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珊蛮巫阵的一应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阵前。几乎是同时，萧翊所部也赶到了前线，与主力汇合。从战争一开始，他就一直都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这一次倒是来得快。

    萧翊走进营门的时候，齐霜影手里恰好攥着月清涟送来的书信。见是萧翊，齐霜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对阳潇和靳红绡二人使了个眼色，便摆出一副客套的样子将他迎了进去。倒是萧翊，见到毫发未伤的齐霜影，表情显然有一瞬间的凝滞，但他心念一闪，很快便放下心来。那转瞬即逝的不自然，也被他掩饰得很好。

    一行人进了幕府，齐霜影略微与萧翊客套了几句，便直接切入主题：“目下的情势各位也已经知晓，尽管战事经历了诸多波折，但只需打胜这最后一役，就能够达成两国结盟的目标。”

    “要如何进攻”，萧翊立即接下了话茬，带着极强的试探性，“还请主帅定夺！”

    “凌王爷既如此说了……”，齐霜影迟疑了一秒，随即下了决心，“破阵之法，靳将军的军师已经推演得出。只是，要破此阵，或许还要请您亲自出马，不知凌王爷是否愿意？”

    她是说破阵之法已经完全知晓了？萧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齐霜影并没有言明是哪位军师推演出的破阵之法，但是无论是凛辰和月清涟中的哪一个，都让萧翊恨得牙痒。如此一来，他的计划就很有可能只能成功一半，若是真有什么别的巧计，难保他和安道远的一切谋划不被破坏。为今之计，只有他亲自上阵，来实施这个计划。

    “都是为国取利，岂有不从之礼”，萧翊急忙赔了个笑脸，“军令如山，既然王爷您是主帅，只管下令便是，无有不从。”

    “久闻凌王爷乃是玉华国第一神射手，箭法如神。此次破阵，便请您带领亲兵部下，绕道敌阵南侧山丘上距离阵中最近的高地”，说到这里，齐霜影又转而吩咐靳红绡和阳潇二人，“靳将军率领飞骑营从正面佯攻，吸引敌军出击。肖将军率弓弩营在两侧做准备，射住来攻的敌人。待到敌阵动起来之后，就请凌王爷伺机射杀阵中祭坛上的人。”

    “遵命”，三人异口同声道。

    萧翊见齐霜影的部署并没有太偏离自己的计划，便一口应下了。只要中途不出变故，他这计划中最重要的目的就能够实现。至于这个计划中另外的一半，他也想再争取争取。

    “那便请三位尽快整军备战，两日后的寅时初刻集结，寅时二刻分头出发，务必在天明之前到达各自的阵地。”

    齐霜影军令下达，萧翊和靳红绡各自领了命令离去。阳潇则有意落在二人后面，待二人离开，他才走上前去。他并不赞同齐霜影指派萧翊去担任破阵主力的做法，虽然现在局势已经渐渐明朗起来，但是观察刚才萧翊的神色并无任何异常，这不免让阳潇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正欲开口，齐霜影却直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后，她又吩咐营帐四周所有的军士退开，这才开了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认为，他此时一定会认真完成任务，不会在这个当口出问题。”

    “不，我不是担心他会在执行军令的时候出什么问题”，阳潇神情严肃，语气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认为，他的谋划必定还不在于此。我有一种预感，虽然我们离真相已经很近了，但是依然还没有抓到最终的关键。”

    “此话怎讲？”

    “从他入营开始，我便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见你还完好无恙时，他神色略有异样，但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这说明他的谋划成功与否，并不依赖于你的安危，而是在于这个阵法”，阳潇说着，手不自觉地放在自己的下巴上，好像在思考些什么，“随后，当你说出阵法已有破解之法的时候，他的笑容十分僵硬刻意，似是有些担忧。但当你具体说出破阵之法时，他忽然又放松了，甚至没有半点异议。霜影，我知道这些细节和分析，只不过是我的揣测，但是眼下的情况，任何的蛛丝马迹，我们都不能忽视。”

    “如果这一切都如你所说，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我们现在的破阵之法，正中了他的下怀”，经过阳潇的提醒，齐霜影将所有的事情都串了一遍，有些东西已经是呼之欲出了，她却说不出中间差了哪一环，“我现在只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他这一切行动的目的是什么？从西线遇袭，到刺杀我，再到现在的阵法，他做这一切，目的是什么？”

    “其实我也想不透，正是因为想不透这一点，所以我才会担心”，阳潇摇摇头，右手把下巴捏得更紧了，“不过我有一个想法……为了防止萧翊还有别的诡计，此次进攻，我们就简单地做些牵制就好，务必以保全兵力为主。此一战后，萧翊的谋划，也该浮出水面了。”

    “就按你说的办”，齐霜影略作计较，随即表示同意，“靳将军那边由你来知会，一定要万分谨慎。萧翊手下的暗卫都是秋韵澄亲手调教出来的，无孔不入……”

    阳潇自然明白齐霜影的意思，也不多话，便退出了幕府。说起月清涟，他只能暗自感叹一声，若是没有她，现在不知要少了多少麻烦。万万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帝姬，手段倒是高明，却也有作茧自缚的时候。

    见到靳红绡的时候，她正在悉心地擦拭着那柄跟随了她多年的长枪，眉宇间净是沉静与忧伤之色。阳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靳红绡，从他认识她以来，她似乎便一直是一副大大咧咧、不拘形迹的样子，全无半分女子应有的温柔。至于寻常女子最喜爱的胭脂水粉、华裳美服之属，她更是丝毫不感兴趣，所以才会在拜访月清涟那日显得那么不自然。可是今日，她却难得的，有了一种属于女子的，沉静如水的气息。

    “肖扬”，阳潇不忍打扰靳红绡，却不想她先开了口，“你有事找我？”

    阳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于靳红绡，他总是没办法像对待齐霜影那样直接，反而会习惯性地摆出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我是不是打扰靳大小姐少女怀春了？”

    “肖扬！你找抽是吧？”靳红绡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打打闹闹的相处方式，站起来就作势要打阳潇，却又始终不落手。

    “我可是来传军令的，大小姐要是让我脸上挂了彩”，阳潇一副无赖的表情，冲着靳红绡眨了眨眼睛，“只怕军士们该以为您和主帅不和了。”

    “去去去，有事说事，说完赶紧走”，靳红绡懒得理会他，又转身擦起枪来。

    “哟，靳大小姐果然是官大架子也大”，阳潇走到靳红绡跟前，递了个眼色给她，然后继续说道，“主帅命我来看看，靳将军是否尽心备战。”

    说着，阳潇从护腰里掏出一张纸条，塞到了靳红绡的手里。靳红绡会意，萧翊手下暗卫的能力，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如今萧翊与他们兵合一处，那些令人生厌的臭虫们难保不会被他安插在营地各处。坚决不能让他再出幺蛾子！

    “喏，现在看完了，没什么事还不快从本小姐的营帐里出去”，靳红绡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纸条，上面写着“酉时末刻，营门外见”。看罢，靳红绡对着阳潇微微点点头。

    “是是是，卑职这就出去”，阳潇心领神会，一边念叨着，一边出了营帐。

    秋冬季节，北方的黑夜来得很早，到了约定的时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晚饭之后，靳红绡就佯装出门散步，在军营里四处溜达了一圈，然后趁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悄悄地溜到了营门之外。此时阳潇早已等候在这里，见她出来，一把拽着她，就往营地外面的一片小灌木丛走去。直到远处的营火都变得有些模糊了，两人才停下。

    齐霜影的命令倒是简单，不过几句话，阳潇就把这样做的目的给解释清楚了。靳红绡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自然能够体会其中的缘由。然而，阳潇今晚特意将靳红绡约出来的原因，并不止于此。更重要的是，他白天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那种忧伤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她为什么忧伤？以及，她上次为什么要擅自发动进攻？这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成熟的将领会做出的决定，所以，他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红绡”，阳潇的语气难得地认真、严肃，“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

    “因为我得到消息，父帅被俘”，还不待阳潇说完，靳红绡便叹了口气，直接说道，“当时距离敌军最近的，就是我。”

    竟然会是这样！靳桓失去联系已久，他们一直都探查不到消息，所以都认为靳桓所部一定还安然无恙。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传出他被俘的消息，这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阳潇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始终觉得，这件事和他们正在面临的问题，都是某个计划中的一环。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离谜底已经很近很近了，眼前的迷障却还是想不透。一切，恐怕只能等两日后一战，才会再有突破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