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靳红绡的骄傲的心性，这一次因她贸然出击而引起的大败，让她备受打击。以至于在她的心里，一直都是不好意思直面齐霜影这位主帅的。然而，既是两国合兵作战，齐霜影又是主帅，自然免不了要相见。这种自惭的心理，让靳红绡十分难受。再加上阳潇下落不明，对他的担心，以及内心的惭愧，让靳红绡这几日以来都倍感煎熬。
直到阳潇负伤回营之后，这种心理上的折磨才稍稍有所减轻。但是阳潇所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她陷入了新的担忧之中……
原来，那一夜，阳潇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柔然人的纠缠，便想趁着这个深入敌后的机会仔细探查一下柔然人的阵法。于是，他偷偷潜入柔然人设立在战阵外围的岗哨，想借用他们现成的岗楼，把阵法图给描画出来。只不过，中途遇到了劲敌，这才受了伤。事实上，阳潇伤得不轻，后背有几处浅浅的刀痕，已经开始结痂了；颈部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一条看起来像是匕首划出的伤痕，一直延伸到胸前，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左右两臂上短小的利器伤，还有许多。这些伤痕虽然并不致命，但修养起来也没那么容易恢复。
关于阳潇所谓的“劲敌”，靳红绡并没有太多在意。只因为她并不知道阳潇的真实身份，一直都把他当凡人看，所以她只是以为柔然人的军队中有武艺高强之辈。但知晓阳潇乃是神仙之躯的齐霜影却不这么看，她心里清楚，能伤到阳潇的，必不是凡人。而这军阵之中出现了这样厉害的人物，对她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这一点，阳潇自己也很清楚。他刚才在叙述自己的经历时，有意隐瞒了一些可疑的部分，也是怕引起她们不必要的恐慌。毕竟，目下战事吃紧，军中不宜再起骚乱。但是，这个阵法也确实有些邪门儿，于是，他刚一回到自己的营帐，就急忙将探查到的阵法图画了下来。
柔然人所使用的阵法，是由五支身着不同颜色服饰的军队组成的，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分别对应青、白、赤、黑、黄五种颜色，阵中又在不同的位置树立了五色旗帜，便是之前齐霜影射落的那几面。而在整个阵法的中央位置，全军拱卫之处，则是设了一处祭坛，阳潇查探之时正值深夜，那祭坛上并没有人。奇的是，随着柔然大军陷入了沉睡，白日里那股涌动的灵力，竟也在此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尽管查明了这些情况，但阳潇面对这个阵法，却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也不敢耽搁，急忙用军中的信鸽将阵图紧急传递给了远在西线的凛辰。
消息传到的时候，恰好月清涟也在。她并不知道信中说了什么，只是看到凛辰忽然皱起了眉头，一脸凝重。这种情形，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阳潇他们遇到了棘手的事。只不过，能让凛辰露出这种表情的事情，倒是不太多。她不免担心了起来，回想之前遇袭时出现的灭世火凤，她非常害怕这次又遇到那样的危险。
“帝君，发生何事？”月清涟用手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又把冻僵了的手放到上面熏了熏，这才微微有些回暖。这样急剧的天气变化，让她的心里也不免多了几分隐忧。现在是九月底，距离十月还有几日光景，可是对比半个月前，草原的气温便已像是入了冬一般寒冷。若是降了雪，战势便会艰难百倍了。
“怎么了？”凛辰听到月清涟的询问，便将注意力从阵图上收了回来。他抬头，却见她明明向他提了问，还没等他回答，就自顾自地坐在一旁出神，便问道：“想什么呢？忽然就安静了。”
“不过是在担心要命的冬季罢了”，月清涟微微凝滞的目光又重新焕发了活力，再次看向凛辰时，目光之中已然满是温柔，“这阵图……是阳潇送来的？”
“嗯”，凛辰目光中的认真和谨慎又浮现出来，“你进来之前，我仔细看过了。我想，这应该是原人时代所创造的珊蛮巫阵。”
“原人时代？”月清涟只觉得不可思议，思绪却回到了祖先那一辈的时代，“可是洪荒时，他们就已经被清洗了……”
“盘古大神乃是创世之神，初时只有天界与凡世，神居天界，魔居凡世。神族多美女、魔族多美食，二者之间虽偶有征伐，但仍能保持和谐。而这种和谐，最终因原人的诞生而被打破。原人初生是只是寄居在不周山中的一个弱小的种族，寿命漫长、天生蛮力，经过数代与言若、素瑶等族群的融合而逐渐壮大，便走出不周山，开始与神、魔争夺资源。这种迁徙和扩张打破原有的平衡，原人时而与魔结盟，时而又投靠神族，最终引发了空前的灾难。神魔之战爆发，盘古大神的使命也由此终结”，说到这里，凛辰稍微停顿了一下，似是在给故事做必要的留白，“女娲大神是维护之神，她的丈夫伏羲大神则是毁灭之神。在盘古大神寂灭之后，他们共同出现。神魔之战，共工触断天柱不周山。为了重建世间的秩序，伏羲大神便降下洪水将原人从地面上清洗掉。再由女娲大神补住天窟、止住洪水，最后开辟地界、划分三界六族、创造新的人类……”
“这段历史我知道，再造之世，仙、神二族居天界，人、妖二族居凡世，魔、鬼二族则居地界。六族之间的资源也重新分配，且六族之间可以相互转化、轮回互通，最后形成了像今日一样的均势。”
“不错”，凛辰伸手拿起桌上的阵图，“唯有原人，是被灭绝的古老种族。据说，他们自身并没有操控灵力的能力，但是却能够通过各种各样的阵法，来运转灵力。这种阵法由珊蛮巫师所创造，阵中的人移动时，便会产生灵力波动，提升军阵作战的战斗力，这便是原人在与魔族的战争中能经常获得优势的原因。”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摆在我们面前的这个阵法，也能有这样的作用？”
“未经修行的凡人，身上所蕴含的灵力微弱。但若是利用某些手段加以利用，一样可以发挥灵力的作用，从而提高战斗力，珊蛮巫阵便是这样”，凛辰指了指巫阵正中的位置，“这个阵法虽然变化多端，但并不复杂。青、白、赤、黑、黄五色分别对应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而这五个部分的军队又会依据阵中的旗帜、金鼓等信号变换阵型，让对手应接不暇。要破解这个阵法的关键就在阵法正中央的祭坛，祭坛以人为祭，人亡阵灭。”
“人亡阵灭……”，月清涟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是”，凛辰的话打断了月清涟的思绪，他继续说道，“洪荒之前的世界，充斥着原始和残酷，就像这阵法一样，只有最原始、最简单的方式能够破解。”
“我这就传信给阳潇，将破阵之法告诉他们”，月清涟唤来信鸽，将破阵之法详细地写在帛书上，传递了出去。
这时，凛辰却意外地问出了一句话：“我现在想知道的是，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会知道早在洪荒时就已经佚失的珊蛮巫阵阵法。”
“有没有可能……”，月清涟脑海中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但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
“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月清涟急忙否认道，“只是一些不太可能的联想而已。”
“你又想骗我了”，凛辰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带着几分得意，“你是不是在想，上古的阵法和上次忽然出现的‘凤凰’之间，有什么关联？”
“帝君，我……”，月清涟一时语塞，只好承认，“确实是这样。”
“你上次那么着急，让我战事一毕就离开，就是为了这个吧？”
“也不全是”，月清涟叹了叹气，凛辰都问到这一步了，她也只能实话实说，“帝君是高天之上纤尘不染的神尊，理应远离尘嚣、不堕尘俗。如今却因着我的缘故，身染尘世杀伐……”
说到这里，月清涟想到后面要说的话，多少有些难为情，便停了下来。凛辰见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也并不打算追问。但他心中笃定，那只突然出现的“凤凰”，一定是极其危险的。否则，月清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正当他在思考往后该如何保护她时，她却开了口……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愿望。我只希望，无论这世间发生什么样的事，在雪岭的那一方纯洁的天地之中，永远都有一位名为‘凛辰’的神尊，安好无忧……如若这便是我之所愿，帝君可否应我所请？”
“无论你有多少愿望，我都会实现。可唯独这一件事，我不能答应你”，凛辰没有给月清涟说话的机会，便断然拒绝，“即便是神，也同样不能远离杀伐。我以凡人的身份参与凡世杀伐，也并不违背世间运转的规律。你想要我离开，只不过是想让我远离阴谋和危险而已。”
“我……”
“初弦，你也无需再多言”，凛辰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我不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