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晚清风云 > 第九章 珍嫔(续)

第九章 珍嫔(续)

    珍嫔得宠的消息在宫廷里不胫而走。人们渐渐发现,皇帝和颜悦色的次数多了起来。其实她不知道,皇帝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平易近人;相反,在下人们的眼中,他是不苟言笑,甚至有些冷漠的。如今他们诧异地发现,原来他也会和别人嘁嘁喳喳地说笑个不停,也会因为一个女孩的眼泪而手足无措。

    这些人忘了,哪有人能万岁,他们口中的“万岁爷”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也有着普通人的七情六欲。

    “这几天想我了没有?”刚结束了斋戒,皇帝几乎第一时间摆驾景仁宫。

    “想了。白天想、晚上想,夜里睡着了做梦也想,半夜醒了还想。”

    “夜里怎么想的?”

    珍嫔的脸“唰”地红了,娇嗔一句“没个正经”,把头扭到了一边。

    “我是问你夜里做了什么梦!你想到哪儿去了?”他强忍着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景仁宫的宫女太监和内殿太监们对两人的腻歪早已见怪不怪了,因此均能做到目不斜视。

    刚开始她还有些怕,采取主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讨他喜欢。之后他让她尝了这件事的甜头,看出了她的欲罢不能,就开始逗她,即使自己忍得很辛苦也磨蹭着不肯给她,非得她绯红着脸趴在他耳边说她想要才行。

    她也曾问过他,为什么待自己这样好?

    他笑笑,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对一个人好,还需要理由吗?”

    听到这话,珍嫔心头一热,眼圈儿也红了,嚅嗫着:“奴才何德何能……”

    “傻姑娘。”他伸手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这样发自内心且毫无道理地对一个人好,于他而言也是头一次。他想说她笑起来怎么那么好看,眼里像是有水波荡漾;她哭起来的样子怎么那么惹人怜惜,让他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她。

    他从珍嫔的身上体会到了“被需要”的感觉。在他看来,她和他当年刚进入紫禁城时何其相似——一个单纯的、小小的人儿,踏进了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这更使他萌生了保护她的念头,就好像在保护当年的自己。

    她和皇后、和瑾嫔是那样地不同。他见识过的其他女子都以含蓄稳重、循规蹈矩为美德,至少在他面前装也要装成这样——这给了他一种错觉,以为她们的心理年龄都比自己成熟,倒让他不好意思暴露出脆弱、孩子气的一面了,怕她们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幼稚。而事实上,她们为了表现这种美德,不惜去压抑真实的自我。像一只只压在玻璃板下的蝴蝶标本,五彩斑斓、鲜艳美丽,却了无生气。就连瑾嫔,都只把他当成主子、当成皇上、当成上位者,没有别的什么了。可是他想要的,偏偏就是这个“别的什么”。

    “我时常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孤单的人。我的心事不敢和皇太后说,不能和师傅们说,更不能和太监们说——可每天身边无非就是这些人。幸好,你来了,我有了你。”

    珍嫔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一阵微微凉的触感。

    “你知道吗?”皇帝低头看着两只交叠的手,继续说道,“小时候,皇爸爸和已故的皇额娘每次握住我的手,我都会挣开。我不是不愿意,而是害怕,害怕她们把手放开的瞬间,那种温暖一下子被抽离,然后变得冰冷、失落的感觉。就像一个饥饿已久的人,好不容易得到一点食物,刚吃了一口就被人拿走。所以我宁愿自己先把手抽走,宁愿从来没得到过温暖。”

    珍嫔感觉自己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奴才不会放开您的手,永远不会。”她坚定地说。

    皇后正在御花园中散步,忽见前方一个穿着官服的身影跑过去。想着后廷怎会有皇帝以外的男子出现?一时也顾不得细看,忙大喊一声:“站住!”

    随行的太监也跟着喊:“站住,皇后主子叫你呢!”

    那人只得折返回来,原来是一女子,头戴头品顶戴花翎,身穿箭袖马褂,足蹬青缎朝靴,脑后垂着一条乌油油的大辫子。这女子行了个万福礼,笑着说:“奴才给皇后请安。”不是珍嫔,却是哪个?这身打扮越发显得她肤如凝脂,目若点漆,俏皮可爱,灵秀动人。

    皇后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问道:“谁许你打扮成这样的?”

    “是奴才自己觉得好玩才这样打扮的,今儿是头一遭,就被您看见了。”

    “哟,看来是我出现得不是时候了?”

    “奴才没有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不守宫规祖制,穿着奇装异服到处乱跑。幸亏遇见的是我,万一冲撞了老祖宗,你该当何罪?”

    珍嫔也不辩解,只是默默跪了下来。

    皇后见状,略微缓和了语气,说:“下不为例,倘若下次再让我看见,只能以家法惩办了。”

    “是吗?皇后好大的官威啊!”她万万想不到,此刻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我让她这么穿的呢?皇后是不是要以家法惩治我?”

    皇后慌忙跪下道:“奴才不敢。”

    皇帝对珍嫔说:“我们走。”然后他连正眼都没看皇后,徒留一个背影。

    “此番是奴才犯了不懂规矩的错。万岁爷他脾气就是这样的,皇后千万别放在心上。”珍嫔站起身来,但并没有走。

    前半句犹可,听到后面的话,皇后脸色一变——听她话里的意思,明摆着他们两个才是“自己人”,自己这个中宫皇后倒成了外人了!

    可看这珍嫔居然一脸的诚挚,并无炫耀的神情。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后待要发作却又不便发作,只得干笑了两声。

    等到珍嫔走远了,皇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她摆了一道!她明知道皇帝就在不远的地方,所以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一句都不为自己辩解。皇后又后悔自己过于冲动,白白在皇帝心中留下了善妒的印象,还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丢了脸面和威严——如果不是她自己先咄咄逼人,又何至于此呢?

    光绪十六年十一月二十日,奕譞已进入弥留之际。由于慈禧太后命令皇帝申初三刻回銮,他虽然迟回了四刻,但还是没能为父亲送终。奕譞于次日丑初三刻薨逝。

    从太监的口中得知皇帝去王府祭奠回来的消息,珍嫔连忙赶往养心殿。

    皇帝看起来失魂落魄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昨天一夜没睡。她不知道做什么能缓解他的痛苦。如果是要天上的星星,她也愿意去摘的。

    他对太监宫女们说,你们都下去。

    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今天他格外疯狂,没有什么温柔的表示。她明白他是用这种方式在发泄、在逃避。

    她的眼神从害怕、犹疑、摇摇欲坠,变得坚定而倔强。像蜡烛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却逐渐延烧成了山雨来临前的野火。

    最后他终于喘着粗气倒在她身上。她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清醒过来的他充满歉疚,用手抚弄着她的头发,额角上的几缕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

    “没关系的,我都明白。况且……”珍嫔顿了顿,“我不是您的人吗?您对奴才做什么,奴才都甘之如饴。”

    “你真好。”他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只是,”她缓缓凑近他的脸,一边用嘴唇轻吻着他的耳朵,一边低声说,“下次您可不可以轻些?奴才的嘴唇也给您咬破了,还有……”

    在此后的很多年里,他都忘不掉有个女孩对着自己怯生生地眨眼的样子。像风中明明灭灭的烛火,微弱但坚韧。即使后来他已经永远失去了她。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