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惠

    羲云自那晚被卫渊清带回了宫,便安置在翔鸾殿,并没急着让他见长宁。

    瑞祥不解道:“难道您不信他?”

    卫渊清将杯盏搁到桌上,淡淡道:“虽然唤我一声父君,可毕竟是那个人的儿子,若说全无心计,那也是不可能的。”

    瑞祥笑了笑,“依奴才看,主子您多虑了。羲云殿下就算再有心计,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牢牢抓住咱们这位家主的心。”他指了指偏殿,“容奴才说句没分寸的话,您二人毕竟已经疏离多年,有些时候您的话再恳切,也暖不热她的心哪。她同那位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哪里是几句话便能加进去的。倒不如求些实惠,徐徐图之,一寸一寸瓦解了。”

    卫渊清似乎在思忖他的话,“难道真是我当局者迷?”

    “男女之间的事向来如此,主子您还是太傲气,只想着正途,想着用自己的心感动家主,再让她来就您。倒不如乱个顺序,先做回真正夫妻,再求个两心相许。”

    瑞祥凑到他耳边又说了几句,卫渊清面色渐渐缓和。

    只是这两日羲云也没闲着,他在自己寝宫里待不住,先去了含章殿,只是不巧得很,黎奴还未下朝,他便坐着等,没一会儿听见有人过来,抬了抬眼,却见一个男子走进来,仪容清雅,身量高挑,行走间并无宫人身上的瑟缩之态。

    周衍近来心思沉重,并未留意到殿里有人,直到走近了才瞧见有人坐着,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自己。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还是羲云出声询问,“你是谁?”

    在这宫里并无什么年少的男主子,平素能见的也仅有卫钰一人,可即便是卫钰,也无法自由出入这含章殿。

    周衍敛定心神,正要回他,身后却传来黎奴的声音,“云儿?”

    方才那个还面色不善的少年立刻换了神情,“长姐,云儿可把你等到了。”

    羲云亲热地上前,搂住黎奴的胳膊,擦着周衍的身体往里去。

    周衍怔了怔,这天下能唤皇帝一声长姐的还会有谁。

    羲云看着周衍立在那儿,轻声问她,“长姐的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容色不俗的男子?卫家表哥知道后,怕是要伤心了。”

    黎奴伸手轻刮他的鼻子,“少胡说八道。他是阿衍,是个很好的男子。至于卫钰,他才不会吃醋妒忌,当初选人的时候,他还夸赞阿衍呢。”

    羲云不以为然,“男子都喜欢口是心非。”

    黎奴失笑,“你究竟是跟谁学的,嘴变得这般厉害。”

    她们姐弟两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周衍轻声道:“陛下,奴侍先退下了。”

    黎奴点了点头,并未留意到什么,等周衍退了出去,羲云啧啧叹道:“长得倒是好,可惜这性子,父君怕是不会喜欢。”

    黎奴让媋熹传膳,站起身来,“你与其操心别人,倒不如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羲云笑了笑,“我有什么事,只不过既然来了,有件事长姐可要帮帮我。”

    黎奴早就等着他开门见山,如今说了也不意外,“她和父君之间的事我不会插手。”

    本以为羲云听了会失望,可谁知他拍手道:“正合我心意,只要长姐不帮父君,我便放心了。”

    黎奴掀了掀嘴角,嘲讽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只是道:“御花园里所有的花都可以摘采,何必呢。”

    羲云在含章殿用过膳,吃得有些多,便在后宫里走动消食,一下午的时间,从贤太卿那里逛到薛太卿住处,贤太卿待他实在太过热情,话里话外都是在打探母皇的事,临走时更是握着他的手不放,还擦了擦眼泪,“这宫里我是没法子再待下去,若能再见陛下一眼,便是死了也值了。”

    羲云安慰几句,又想起了卫渊清,心道:若是让他知道连你也要往母皇身旁凑,只怕要提剑杀人。

    到了晚间这雪又下了起来,卫渊清让人备了膳,又亲自去请了长宁过来,桌上美味佳肴,小炉上还温起了酒,比起外面的天寒地冻,这殿里宛若春日。

    卫渊清执筷给长宁布菜,说起家常一般,“今日已是二十三了,我让人赐了菜到承恩侯府,还有丞相府上,时间过得真是快。”

    长宁自从进了宫不常走动,或坐或卧,也难有食欲,只随意用了几口,听他说起阮家,前两年姑母病逝,如今那里也没有她挂念的人,还是回他道:“你费心了。”

    她的话里透着敷衍,他如何能不知。卫渊清的视线停留在那个温着的酒壶上,他的手捏成拳,又轻轻放开,故作轻松道:“快到除夕了,已经许久没有机会同你一起守岁,仔细想想,好像还是我刚入宫那年。”

    温热的酒斟满,卫渊清举起杯盏,见她没有端起,“总不能连和我饮杯酒都不肯吧?”

    卫渊清也放下,“从前在府里,我也不常饮酒,记得那年除夕,你留在清凉殿里陪我守岁,瑞祥和我二弟跟着起哄,非要行什么酒令,那年我醉得不轻,不过醒来时,你一直在我身旁照顾,元正那日便熬红了眼。”

    那时她待他有多好,整整一年,除了十五十六会留宿中宫殿里,其余时日便歇在他的寝宫里。萧胤不来打扰,萧璟也故作大度,那时竟让他产生一丝错觉,仿佛他和长宁便是寻常的恩爱夫妻。

    可既在这后宫里,又怎么可能让他独宠,他入宫第二年,安卿,昭卿,良侍君,他们作为选侍入了宫。

    他竟着了魔一般,希冀着长宁能不去宠幸这几人,可她不会为他破例,虚置后宫。

    可他那日等到很晚都不见长宁回来,直到瑞祥小心翼翼地同他道:“陛下去了承恩殿,今夜崔选侍侍寝。”

    他紧咬下唇,直到痛楚传来,方才忘了心头的闷痛,“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这就安置了。”

    可他躺在榻上,伸手抚摸着枕头,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上空空如也,他的心也跟着空了。此刻她在做什么,怕是不用再想,可他却自虐般,脑子里浮现出两人行那亲密之事的场景。

    第二日一早,他强撑着身子,又穿了身华贵的锦袍,试图掩去面色的晦暗。听着圣旨传来,将那崔选侍封为昭侍君,他维持着面上笑意。

    卫渊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你不想喝便算了,左右我也不会勉强。”

    他故意将姿态摆低,便是以退为进,要长宁放下心防。果然,长宁端起杯子将酒饮了下去。

    酒入喉咙,十分辛辣,不必心急,卫渊清又给她夹了菜,“再多用一些。”

    而后又饮了几杯,长宁自认酒量不错,可不知是不是这殿内铜炉烧得太热,她竟觉得酒意上涌,头也有些昏沉,醉意醺然。

    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那人似乎极为关切,扶了她起身,她半边身子靠在那人肩膀上,被他扶进了内室。

    卫渊清将长宁放倒在榻上,又贴心地替她除了鞋袜,瑞祥早已将殿内宫人遣到外面侯着,这方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长宁脸色渐红,连脖子上的肌肤都染上绯色,卫渊清坐在榻上,伸手抚摸她的脸庞,白日里的冷淡在此刻消失不见,察觉有人靠近,她不禁靠了上来,卫渊清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向下看去,修长的腿藏在衣裙下,却已经忍不住摩着衾褥。

    卫渊清的手生得极其好看,长宁曾夸赞过,修长如竹,但骨节却不粗糙,最适合弹琴作画。而如今这只手……

    长宁椯息深重,卫渊清俯身吻住她的唇,将她的呜咽含住,身上的衣裙一件件解落,丢到榻前,锦被遮挡下不着寸缕,欺而上。

    ————

    骤雨初歇方过一刻,他仰面躺在榻上,仿佛是一场梦,只有梦里才会有这样的时刻。卫渊清眼眸湿润,眼泪竟不自觉流了出来。

    夤夜时分,帷幔渐渐停歇。

    殿外天寒地冻,瑞祥捧着的手炉都换了好几个,身上纵然披着卫渊清赐的大氅,都挡不住刺骨严寒。守夜的宫人也是一样,从戌时后到现在,换了三岗。

    听见里面似乎停了响动,瑞祥打起几分精神,跺了跺脚,试图将身上的严寒驱散。果然听见里面卫渊清的声音响起,与往日不同,透着些慵懒。

    知道这是要歇了,瑞祥连忙带人将水和巾帕送进去,可走到帷幔前又定住,卫渊清并未起身,眼前的帷幔将榻内遮的严严实实,听见他闷_哼一声,似乎堪堪分开,而又听见女子一声口申口今,接着便是唇舌纠缠的声响,殿内的宫人已非清凉殿的老人,皆是些年轻小子,这些年卫渊清独居于此,他们哪里听过这些,忙低下头去,挡住涨红的面颊。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卫渊清从里面走出,寝衣披在肩上,胸膛上多了许多红痕,他走到桌前,将茶壶里冷了的茶端起来饮尽,这才吩咐,“把东西放这儿,都退下吧。”

    瑞祥挥挥手,一众人连忙退了出去,他走到卫渊清近前,轻声笑道:“奴才恭喜主子了。”

    卫渊清斜他一眼,“你也滚出去。”只是语声里到底还是带了些愉悦。

    瑞祥安排妥当,宫人并未打扰他二人歇息,一宿贪欢,长宁直到次日午时才醒来,她只觉有些乏累,伸手抚上额头,才察觉一只手臂横在身上,灵台顿时清明。

    她侧眸看去,卫渊清虽只有肩臂裸在被褥外,可此时何种情形她又岂能不明白,她伸手将锦被掀开,坐起身来,将寝衣从榻下捞起,披在身上,一手撑额,在回忆昨夜如何开始的。

    她一动弹,卫渊清便醒来了,见她这一番动作,知道她心里怕是有些恼,可再怎样,昨夜也是肌肤相亲过,卫渊清将身体靠了过去,试探着从身后将她拥住,柔声道:“清晨见你还睡着,便让人先将你喜欢的玉带羹备着,没成想也跟着睡到这个时候。”

    他怀里的身躯僵硬,轻轻转了过来,卫渊清脸上还带着笑意,可未过片刻,她的手便挥了过来,他的脸被打得偏向一旁,长宁眸中透着失望,“是昨夜那酒……”

    纵是震怒,她手上的力气也未完全使出,卫渊清抚着脸颊,脸有些烫,他没有否认,“是。”

    长宁转过头去,不去看他,“你怎能如此,如此不堪!”

    卫渊清闻言一声苦笑,“是啊,我若是有别的法子,怎会做出这种事来。你或许心里已经将我看轻,觉得我轻浮放纵,不配为后,可在这盛名之下,我也只是一个寻常男子,日日守着这空荡荡的寝殿,你可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如今你就在我身旁,相思之苦难解,无论我怎么靠近,你都守着那条线,不肯让我越过一步,你不觉得是你太狠心了吗?”

    长宁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昨夜是我们醉了,你也就忘了吧。”

    她不希望这么多年维持的关系被破坏,也不想再戳破他的脸面,只能将此事掀过去。

    可卫渊清却误解了她的话,脸上又隐隐作痛,“你怕我把这件事说出去?”

    长宁已经在穿着衣裙,可那衣带怎么都系不上,仿佛一团索,她索性作罢,“随你怎么想。”

    卫渊清起身走到她身旁,道:“你放心,昨夜守着的都是我殿里的人,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

    见她不语,卫渊清伸手扳过她的肩膀,“可有些话我也想同你说,你和我既然又有了这一遭,便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长宁,你曾经也坐拥六宫,何必在意这些。有时候看见黎奴,我经常会想自己是不是老了。我已经不年轻了,我的存在也不会威胁萧璟的位置。只要你不在乎,他一样不会说什么。”

    长宁心头烦乱,卫渊清知道此刻不宜逼她太过,替她合上衣襟,“我让宫人进来服侍你,还是先用膳吧。”

    可长宁却径直回了偏殿,卫渊清让人将御膳送过去,而他自己却在思虑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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