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随后的几日里,月清涟都把自己闷在营帐里。她内心忧虑,伤势复又沉重起来。无奈之下,她只得自己运用神力来促进伤口愈合。一直到部队再次启程,她都没有再见凛辰。

    七八日后,营地逐渐恢复了元气,轻伤士兵的伤势已然痊愈,靳红绡便下令开拔。

    队伍日夜兼程,沿着塔莫干湖的边缘行军。两日两夜之后,队伍终于到达了约定的地点,在塔莫干湖北部边缘的达兰札宿营。阳潇则赶赴达兰札以西六十里的科布多,去千盛国的大营会见了齐霜影——按照之前阳潇与齐霜影的约定,双方越过塔莫干湖后,便要互通必要的消息。

    阳潇到达齐霜影的营地,已经是深夜,唯独齐霜影的帐中还亮着灯。他通报了守卫,走到她的帐门口,却又犹豫着不敢进去。上次受伤的事还没有过去很久,这让他觉得有些难为情,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齐霜影。他在她的门前,有些不安地踌躇着。迟迟都没有进去。

    “阳潇”,齐霜影自己打开了门,却突然对上了阳潇的目光。

    “啊……我、我、我”,阳潇看着突然出现的美人,仿佛突然结巴了一般,“进、进去……再、再、再……”

    “再说”,齐霜影被他这副模样给逗乐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替他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对、对、对”,阳潇急忙点头,跟着齐霜影进了营帐。

    他之前也曾去过靳红绡的营帐,里面陈设简单,除了武器架子之外,便只有书桌和纸笔、砚台,行军地图直接挂在几案后面的墙上,看上去十分……有几分像土匪山贼的陈设,以至于他们每次商议军机的时候,乌压压一大群人,都是站着。齐霜影的营帐却有些许不同。剑架、地图架子都整整齐齐地收在一侧,主帅议事的位置放着落地的书案,地上铺了毯子。营帐正中,特意准备了六个凭几,便是为了方便前来议事的将士们。单从这一处小小的不同,便能看出两个女子心性上的区别。

    虽然都是女将,但终究有些区别。靳红绡骁勇善战、胆略过人,也是沙场的常胜将军,但她只不过是个帅才而已。齐霜影则不同,单从她画在地图上的标注来看,便知此人虽然只是个年轻的女子,但文韬武略丝毫不逊于须眉。不仅如此,若要论起治国与邦交之才,齐霜影也堪称上乘,只从她与玉华国国君短暂的交锋,便能窥知一二。这也难怪,千盛国国君会将大权交到这位妹妹的手上。只看这帐中的陈设便知道,齐霜影其人,大局观极强,落到细微之处又能缜密、周全,正所谓“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间”。

    “王……呃,公……”,阳潇吞吞吐吐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霜影。”

    “你是来替靳小姐传递军情的吧?”

    “嗯”,阳潇有些窘迫地点点头。

    齐霜影看着阳潇的样子,不禁回想起他还是一头狼的时候。细细想来,无论是那时候毛茸茸的他,还是此时化成人形的样子,都十分可爱。她心中微微动了一下,转念又想,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种乐观开朗、潇洒不羁的气息,感染了她。能将她从深渊一般的责任中,拉出来,哪怕只是片刻,她也很满足了……

    可是想也无益,他是盟国大将的帐下亲兵。齐霜影也是女人,自然看得出来,那位年轻有为的年轻女将,对待他是与旁人不同的———或许靳红绡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她对阳潇,存了几分不太一样的心思。

    “昨日便有斥候向我报告了你们的行踪,我已经将作战计划准备好了”,齐霜影尽量掩饰着自己语气中的惆怅,从案上拿起了一卷灞桥纸递给阳潇,“我军前锋精锐昨日已经开拔,骠骑营先行、步兵随后奔赴额布罕,在阿伏干氏王帐左翼待命。此卷中有详细计划,你带回去与靳将军商议。”

    “目前的一切都是按照约定进行,但是有一个问题”,阳潇走到地图前,用手指了指伊氏山与西侧阳隘山中间的狭窄通道,“此次出战并未向柔然下战书。故而,他们若要调兵来援,最近的便是从东王尔绵氏的领地调遣军队。而从尔绵氏的汗帐到达阿伏干氏的主营,最快便是走这里,新月走廊。我们奔袭的速度虽然会比他们支援的速度快,但是也要严防此处。”

    “你说得没错”,齐霜影微微点头,拿起毛笔在新月走廊处画了一个圈,“不错,现在柔然人并没有察觉到我们长途奔袭的意图,所以才会将主要兵力部署在湖区北部,准备在这里与我们的主力决战。但是伊氏山口才是我们制胜的关键,所以新月走廊不得不防。”

    “此处一旦出现差错,绕道伊氏山口的靳帅和你刚刚派出去的前锋部队,就会陷入困境”,阳潇表示赞同,“但是,我们应该派谁去守卫此处呢?”

    齐霜影此言一出,阳潇立刻意识到了她想表达的问题。目前千盛国的主力几乎全都部署在湖区北部,预备在此与阿伏干氏的主力交战。而其中的五万精锐则绕道阿伏干氏汗帐左翼,准备与绕道阿伏干氏北侧的靳桓合力,夹击阿伏干氏汗帐。但是如今出现了新月走廊这个缺口,就难以再分出合适的兵力和将军前去应对。

    阳潇细细盘算了一番,目下的情形,只有一种解决方法——从靳红绡处分兵前去。

    “我有一个想法!”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

    “你、你、你先说”,阳潇又有些不好意思,脸“唰”地就红了。

    “应该不用我说了”,齐霜影不明白为什么阳潇忽然之间脸又红了,只是看着他脸红,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就……”

    “我明白”,阳潇忽然飞快地接了她的话,然后逃也似的拿了军情走到门外,留下一句,“我回去禀报将军。”

    望着阳潇飞奔而去的身影,齐霜影久久地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她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个人……或许真的很在乎那位靳家小姐吧,当说到靳氏的时候,他是那么上心。竟让她,心中隐隐有些酸楚。

    也罢,不去想了。齐霜影走回自己的寝帐,背影里满是落寞……

    与她同样落寞的,还有靳红绡。分明是她先认识阳潇的,可是阳潇显然对齐霜影那个神神秘秘的女人格外热切。齐霜影也真是奇怪,初次见面便指名要阳潇来传递消息,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然而,作为镇国公府的二小姐,又是靳桓帐下的将军,她不得不以大局为重。为了确保此次两国之间的军情能够互通有无、相互协作,她也顾不得这许多。

    但是今夜,才听说要去齐霜影的大营,阳潇就十分兴奋。还未等她们扎好营寨,阳潇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出发去见齐霜影了。他兴奋的态度,让靳红绡心里有些不开心。但是她自己也想不透,她不开心的原因是什么,只是心烦意乱地在营帐前的空地上踱着步子,脑子里却又抓不出个头绪来。

    靳红绡的情绪变化,却恰好落在了刚从湖边回来的月清涟的眼里。

    “靳小姐”,月清涟从湖边散心回来,进了营却见靳红绡皱眉不展,“天色已然不早了,你怎么还没有回去休息?”

    “原来是秋姑娘”,靳红绡梦然后回过神来,嘴角有些勉强地笑着说,“没什么,我还不累。”

    “你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月清涟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察觉到了一些端倪,“若是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与我说说。”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亲切、温柔的话语落在靳红绡的耳中,让她放下了心中对月清涟的芥蒂,“只是有些担心肖将军。我们今日午后赶到此处扎营,他又去了千盛国主帅的营帐,此时天色已晚却尚未归来……”

    听到靳红绡的话,月清涟心下明白了几分。看靳红绡的样子,颇有几分像她,心中因为某个人而思绪万千,却又想不透、道不明。想来,在靳红绡的心里,大约是在意阳潇的,只不过,“情”之一字,未必都如话本子里那般两情相悦。靳红绡眼中的落寞,便说明了一切。

    “心中有了牵绊”,月清涟像是说给靳红绡听,又像是说给自己,“自然是愁肠百转、思绪万千,再难平静。”

    “你这话……”,靳红绡却忽然舒展了眉眼,浅浅笑了起来,“莫不是……与凌雪前辈有关?”

    “或许……我做错了许多事”,月清涟点点头,接着说,“又有何面目,再去面对他?”

    “此事阳潇与我说过”,靳红绡第一次发现,冷面谋士月清涟竟也有另一面,倒是平添了几分亲近,“依我看,遇上了萧翊,便是错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此话怎讲?”

    “秋姑娘身为谋士,于朝堂之上谋算人心,邦交之中纵横捭阖,我佩服你”,靳红绡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你对萧翊其人,却是一无所知、轻信太过了。”

    “靳小姐这话不假,你在函城时也曾提过”,月清涟也笑了,略带自嘲,“愿闻其详。”

    “那我便从头说起”,靳红绡略略顿了顿,“你也知道,萧翊与当今圣上皆是嫡子。只因现在的明肃皇太后是先帝的继后,所以萧翊的地位与当今圣上的相比略逊一筹,再加上是第二位皇子,所以最终没能继承皇位。或许是因为心有不甘又长期屈居长兄之下,萧翊的性格与生母完全不同。甚至于,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在狩猎时虐杀各种各样的猎物,为此还受到过先帝的训斥……”

    “虐杀猎物?”没等靳红绡说完,月清涟就惊讶地打断了她,“你是说,萧翊他有虐杀猎物的习惯?”

    “你也觉得很惊奇吧”,靳红绡并不知道月清涟为什么惊讶,只以为是因为不了解萧翊才会如此反应,“萧翊箭术极好,每到狩猎之时,便射击猎物的腿部使其倒下。待回营之后,再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将活着的猎物虐杀。”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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