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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甲午

    “‘东学党之乱’,东学党是什么?”珍妃扫了一眼堆在御案上的厚厚一摞奏摺,成功地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名词。

    “说了你也不懂。”皇帝只顾奋笔疾书,并没有抬头。

    “您不说,我又怎么会懂嘛。”她小声抱怨着。随后又识趣地说:“奴才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还好。当然,如果你少说两句的话,就更好了。”

    “哦……”珍妃乖巧地点了点头,“那我不说话了。”

    此时正值初夏,天气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变化多端。皇帝感染了风寒。他蹙着眉,一只握成空拳的手抵在嘴唇上,轻轻地咳嗽。发现她在盯着自己看,皇帝问道:“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想把您的每种样子都牢牢记在心里,方便我见不到您的时候拿出来回味。”

    “你真傻。”他笑着说。原本清朗的眉眼更加澄明了。于是一整个冬天的雪,都融化在了他的眉目里。

    “奴才可不傻。”她凑过来,“这是顶顶重要的事情呢。”

    然后她又开始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地缠着他,让他发誓,除了她之外,自己从来没爱过别人,一点点的动心都没有。好像小猫抢食一样,大有抓住了就不松手之意。对于她对自己的这种占有欲,皇帝心里是很喜欢的。珍妃看出来了,所以总是在他面前有意无意地表现这一点。明明彼此心里都清楚,这些是不可能的事——比如皇帝永远不会只属于她一个人,他有自己的事业;比如在她之前,他的经历并不是一片空白。可她偏偏要反过来说他是她的人,强调他是只属于她的。珍妃乐于扮演一个完完全全折服于他、依赖他的爱才能活下去的角色。

    她太懂得怎么把握他的心。

    谁能想到,朝鲜爆发的东学党起义,竟成了日本挑起战争的突破口。日本以保护使馆为借口出兵朝鲜,并找借口不断增兵,战事一触即发。

    “可以一边添兵,一边使英、俄从中斡旋讲解。”

    “那也要日本先撤兵再说。”皇帝说,“撤兵可讲,不撤不讲。皇太后也表示,不准有示弱语。”

    光绪二十年六月二十三日,一切战与不战的讨论都作废了——日本不宣而战,在丰岛海面对北洋舰队发起攻击,并击沉了中国的运兵船“高升号”,造成八百余名中国官兵遇难。

    光绪二十年七月初一日,即公元1894年8月1日,清廷正式下诏对日宣战。

    “倭人逼人太甚,开衅在前,偷袭在后。应迅速进剿,扬我国威。”皇帝在“见起”时这样说。

    这是皇帝亲政以来的第一件大事。

    他是多么盼望打一场胜仗。只要这场仗打赢了,不但自己可以像圣祖仁皇帝、高宗纯皇帝那样为天下后世所景仰,更能为国家一雪几十年来被列强欺凌的耻辱。

    朝阳的光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绚丽的金色。

    朝廷里一众人的志在必得很快被清军的节节败退击碎了,剩下的只有埋怨。人们急于为前线战事的失利找到一个或几个罪魁祸首。管理北洋,此次延误军情,平素对外又一贯妥协的李鸿章,和外行指挥内行的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首当其冲。

    “易俊、高燮曾两摺参劾海军提督丁汝昌。”翁同龢拿着这两本摺子说,“该提督畏葸无能、巧猾避敌,已经有不少人参他了。”

    “丁汝昌乃发匪降将,对‘投降’一事简直是驾轻就熟。”协办大学士、礼部尚书兼军机大臣李鸿藻不失时机地附和道。

    皇帝只顾低着头摆弄一只碧绿透亮的翡翠扳指,把它转过来转过去的,似乎没在听他们说什么。

    “皇上……皇上?”翁同龢见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想让皇帝的思想转回到丁汝昌身上。

    “啊,”他回过神来,“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诸臣弹劾,异口同声。不治此人之罪,公论未孚。臣等请将其革职,令其戴罪自效。”翁同龢说。

    “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光绪二十年十月初十日,是慈禧皇太后的六旬万寿圣节,举办万寿庆典。是日,大连湾失守。

    十月二十四日,旅顺陷落。日军将屠刀对准了手无寸铁的平民,在这里进行了四天四夜的屠杀。

    光绪二十年冬天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像一块坚硬而冷漠的铁。它看不见人间的疾苦,看不见在中华大地上发生了怎样屈辱而沉痛的一切。

    一边是悠扬的乐曲,一边是血腥的屠杀。这些冤魂临死前的悲鸣无法上达天听,于是粉饰太平下的极乐,与伏尸遍地、血流成河的极哀,荒诞地在同一个国度轮番上演。

    美国公使田贝到总署,自称奉其国电为中日调处,清廷需承认朝鲜自主,并赔偿军费。皇帝说:“冬三月倭人畏寒,正我兵可进之时。现在却说停战,会不会是用计误我啊?”

    十月二十七日,皇帝接到旅顺失守的电报,怒不可遏,下谕旨惩办李鸿章:“该大臣调度乖方,救援不力,深堪痛恨!著革职留任,并摘去顶戴,以示薄惩,而观后效。”

    “上头年轻,被那些清流言官蒙蔽了。可恨那翁常熟,每每在上头面前进谗言,架弄着皇上喊打喊杀的。不但丁汝昌被参劾得惨,连中堂大人也……”

    李鸿章不答。

    盛宣怀又说:“皇太后怕是要出山了。”

    “未必。战局糜烂至此,皇太后断然不会主动出来揽责。”

    “本来是这样的,可皇上把桂祥派去了山海关。您想想,这皇太后和皇后能乐意吗?皇太后不满二妃,尤其是珍妃已久了,索性借着这个由头都发作了出来。瑾妃、珍妃均被降为贵人,据说还赐了廷杖。二妃的堂兄志锐也被贬为乌里雅苏台参赞大臣。多多少少采取了些行动。”

    “当真是祸起萧墙了。”李鸿章饮了口茶,又说,“不过,这样也好。”

    京城里好事的人针对此事编了一首七言绝句,首二句是“一自珍妃失宠来,伯愚乌里雅苏台”。珍妃失宠,失的是皇太后之宠,而非皇帝之宠。四川盐茶道玉铭买官事发之后,皇帝又惊又怒——她怎么能为这种人求官?转念一想,珍妃一个后宫女子懂得什么前朝之事呢,不能对她要求这么高;况且这件事自己也有责任,没有搞清楚她举荐的人究竟才能如何。因此,他下朝来到景仁宫时,气已消了一大半。

    皇帝只是平静地将玉铭陛见时对公事一窍不通,还有鲁伯阳被刘坤一等人弹劾的事告诉了珍妃,一句重话都没说,她却已经羞愧难当了。她跪了下来,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努力不去眨眼睛,可晶莹的泪水还是簌簌而下。她抬起头望着他,怯生生的,小兔子一样。她有个特点,一哭,鼻子就会泛红。此时鼻头又是红红的,更像只小兔子了。

    皇帝看到她这副模样,倒不忍心责备她了。反过来安慰她道:“没关系。你别怕,有我呢。”

    尽管珍妃被降位、被杖责,但这并未给皇后带来多大的快慰。单是想想皇帝对她会是怎样地关切、怎样地温存、怎样地寸步不离,皇后的心里就泛起一阵酸意。

    她妒忌珍妃。连她的痛苦她都妒忌,因为这痛苦可以牵动皇帝的心。

    他清瘦纤弱的身体的触感,他身上好闻的香料味道,以及他从前带给自己的那种令人万劫不复的快乐。对这一切,她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想念之中。

    皇后还记得皇帝上一次来她住的钟粹宫的情景。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了。

    那天他一会儿说屋里的陈设摆得不好看,一会儿嫌茶烫了。她不乏醋意地冷笑道:“我这里的茶,自然是没有景仁宫的好喝。”

    皇帝听闻,把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摔,说:“每天不是阴阳怪气就是摆一张臭脸,给谁看?我又不欠你的!”

    “您想看笑,大可以去找珍妃啊。别人又不是卖笑的。”

    “你有完没完?”

    “没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能让你这么不待见?为什么你和她有说有笑,对着我却无话可说;为什么我身为皇后,待遇还不如一个妃妾;为什么我尝试过融入你的生活,你却不给我这个机会……这对我公平吗?”自尊心和羞耻心让皇后几乎说不下去了。尽管她恨不得把这几年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倾泄出来。

    “你想要公平?公平就是,如果没有皇太后的亲侄女的这个身份,你根本当不上皇后!”他怒极反笑,“今天我就听你的。来人,摆驾景仁宫。”

    说完,皇帝抬腿就走了。一气之下,她把他刚刚用过的茶杯砸在了地上。暗绿色的茶叶像一叶叶小舟,在晶亮的水里有的浮荡,有的搁浅。

    过后,她又觉得十分后悔——本来好好的,干嘛要提景仁宫,干嘛要提珍妃?为什么自己总是把事情搞砸呢?

    陆军、海军皆败绩连连。张荫桓、邵友濂踏上了赴日议和的路途。

    在爆竹声中,在威海卫军港的硝烟里,甲午年就这样过去了,迎来了乙未年。

    而战争,以及战争带来的后遗症,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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