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白骨

    看着沉默的许楷,迟鸢突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不先告诉他的妻儿早已经死了,人一旦没了盼头,便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了。

    “许楷,你的妻儿死于何人之手想必你再清楚不过。你看这些惨死的孩童又何其无辜,他们在此之前甚至从未见过你们,却因为你们的念头死在了此处,你心中当真无愧吗?”迟鸢想了想还是打算先看看能不能说动他。

    “他们的死与我何关?一群贱民死就死了,若是县主想杀了我,那便一刀给个痛快,许某嘴里再也不会说出什么。”许楷却冷冷的拒绝了,眼里满是死色。

    突然传来了一个稚子的声音,“伯父,我不想死,求求您,救救我,”众人应声看去,看见了一个黑衣人压着一个哭的鼻涕眼泪齐流的男孩子走了过来。

    许楷愣了一下,黑衣人走过来附耳在迟鸢旁边说了几句话,迟鸢看了看稚子,又看了看许楷,心中了然。

    “县主,若我说了,是否能放过仪征,能否为我许氏一族留一个血脉。”许楷突然言辞诚恳的对着迟鸢祈求道。

    “呵,”迟鸢冷笑一声,看着许楷不说话,许楷被她盯得有些心里发怵,跪在地上恳求道。

    稚子一声声哀求让围观的人群有了些触动,甚至有人怯懦的开口道,“这孩子也忒可怜了,县主就不能宽宏大量些吗?”

    迟鸢转头看了过去,“这孩子可怜是本官造成的?凭什么让本官可怜他?收起你那恶心又虚伪的同情,这些死在竹林里,又被埋入花坛的孩童不可怜?轮到你来可怜?来人把他拿下,为朝廷重犯求情者疑似同党,拿下!”迟鸢脸上满是愤怒。

    被抓住的男子仍然说道,“你一介女流之辈懂什么,果真最毒妇人心,他就是一个孩子,那些人都死了,还要让活人给死人赔罪?真是可笑至极,你一介女流之辈能懂什么,还污蔑我……”

    男子还没说完就被迟珩一巴掌打得吐了血,险些晕了过去,“胆敢冒犯朝廷命官,她一介女流也比尔等竖子明事理,他人之过强加于人,惨死的孩童何其无辜,害人者逍遥于世,被害者黑土白骨,何为天理,何为王法,今日本官就让你明白,”迟珩说着把男子压着去了坑边。

    一脚把男子踹到跪在了地上,两人押着男子的头让他看着放置在绸布上的白骨,白骨森然,沾着些许泥土的头骨上还有爬虫,男子的眼睛逐渐靠近头骨,及时他反抗着,却被身后传来的力量压制着,害怕让他本能的伸着头。

    突然一股恶臭传来,男子竟被吓得尿了一地,“把他带走,别让他这污秽之物扰了这群孩子的清净,”迟珩说着,默默的站到了迟鸢旁边。

    “下官自知罪孽深重,斗胆乞求二位大人留我许家血脉,”许楷想挣脱押着他的人,膝盖跪着挪动了几步,想要朝着迟鸢过去。

    被身后人抓的无法动弹,迟鸢二人也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许楷便说了起来,“这些孩子是湖月楼的人送来的,供大家玩乐,下官也只是为他们修建了这个僻静的场地,因为有些人的身份不便去那些场所,所以……”

    “所以你就提供了这个地方?那些人有谁,何时修建的?除了埋在这儿的,可还有其他地方?”迟鸢看着坑里一块块尸骨被移了出来,眼里满是悲悯的看着,语气却没有丝毫波动。

    “下官记不太清,来的人有些多,只记得第一个死在这儿的孩子是刘泰做的,他那日惊慌失措的便走了,下官也不敢声张,便自作主张让管家把孩子的尸身放在了运送潲水的马车上,拉到城南的荒林埋了,除了城南荒林和这儿,再也没有其他地方了。”

    “他们是为何而来,是否设宴,无缘无故为何会过来?”

    “是他们提前通知下官,让下官设宴相邀。”

    “可有请帖以及名单,具体到这院中来的人有多少人?分别是哪些人?“

    “送过请帖,人员名单都在我院中的左厢房内,赴宴的人二三十人,留宿这院中的不过八九人,来过的人有九江府商会的会长赵沥,九江府行商司副司长黄维…”许楷还欲说下去被迟鸢打断了。

    “好了,此事即使你不是主犯也是从犯,刚才你说的不过是你送请帖的人,况且左厢房早已被烧毁,没有找到证据之前,本官如何信你的话是真的,来人把他带下去,二哥,你便把他带下去吧,”迟鸢说着看见围观的人群中走了几个人,和迟珩互相对视一眼后便派衙役驱散了躲在各处看热闹的百姓。

    一抹金色的阳光直直的照到了院里,竹林里淡淡的雾气渐渐散开,竹叶上时有露珠低落在脖颈里,迟鸢抱着剑看着升起的太阳,使劲的眨了眨眼。

    原本衙役提议说把尸骨全部挖出来再慢慢擦拭检查,被迟鸢拒绝了,“他们本就过得苦了些,都走了,便让他们走得体面些吧,再说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所以众人便在这竹林里待了一个半时辰,火把都换了两轮。

    值到最后一颗牙齿被拿了出来,“无名尸第八具,死状如前,牙齿均被打落,手脚骨折,胸骨断裂,疑似断骨插心而死,大人,这些无名尸都被挖出来了,”面色苍白的仵作从坑里被拉了出来,有气无力的说道。

    “有劳你了,既然都写好簿册了便送仵作下去休息,”迟鸢看着脱力的仵作,又看着并排躺在绸布上的白骨,大小不一,却可以看出来都是些年岁不大的孩童,被泥土深埋的衣物早已变成了褐色,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无论是谁,骨头上都带着大小不一的伤痕,或是断裂了被仵作放在了一起。

    “大人,您当真要放了许家那孩子?”程一看着地上的白骨,问道。

    迟鸢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何时说过?”

    “那大人为何?”程一问了一句又恍然大悟的说道,“是小的愚昧。”

    “大周有大周的律例,我说了不算,更何况他本就该死,那孩子是许楷的孩子,若非有人来说许楷对他这侄儿宠爱非凡,又看着许楷那样子,我也是不信的,那许张氏已经承认了,许氏一族在许楷当了元江县令以后大肆敛财,几乎快成为地方一霸了,这些若没有许楷的首肯或者默许,他们敢吗?我让人把他带下去,只不过是怕藏匿在暗处的帮凶知道他说的话,倘若那群人铁了心要杀他,我们即使时时提防也难免有遗漏,他若死了,对我们不利,”迟鸢说着蹲在了地上,捡起一片花瓣放在手里捻着。

    程一看着迟鸢,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直到迟鸢站了起来,手里的花瓣被捻出了殷红的汁液,几乎和手上干涸的血迹融为一体。

    “走吧,将这几个孩子的尸骨送去义庄,等此事了结以后送去安葬,请人超度一下,”迟鸢说着走进了日光里,众人应声而动,早秋的清晨,雾气弥漫,空气中时有淡淡的焦味传来。

    走出院门,街上喧闹了起来,商贩的叫卖声,商队的吆喝声,采买人讨价还价声,迟鸢这才察觉到身上骇人的血迹,便退了回去,“程一,你去赶马车回来,顺便看看县衙此时情况如何,算了赶车太麻烦了,去把马牵来,你身上的披风给我吧,”迟鸢说完让人从旁边的水桶打了一瓢水在脸上快速抹着,又用手绢把水迹擦干。

    “大人,小的穿过的衣衫怕……”黑衣卫支支吾吾的说着。

    “无妨,我让人洗干净了给你送来,”迟鸢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粒碎银子放在了黑衣卫手里,把披风系在了身上,披风有些宽大,几乎快到她的脚踝了,戴上帽子大半张脸完全被盖住了。

    出门时程一刚好牵着马走来,迟鸢翻身上马,披风猎猎作响,一队人从巷子里出来,街上众人纷纷侧目而视,迟鸢特意绕路去了县衙门口,果真看到了聚在门口的百姓,各色服饰,衣着不凡的有,平头百姓也有,都是来报官寻人的。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门口的衙役有些招架不住,迟鸢便停了下来,黑衣卫在前面开路,迟鸢穿过人群走了过去,百姓怨声载道,“有什么要急的事情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大家都寻人,凭什么他能先进去?”

    迟鸢走上台阶,看着想要冲进来的百姓,还未有所动作,黑衣卫便麻利的将百姓隔在了下面。

    “若是寻人,商贩往右排,其他人往左排,若是其他事宜,轻重缓急,事关生死大事者站在中间,待会会有人来问询,”迟鸢的话才说完,原本闹哄哄的队伍便各自站开,虽有推搡,却依旧排的好好的。

    此时身后传来了声音,“那我的事是便是大事了,就先办我的事吧。”

    迟鸢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在家仆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看着迟鸢满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男子有些愠怒的说道,“怎么,许大人外出的时候没告诉你,我们刘老爷的事情是顶重要的事情吗?”

    迟鸢笑了一下,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刘老爷的事,失敬失敬,来人,带刘老爷的人进去。”

    底下百姓此时又开始了窃窃私语,迟鸢却不再理会,如同狗腿一般给那个锦衣男子带路。

    走到后厅,男子大摇大摆的坐在了主位,还指挥着小厮给他倒茶,喝着茶看着迟鸢,傲慢的问道“新来的?看你面生,叫什么?”

    “叫什么不重要,该如何称呼?”迟鸢也不恼,坐在了一边。

    “看来许大人办事不牢靠啊,没跟你说该怎么办,连称呼也没告诉你?”男子语气依旧傲慢,“许大人叫我刘管家,看你年纪尚小,是小辈,就叫我刘叔吧。”

    “不知刘管家所为何事?”

    “你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家老爷昨儿来寻个乐子,一夜没回去,底下人也没去报个信,我家夫人看了大火觉得心慌便派了我来问,谁知那湖月楼已经烧了个精光,到了县令府,不仅许大人不在,底下人说外派了,来县衙还让我等了许久,问了县衙的人说是昨夜燃起来的时候是后半夜,目前不知道伤亡,其他不见了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让你找找我家老爷,”

    “刘管家是有所不知,那大火啊烧得诡异,你看我也是忙活了许久,门外挤着那么多百姓找人呢,我都先紧着刘管家的事来了,实话实说吧,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毕竟我也才来多久不是,要是刘管家愿意多说些什么,比如关于刘老爷的穿着啊,和哪些人去寻乐子啊,我才更好找到不是?”迟鸢扯着笑和刘管家说着,低眉顺眼脸上的情真意切让半信半疑的男子打消了些许疑虑。

    “许大人当真外派去了?怎么连他身边人都不见了,到门口也不请我去喝口茶水,”男子说着脸上还带着怀疑。

    迟鸢压低了声音,“刘管家有所不知,昨夜起了乱,恰好上头来人了,许大人便被带去问话了,这事态紧急,我就直说了,要是许大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

    看着男子脸上的表情变化,迟鸢又继续说道,“我可听说,昨夜抓了好些个人,不过我才调来,是不知道有些什么门道,想帮您也是有心无力啊。”

    “大人的意思是,昨夜还抓了其他人?”男子脸上的倨傲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讨好。

    “我就不知道了,只能告诉刘管家这些了,鸢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刘管家喝茶了,若是得闲了,再请刘管家喝茶,”迟鸢说着便站了起来,对着站在角落的元今点了点头。

    “诶,元大人,元大人留步,小的言语冒犯,还请大人有大量,”刘管家站起来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了迟鸢手里,迟鸢推了回去,“刘管家这是做什么,照理来说,失踪人口刘管家正常上报即可,这就不必了。”

    “这是小的给元大人赔罪的,也是请元大人吃茶的,”刘管家笑着又拿出了另一个荷包一同放在了迟鸢手里。

    迟鸢把荷包推了回去,将双手背在了后面,“不必,鸢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陪了,”迟鸢说完便转身走了,留下一行人手足无措的站着。

    “管家,这……”一旁的小厮看着离开的迟鸢,又看着站着的刘管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走吧,先回去。”

    站在拐角处的迟鸢看着一行人焦急的走了出去,“县令府和昨夜抓了的人里,但凡是有头有脸叫的上名字的人府上,都安排人去守着,有消息便派人来告诉我,出城的人也要严格盘查,最好都换成我们的人,”迟鸢看着一旁欲言又止的迟茗,安排好以后就走了过去,“怎么了,可是我兄长那边有什么事?”

    “回小姐,那人醒了,想逃跑。”

    迟鸢点点头,从后门坐着软轿回了酒楼,竹儿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小姐,公子说您回来不必着急过去,可以休息一下,他把那人打晕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因为那人想逃跑。”

    看着雪白柔软的锦帕被染红了,竹儿着急的问道,“小姐,可是伤到哪里了,要不要传医师来看一下。”

    迟鸢摇头,“无妨,小伤而已,”淡淡的血腥味随着氤氲的热气在屋内散开,屋中桂香混着血腥味有一种莫名的腥热感,没多时迟鸢便从内室走了出来穿着宽大的白色里衣,湿漉漉的长发随意的搭在肩头,顺着发丝滴落的水珠打湿了地板,脸色有些苍白带着疲惫,热气蒸腾的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浑身散发着慵懒而又清冷肆意的美,竹儿又给她披上了一件外袍。

    迟鸢坐在铜镜前,看着放在窗边的金桂,竹儿拿着梳子轻轻的给她梳着头发,“小姐,可要让人抬来地笼,给您烘一下头发?”

    “不必,擦一擦就好了,”迟鸢语气有些沙哑,兰儿及时的端来了茶水放在一边,“小姐可要传膳,从昨夜到现在,您就没有吃过东西。”

    “吃这些茶点就好了,对了,在湖月楼和城门那些人可送饭去了?”

    “小姐放心,迟大人已经安排好了,我家掌柜也派人过去了,”竹儿从桌上拿起头油,在掌心揉搓着,仔细的抹在了迟鸢如瀑的黑发上,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四散开来。

    “小姐休息一下吧,眼下也没什么要紧事,”竹儿看着给迟鸢按着头,又看着她疲惫的神情,提议道。

    “好,如果有人来找我,及时告诉我。”

    二人看着迟鸢躺了下去,把床幔轻轻放了下来,又放下了窗帘,便退了出去。

    刘府

    怀抱雪白狸奴,身穿紫色锦缎长裙,头上缀满各色珠钗的美艳女子坐在前厅,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怀里的异瞳白猫。

    “小姐,管家回来了,”侍女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刘管家,我父亲可有消息?”刘薇着急的问道。

    “回小姐,情况不太妙,元江新来的姓元的那人说,昨夜出了事,许楷被抓去问话了,还抓了其他人,夫人呢,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我才把她劝去休息,元江何时来了个新来的,我怎会不知,偏偏他来了,我爹就没了消息,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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