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身死

    月明星稀,高耸的山脊上,有两个身影在策马奔驰,在他们后面的不远处,又有一个人影追了上来,后面的人大喊了一声:“李将军。”听声音那竟是个姑娘。

    前面的两骑听到了她的声音,勒停了马,掉转头,只见皎皎月华下,那单人单骑,奔袭而来。

    “李将军,我一直在追您。”那姑娘气喘吁吁地说道。

    前面的人很是惊讶:“江姑娘……”未等他说完,那姑娘便从马上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一年前

    嘈杂的妓院后门,浓妆艳抹的老鸨还在费劲的打发眼前这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姑娘,“你姐姐也不是我们弄死的是不是,你看啊,你姐姐前两年卖身到我们楼里,那可就是一纸契约,生死不论了。这两年她一直偷偷接济你,我们也没拦着是不是。如今她死了,我们还得给她处理后事,还通知你来,我们楼对你们姐妹还不够好吗?可以啦,吃了这顿饭,有了力气,就去城外的山上挖个坑,好好安葬你姐姐……”那老鸨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她所谓的“处理后事。”也不过是一卷草席包了放驴车上,让妓院的杂役推到城外的野坟地。

    “可是我姐姐分明是被害死的,你们不仅不报官处理,连究竟是谁害死她的都不说,就草草打发了。她身上那么多伤,还有,还有……”小姑娘说不下去了,因为那尸身不仅青紫斑驳,而且那处用来生儿育女的地方,分明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形状。

    “呦,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们楼也是正经生意,可不能把这罪名安在我们头上。”看眼前的小姑娘死死盯着她,老鸨心里一阵发毛,想着得赶快把人打发走。虽然这里不像两条街外的醉春楼一样高端,但有这么个小乞丐在这里找事,终究影响生意,“我再说一遍啊,你是好好离开,我们差人送你姐姐到城外山上,还是我们的杂役送你出去,你自己拖你姐姐到那里?”

    小姑娘死死盯着老鸨看,忽然她一把夺过地上的一张椅子,直接砸向桌子上的一个花瓶,又顺势把几个碗碟茶壶砸在地上,碎瓷片在地上噼里啪啦地炸开,惹得三三两两的客人向她们那边张望。小姑娘举着断了一条腿的椅子指着老鸨:“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害死了我姐姐就行,不然我就砸了你们这里。”

    “好,好,你过来我告诉你。”老鸨一边后退,一边给旁边的杂役使眼色。待老鸨退到一边,旁边的三个杂役突然围住她,一人夺过她手里的断腿椅子,一人向后反锁住她胳膊,还有一人拦腰扛起她,一起把她抬到楼后的小巷子里。

    那是一条扔满了垃圾的窄巷,有一股一股浓郁的腐烂的饭菜的味道,混合着便溺的臭味,令人作呕。几个杂役把人仍在地上,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开始的时候,小姑娘想站起来逃跑,但马上被拉回来重新摔在地上。

    后来,她死死护着头部,紧紧蜷缩着身子,在殴打中发出一声声惨厉的尖叫。

    再后来,她疼得厉害,全身似乎都没有一块好的地方,终于也没了力气,软软得倒在地上任人施为。

    昏昏沉沉中,她感觉到那些杂役还扒光了她的衣服,有利器一样的东西撕裂了她的身体;他们还掰下她的下颌骨,有腥臭的东西塞入了她的口中。

    终于,她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时,是在一处荒山上,身上盖着一张草席,旁边是姐姐已经僵硬的尸体,她尝试着活动身体,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着一缕,是那些杂役侵犯她之后,便没有再给她穿衣服,而是直接把她和姐姐扔到了这里。

    小姑娘在草席中,紧紧抱着姐姐,全身几乎肉眼可见的颤抖。

    良久,她终于坐起身,颤抖着去解下姐姐身上的衣服。

    她没有衣服,在荒郊野外,但姐姐身上有。

    她想把姐姐尸体上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虽然已经脏污不看,但总好过没有。

    她想姐姐不会怪她的。

    穿好衣服,她拿那张草席小心翼翼地包裹好姐姐,然后找了一处稍微干净的地方,开始挖坑。

    总得让姐姐入土为安吧。

    土质很硬,还夹杂着很多石头,但她一直挖,不停地挖,直到指甲开裂,十个手指缝里都是血。

    终于快挖好了,她想去搬姐姐的尸体,忽然,不知从哪里窜出几条野狗。一条野狗直接扑向姐姐的尸体,锋利的牙齿嵌入了姐姐苍白的皮肤。小姑娘也大吼了一声,想驱赶那条狗,但另一条野狗扑到了她的身上。小姑娘掰野狗的牙齿,掐野狗的脖子,使劲摔打。但她不敌这野狗,她挨了一顿打,刚才又一直在挖坟墓,而上一顿吃饭,还是昨天妓院里的那顿稀粥配咸菜。

    终于,那两条野狗在撕扯了姐姐的胳膊和大腿后,叼着血肉离开了,而另一条野狗也在咬了自己两口后跑走了。

    小姑娘不敢再浪费时间,她手忙脚乱地,拿破草席重新包好姐姐已经残破的肢体,挪到她挖好的坑里,然后埋土——万一还有其他野狗来呢。

    终于做好这一切,她脱力地倒在土堆旁,睡了过去。

    姐妹俩多年相依为命,多数时候和这一带的小混混一起乞讨,偶尔也会偷富贵人家扔掉的馒头,或者在垃圾堆里找找吃的。她们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是唤对方“姐姐”和“妹妹”。她的姐姐两年前卖身到这家不起眼的青楼后,偶尔还能接济她几个铜板,让她买几个热馒头吃,甚至让她有时间,到住宿的破庙旁的私塾,偷听先生讲书。她也会从后门溜进妓院,和姐姐讲自己在私塾偷听到的诗文。她还会告诉姐姐,那家私塾里有一个好看的小公子,小公子会穿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色衣衫,脖子上用红绳系着一个金黄灿灿的长命金锁。有一次,小公子看到了她,还把自己带来的吃食分给了她,那是一个煎得两面金黄的油饼。只可惜,自己忘记问小公子的名字了。

    如果忽然有客人来找姐姐了,她就躲进衣柜里。她能听到姐姐的声音和喘息,渐渐的,也对那些见怪不怪。姐姐身上时常带伤,但总温柔的告诉自己没事,很快就能好,虽然好了之后,马上就会添上新的伤疤。

    只是……自己昨天来到这里,看到的竟然是奄奄一息的姐姐,而一天后,姐姐就永远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她从地上醒来,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天地广阔,她也得先想办法填饱肚子。

    下山来到城里,才发现街上的人都往一边涌,远远望去,那华盖宝鼎,镶满金玉的,竟是大章朝新即位的仁安帝的车架。是了,新帝继位,上元佳节,自是要昭告天下臣民,祭祀天地宗庙的。

    仪仗浩浩荡荡的经过,天子向臣民们挥手,紧随的凤辇上皇后端坐其中,满头金银珠翠,前后的侍卫们威风凛凛,两旁的路边万民朝拜。

    可是,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天子并不懂他的子民的疾苦,更不会知道她的姐姐死了。

    就像,此时的她也不知道,这看似风光无限的天子,其实一直受人掣肘;看似四海升平的大章朝,其实早已危如累卵。

    可是,看着徐徐走过、渐行渐远的队伍,小姑娘心里还是会暗想,如果,自己也能坐在那车架上,是不是,姐姐就不会惨死,就不会尸骨不全,或者就能替姐姐申冤报仇?

    又是一天夜幕降临,小姑娘再次来到那家妓院,潜进后门,一路摸索着来到老鸨的卧房旁。这个地方她之前来过几次,她知道那老鸨住在何处,几时休息。她从窗户一跃而进,身子轻巧的像一只小燕子。抹黑来到床边,借着门外的月光,她看到那老鸨沉沉睡着,还能听到轻微的打鼾声。她跳上床,两腿死死压住老鸨,一手紧紧捂着老鸨的嘴巴,另一手握着一把从屠户偷来的斩骨刀,抵在老鸨的脖子上。

    老鸨早已惊醒了,准备大喊,但被她捂着喊不出声,只能发出“嗯嗯哼哼”的声音。

    “你安静点,我不伤你,你告诉我到底是谁伤了我姐姐就行。”

    老鸨使劲点头,小姑娘缓缓松开手,但抵在脖子上的刀丝毫未松,甚至隐隐加了几分力气。

    “你别耍花样”。

    “是……是翰林院编修刘大人家的二公子,刘盛。”

    “还有其他人吗?”

    “没,没了。”

    小姑娘松开她,一跃下床,跳上窗户就要离开,然而那老鸨忽然大喊“刺客,抓刺客,救命啊。”边喊边向门外跑去。小姑娘跳出去,一路穿梭过人群,身影闪了几下就不见了。然而,就在她接近后门,以为自己马上要逃出去的时候,后脑勺被人用力一击,失去了知觉。

    她还是被抓住了,并且被扭送至了官府。等她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大牢里了。多可笑,她的姐姐惨死却无人过问,她只想知道害死姐姐的凶手是谁,却被抓了起来。

    所幸,也不是一无所获,刘盛,这个名字她听其他小叫花子们说过。他老爹刘编修在翰林院算半个红人,只是这长安城遍地都是人中龙凤,别说那刘编修,就是整个翰林院,也不过是个无实权的闲散部门,只是搭上了当朝丞相一党,才不至于被取缔。而那刘盛在长安城的权贵子弟中完全排不上号,也就在这一带颐指气使,呈呈威风。刘盛是那家小青楼的常客,毕竟那些高档的秦楼楚馆,里面的姑娘只给看不给摸,吟词听曲他更是没有兴趣,而这家小青楼的女子,可以由着他折腾,有意思多了。只是没想到,他真把人玩死了。

    可是,即便只是一个刘盛,也远远不是她能动得了的。这不,仅仅是为了得到这个名字,她已经沦落至此。

    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番被抓,现在的罪名是什么。

    更不知道,官府会如何处置她,是严刑拷打,还是放着不管;是斩首处死,还是一直关着她到死。

    窄小的牢房里放着恭桶,狱卒会送来馊了的粥饭,里面能吃到沙子和树枝。她没什么事情干,只能等天黑,等天明,等吃饭,等做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约莫半个月,牢房里又关进来一个女子,虽然被拉扯的仪容不整,但还是能看出仪态端庄,就算不是大家闺秀,也得是个小家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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