几步,垂眸看着那个由诉息制作的人偶,这人偶并非如同谢禾那个一般,拥有完整的躯壳。只要任何一个有心人要来插一脚,这人偶并不能防护什么,只要被人断了联系,就会发疯失控。

    而眼下正是这种情况。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阿姐的魂魄已归入奈何,无法再唤回,”燕凛抽出残余的银丝,慢慢解释道,“所以,有些东西,该放就得放了。”

    盛源苦笑,他看着这栋自己与燕肆一起生活了近十年的府邸,眼里的晦暗与阴郁一瞬淡去,最后转成了无声的眼泪,他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燕肆失控,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十年里,他们两人因为新朝之事一直过得很谨慎,可现在自己的所有小心却化成了遗憾,蓦然回首,他并未带着燕肆回一趟京城祭拜,或是找到岳母所挂念的燕凛。

    就算身边的燕肆容颜不会发生变化,他依旧沉溺其中,全然不在意所谓的真假,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深究,其他的都不会发生变化,而燕肆也不会真的离开他。

    如今倒是可笑了,笼罩下来的魂笼让他忽然清醒,让他忽然想起了燕肆至死也未完成的心愿。

    好在笼中遇上了,他的肆儿找到了她的弟弟,庆幸的是,如今他正安稳的站在眼前。

    可现在,他看到燕凛后,竟然还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盛源:“张熳,被我杀了。”

    燕凛淡然:“嗯,多谢。”

    两人直至燕凛走出盛府也并未再说什么,段辞雪瞟了一眼在笼中喜庆十足的府邸,心里忽的落了下来,“盛公子,如果人偶修好了,你要来看看吗?”

    不知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她甚至在这句话说出口后,轻微发愣了一下。

    燕盛两人因这句话都转头看向了她,但燕凛只是淡漠的看着,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反倒是盛源,眸光闪动,却又在他低头后,所有的波澜都化成了平静。

    “不了,我打算回京城了。”

    *

    两人回到听离苑后,若生一副恍若隔世未见的模样,直接朝着段辞雪冲了过来,这冲劲极大,段辞雪抱住她完全停不住,在退了几步,准备咬牙往后倒去时,背脊忽然被燕凛撑着,让她安安稳稳的站住了。

    “小姐!这么久没回来,若生担心死了。”若生腮帮微鼓,极其委屈的说道。

    段辞雪摸了摸她的头,无奈的笑了声,“这有啥担心的,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来给你做肉夹馍,吃不吃?”

    若生听了眼前一亮,随即欢呼的跳了起来,“吃!我去为小姐准备食材!”

    看到若生急忙跑去厨房的身影,段辞雪浅呼了一口气,她有时真的觉得,若生她就是一个孩子,举手投足间,稚气未减。可当她想起那双如黑墨般的眼睛时,她又觉得自己无法放下心来应付她。

    她怕自己满腔的情感,最后不过是落到了一具躯壳上。

    “怎么?段小姐也有无法应付的人?”

    段辞雪抬头,真巧碰到燕凛玩味的眼神,此时阳光明朗,却又因燕凛背对着,让他那张脸上,显得格外晦暗不明。

    段辞雪摆了摆手,无奈的回道:“我无法应付的人多了去了,公子就是一位啊。”

    燕凛轻笑一声,在准备迈步向前走去时,神色忽的一敛,凛厉之气尽数升腾而上,包裹住了燕凛,他眸光阴沉,看着听离苑的大门处。

    段辞雪站在他身侧,仅是看了一眼,就能感受到此时的燕凛气息不对劲,她朝着苑门看去,原本应该有所禁锢,他人无法进来的大门,如今正莫名大敞着。

    一个身着玄色阔袖流云袍的男子,正毫无预兆的站在门口,段辞雪看去,此人正是以前拦住她,向她推销小人偶的罗钺成。

    但现下入了次笼,段辞雪对他的印象也不仅仅停留于商贩了,现在瞧见他,仅是从气息上来看,就让段辞雪觉得这人不简单,危险一词就足以形容了。

    “公子收收戾气,别这么大敌意嘛,我是受命而来的。”罗钺成笑着,并未经过燕凛同意的,就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这笑不及眼底,盯着人看的时候,完全盖不住眼底的阴郁气息,“我家主子想问问公子委托的进展,就让我过来了。”他盯着燕凛,语气一转,“所以,公子进展如何?”

    段辞雪见过罗钺成两次,虽说两次都是对方主动靠近,但前两次的罗钺成眼里并没有如同此次这般,带着无法掩盖的锋芒,倒是以前的他,眼里是带着洒脱之意的。

    燕凛抬眸看着他,不知为何,他将段辞雪护在了身后,沉着声音说:“这才不过三天,赵尧就这般急切的要我收他性命?”

    两人无声对峙了片刻,不知二人有何恩怨,她有些不解的看向了罗钺成,而此时罗钺成的目光也投了过来,他弯眉一笑,却让段辞雪脊背一凉。

    罗钺成:“姑娘原来是这户人家的。”

    燕凛抬手,宽大的袖子正好挡在了段辞雪的眼前,让罗钺成无法看到她,“罗叔,既然问到了,那就请回吧。”

    听到燕凛这般称呼自己,罗钺成轻微的愣了一下,只是这表情仅一瞬就消散了,最后表现出来的仍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还记得我呢?”罗钺成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毕竟我可是一直想着把你烧了的。”

    燕凛的手紧握成拳,难得的,段辞雪第一次看出了燕凛眸子里藏都藏不住的愤怒。

    下意识的,段辞雪握住了他的手,担忧的看着燕凛,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她就听到了罗钺成低沉的声音。

    这声音带着浓烈的情绪,和他逐渐暗沉下去的眼神一般,让人感到慌张与恐惧。

    “这听离苑,你住得倒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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