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骁离开

    然而江月浓没能冲锋陷阵,也没能进得了军营,在李玄仁多日不辞辛苦的播种耕耘下,江月浓怀孕了。

    怀孕倒也不是坏事,只是被明令禁止不可以跑步和扎马步,甚至连早课读书的时间也被砍了大半,便让人有些气恼了。

    气恼归气恼,可是听到李玄仁许诺,若能顺利产下男胎,便答应她梦寐以求的进军营,她又欣喜了起来,觉得怀孕也算一桩不错的营生。

    既然李玄仁想要儿子,江月浓便追问:“那如何才能确保腹中的胎儿是男胎?”

    “生儿育女,是顺应天道的事情,万万不可人力干涉。”李玄仁微笑着回她。

    既然不能指定男女,李玄仁还要说男胎才能进军营,当真是强人所难,江月浓腹诽着。

    李玄仁特地找了个丫鬟来伺候她起居,从起居吃饭到沐浴更衣,想来那皇宫里的皇后娘娘也不过如此。江月浓不习惯,跟着个人在旁边,等她慢悠悠地伺候自己穿好衣服,那时间都够自己穿好衣服洗完脸吃完饭了。

    虽然答应了李玄仁要休息,可在李玄仁离开的半个月里,她依然早早的起床温习书本,恨不得把另外半个月落下的功课一道补回来。可孕期的症状仿佛一场漫长的大病,饶是她自恃能吃得苦中苦,也抵不过无休止的困顿和呕吐。可一想到若自己应能穿上盔甲,拿起长枪,骑马上阵,便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天,李玄仁从月河关回来,吃了烤出来的野兔,一起躺在床上。

    “我给长安城里的母亲写了书信回去,告诉了她你怀孕的事情,她很高兴。”

    “老夫人高兴就好。”江月浓没有见过这位素未谋面的老夫人,但李玄仁的母亲,想来人不会差。

    “母亲希望你可以回长安生育,那里环境更好些,你也住得舒服。”

    回长安,这是江月浓之前没有设想过的,李玄仁的父亲也是燕家军的重要将领,颇受老燕国公器重,如今李家修书邀请,那朱门高墙竟然向自己敞开了门,自己儿时艳羡的一切竟然能成真。

    “可是我母亲不愿你做我的正妻,她已经帮我物色了其他同僚的闺阁女儿,月浓,你若愿意为妾,我不会亏待你的。”

    江月浓想起了曾在长安城见过的那些高门贵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云鬓花颜,顾盼生姿。

    可是,她如今有了其他想要的东西,高墙内院非所求。她没有考虑太长时间,便开口:“将军,月浓想留在这里陪着您。”

    “好,听你的。”

    江月浓觉得自己真是出息了,曾经她费劲心思的盘算,怎样才能让薛城纳她做妾,如今李玄仁表露心迹,自己居然拒绝的毫不犹豫,果然人心不足,欲望没有止境。

    两人又躺在床上拥着棉被,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儿。

    “将军,玄策是您的弟弟吗?”

    “他是哥哥,不过是远房堂亲,被我父亲塞进来的。”

    “那他和贺骁谁厉害啊?”

    “都挺厉害的,玄策马上能独当一面了,我父亲一直催我,找机会让他多历练,贺骁刀剑武艺更好。其实我和贺骁更熟一点,小时候一起长大的。”

    “那贺骁知道您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咯?”

    “对啊,那时候,我俩每天一起闯祸。”

    ……

    江月浓每天数着日子,拖沓又笨重,她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没有这么憋屈的生活过,直盼望着什么时候才能把肚子里的小崽子卸货。

    终于等来了一朝分娩,李玄仁特地从月河关告假回来,请来了两个稳婆轮番上阵,房间里的惨叫饶是他们常年生活在战场的人也觉得头皮发麻。经过一天一夜的奋战,终于听到了婴儿的啼哭,那两个稳婆一人抱着小婴儿给江月浓看,一人像李玄仁道喜。

    “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喜得千金。”

    是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婴儿,软乎乎的,还没有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

    江月浓感觉到心脏都停了一瞬,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个幼小的生命脱胎与自己的□□,她将会依赖自己,保护自己,与自己血脉相连,是自己的盔甲也是软肋。

    江月浓将那个小生命拥入怀中,不无遗憾地想,李玄仁说的是,生出儿子才可以去月河关的军营,自己暂时应该去不了了,还得继续想办法啊。

    生完孩子后,江月浓觉得,好像突然身体所有的问题齐齐爆发,先是如厕难受,总要疼上好一会儿;接着全身算酸疼了几天,好像筋骨都要散了架;然后是床上总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秽物让人心烦又尴尬;过了几天,到处掉落的头发让她只想一把剪刀把头发都剪掉……

    她觉得怀胎生育真不是桩划算的买卖,不过等看到李玄仁欣喜的目光,又觉得如此若能报答恩德,倒也值得。

    李玄仁为了让她开心,有一段时间听从军营朋友的建议,不停地往家里买礼物,这回带胭脂水粉,下回带朱钗步摇。江月浓也稀罕过一阵子,问了小丫鬟安国长公主喜欢妆容首饰应该怎样弄,每天学着对镜梳妆。

    但很快,她便发现这些东西实在烦人,头上的步摇总是在走路的时候乱晃,晃得眼睛疼,打在脸上更疼;吃东西的时候总是把口脂蹭在嘴角,红艳艳的一片有点吓人;轻缕衣质量太差劲,跑了几步便划破一道口子,再走几步又摔了一跤。

    她不明白这么给人添麻烦的东西,为什么会广为流行;为什么男子会喜欢女子行动不便的样子?她曾经为了讨好薛城,也学着去了解这些,但现在她想任性一次,拒绝这些麻烦,因为那一头沉甸甸的首饰实在揪的头皮疼。

    “月浓,我看昭都城的女子都流行那种蓝色的镯子,下回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那个怎么样?”

    江月浓想拒绝,又担心辜负李玄仁的一番心意,想了想,开口道:“将军,月浓觉得自己带首饰都不太合适,书上说‘清水出芙蓉’,月浓简简单单的便好”。

    李玄仁这才发现,眼前这人又是一身短打束腕,头上只有一个用黑布带缠的发髻,分明是女子,却恨不得比自己都素。

    “哈哈哈,好吧,月浓喜欢怎样便怎样。”

    云想衣裳花想容,可她既非云,也非花。

    江月浓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月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将军,您那时候说,我为您诞下男孩儿,便许我和您一起去军营,现下我们有一个女儿,月浓真的不可以去吗?那您刚才还说‘月浓喜欢怎样便怎样’。”

    李玄仁想了想,叹口气:“那就,看你表现。”

    等李玄仁下次回来,江月浓忽然发现,一连几天都没看到贺骁,便开口询问。

    “他离开了。”李玄仁苦笑着说。

    “离开?”

    “前几天,他和玄策起了争执,当时不过是安营扎寨的小事,可是,他们俩其实不睦已久,贺骁一直想把每月考习表现出众的战士加以奖励提拔,玄策认为此举可能产生诸多问题。两人一直意见相左,时间久了,贺骁约是不得志,便离开了。”

    “那……将军认为他们俩谁更胜一筹?”

    “他二人都是有才之人,玄策行事很能独当一面,贺骁我也一直都很放心,他随我效忠燕家军多年,平定匪寇,安置难民,查探西戎的习作,都功不可没。只是很多时候两人意见相左,贺骁既已不愿留下,我也不好强留。”

    “将军,既然贺副将本意并非离开,行事也无过错,为何‘不好强留’呢?”

    “他有抱负,我给不了他想要的,还不如让他找个更好的去处。”

    “可将军怎知这里没有贺副将想要的,又怎知他在别处就能更好?让有功之人受排挤而离开,也会让其余将士寒心啊。”

    “月浓,他已经离开了,又何必再说这些。”

    “贺副将有说,他要去往何处吗?”

    “他说自己有朋友在秦州,准备先取道靖都,再一路游历过去。”

    “靖都距离此地不远,秦州也不过三百里,您不想让他离开的话,现在派人去请贺副将回来便是。”

    “派何人去请,玄策自然不愿意,底下的士兵也未必尽力,万一泄露了军中机密还要惹出事端。再者,他去意已决,我派人去请,他也不会回来?”

    “将军,那让月浓去找贺副将回来,可好?”

    “你?”

    “对啊,既然贺副将觉得留在这里得不到您的器重,那您派人去找,不就证明了您对他的器重吗,此其一;月浓是将军的枕边人,平日里从不抛头露面,此番却全力寻人,更加证明您对贺副将看重的态度,此其二;只要是对我们军营有好处的,就应该留下,贺副将这样的左膀右臂更应该留在您的麾下,此其三;至于您担心的会影响贺副将的前途,那以后您尽量多给他些崭露头角的机会便是,他已经在燕家军效忠多年,若是您愿意费心帮他,难道会不如他在其他地方上下求索吗,此其四。”

    “可是,单是从这里到秦州,便要经过多道关卡,这茫茫天地,找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贺副将是去投奔亲友,又不是浪迹天涯,肯定要在驿馆住宿,要拜访要员的,从这起到秦州要经过十二道关卡,月浓沿路问过去便是,只是还需要将军首肯的令牌。”

    见李玄仁还在犹豫,她又道:“月浓看古书上说,对待贤能之人,总要放下面子多表达些诚意的,月浓还不懂贺副将到底有多大的才能,但既然将军您并不甘愿让他离开,那就让月浓去表达您的诚意。退一步说,就算不能找回贺副将,也可以让其他将士们知道,您的爱才之心。”

    李玄仁似乎终于被她说服:“若能寻回贺骁自然好,只是你才刚生产完,身子一直不爽利,不宜长途奔波。”

    “月浓非娇养的闺阁千金,将军放心便是,月浓身体无碍,即刻便可以启程。”说完,不等李玄仁再说什么,就溜出去收拾包袱备马了。

    江月浓草草收拾了包袱,便出发了。自从怀孕后她许久未曾远行,此番出门,倒也不觉得累。昭都城往东,穿过沙漠,越过平原,她甚至看到了自己曾经西行投奔李玄仁时摘过野果的大树,饮过的泉水。只是现在再次踏上这条路,终于不在窘迫,沿途驿站的小吏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她,告诉她那个叫贺骁的访客已经离开了。

    她不敢耽误时间,马不停蹄,终于在秦州的城墙下遇到了贺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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