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吵嚷的要命。

    楚日半侧头，逼自己平静下来。

    她握紧手中短剑，等了许久，却没等来对手的出击。

    她的对手，无定宗的吴燃，显然也被这消息惊住，掌心握着弓箭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却是个好时机。

    楚日半右手挽住短剑，指尖符咒乍起。

    顾青衣说过，无定宗的弟子都是自小与灵器相伴，基础功相当扎实。

    若想击败他们，只能从符咒上用功。

    楚日半没犹豫，指尖一抹明黄闪过，却是绕了个大弯，从吴燃的身后绕去。

    吴燃身形猛地一顿，从身后摸出了一个被箭矢刺穿的符咒。

    短短一瞬，他没拉弓，却直接以长箭贯穿了楚日半的意图。

    他再抬眼时，长弓已直直对准楚日半的身形，箭矢在弓上汇聚出灿若星火的光芒，一根炫目的长箭穿破距离阻碍，猛然飞了过来。

    楚日半转身便逃。

    她围着赛场的舞台跑跑停停，躲避着接踵而来的箭矢，却也在寻找着能再次偷袭的机会。

    这无定宗的弟子虽不用符咒，但对灵力的感知却极为精准。

    她三次以符咒出手，都是在未能近身的时候便被发现，无一幸免。

    台下之人未见她做出的努力。

    在他们眼里，这场比赛更像是一个瞄准游戏。

    无定宗的吴燃举着长弓持续追击跑个不停的少女，却总是瞄不准。

    箭矢擦过少女的身形，带着星星点点的光晕，不像攻击，倒更像是某种奇怪的祝祷仪式。

    诡异却和谐。

    “她不会就一直这么跑到比赛结束吧。”前排一个弟子开口道，“她体力倒是挺好的，跑了这么久都不累。”

    他身旁之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道，“我倒是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比试现场。”

    “这个总比隔壁那比赛有看头吧。”

    “别提了，我好不容易赶到隔壁，寻思学习学习高手的对战手法。结果只看见一阵眼花缭乱的影子，比赛就结束了。”

    “所以我就说，萧然宗的人都有点奇怪。”幻怡宗的一个弟子叹道，“还有点毛病。”

    他们幻怡宗和萧然宗本没什么交集。

    结果一个叫叶阳的萧然宗弟子非得在众人中间大肆宣传他们不道德。

    说什么以幻境做攻击根本就是违规的，叫嚣着要把他们都赶出去，不能参赛。

    他瞥了眼台上这诡异的局面。

    那他们萧然宗的人又好到那里去了吗。

    不停地围着场边跑，算个什么本事。

    难不成，要把对手绕晕，绕到他自动弃权吗？

    真是笑话。

    他心里吐槽个不停，却丝毫没注意到台上人跑路的章法变得不一样了。

    楚日半摸了许久，终是大概掌控了吴燃的出箭速度。

    以他对灵力的敏感程度，扔符咒肯定是不行了。唯一的方法，就是她贴身，把符咒直接按到他身上。

    要来了。

    她眼角划过箭矢光芒的一瞬，楚日半猛地祭出一张消失咒，直直扑向尚未拉开长弓的对手。

    眼见少女身形突然消失，吴燃心里一惊，立刻以箭矢划向空气。

    这箭矢可撕破一切灵力围成的结界。

    符咒，自然也不例外。

    在身后。

    吴燃心里默念，转身拦住楚日半的攻势，一张定身咒愣是被他拦了下来。

    见身形已然暴露，楚日半也不强求，散掉符咒后便露出袖口短剑借力划向对方。

    吴燃左手轻转长弓，竟是在这样进的距离下，再次强行召出一支箭矢作势便要刺入她体内。

    这一击，对准楚日半的心脏。

    少女身形晃了晃，却没再向之前那样跑开。

    她只是微微向下偏了偏身子。这致命一击，便偏离了它本来该去的位置，刺到了少女瘦削的手臂上。

    鲜血猛地涌出，楚日半面上却丝毫没有痛意，她脸色如常，指尖却闪过一丝突兀的光晕。

    攻势交换的瞬间，她的定身咒已然落在吴燃的后颈处，微微发光。

    只可惜，那只是个残破的符咒。

    阵法落下的那一刻，吴燃依旧以灵力撕开了她的攻势。

    中计了，但是没完全中计。

    被撕裂的定身咒，只有一半的功效。

    吴燃移动得虽缓慢，却还是能拉开长弓，稳稳向她射箭。

    只是这一次，楚日半却不躲了。

    鲜血灌进她腕间镯子，黝黑如夜的镯子开始散出幽蓝色光芒。

    这光如萤火，虽不耀眼，但却异常强大。

    “要来了。”台下的萧然宗弟子怔怔开口道。

    这场景，旁人不熟，他们宗门里的人却是再熟悉不过的。

    宋泊简是怎么被钉在墙上吐血不止，靠回仁草才勉强保回了性命，他们谁都忘不了。

    这女魔头的镯子里的幽蓝色光芒一起，便有人会遭殃。

    “什么要来了？”他身旁的其他宗门弟子们纷纷发问。

    那人却不回答，只是摇摇头，祈祷般地闭上眼。

    但愿无定宗的这个弟子是个抗打的，能躲过这一劫。

    楚日半屏气凝神，蓝色光晕成剑状直直劈向吴燃，只是，却没有想象中血腥。

    那光束只是将他的长弓和箭矢打落台下，便乖乖缩回了少女腕间的镯子里。

    吴燃没了灵器，又被半个定身咒束缚住。

    再无半点胜算。

    楚日半赢下了决赛第一局。

    下场时，她看见几个熟人面孔闪烁不定的眼神。

    不用想，她都知道他们要问什么。

    她早已不是初入宗门的愣头青，把人打成重伤那种事情，她不想，也不愿再来一遍了。

    左右胜利便好了，又何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呢。

    楚日半悠然坐在一旁等待着其他比赛的结果。

    决赛第一轮的八人，最终会有四个赢家。

    这四个赢家，又会分成两两一组，进入终赛。

    再决出两个赢家后，会视本年度成神名额来定，究竟是不是要再比下去。

    毕竟到底有多少个名额，都是神界决定的，没人能干扰。

    她没等一会，便听着小弟子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决赛决出的四个赢家是，易寒、雪玥、叶阳、楚日半。”

    凑热闹的众人神色十分平静，只机械地举着双手附和鼓掌。

    萧然宗的四个弟子全部晋级，确实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以说，过去的每一年，都是这样的，没人意外。

    小弟子高声道，“第二轮比赛的分组是。易寒对楚日半。叶阳对雪玥。”

    “比赛，一炷香后开始，请各位参赛弟子做好准备。”

    众人面色如常。

    楚日半却不淡定了。

    她曾设想过很多最后决赛的场景，也知道有可能遇上易寒。可真的听到时，她还是有些恍如隔世。

    于她而言，易寒早已不是那个教她阵法救她数次的剑修阁阁主。

    他是，她初吻给过的人，是她用心表白过却被拒绝的心仪之人。

    她只知如何和他做对手，却不知如何与他刀剑相向。

    楚日半心乱如麻，她思绪万千间，时光匆匆而过。

    她的世界，很快迎来了最终宣判。

    “请楚日半、易寒来到一赛场，进行对决。”

    众人纷纷为她让开一条路，楚日半似傀儡般缓缓踏上台子。

    她不敢抬头。

    易寒早已站定。偌大的台子上，只有他们两人。

    她看得见他站直的身姿，看得见他飘起的衣袂，却唯独看不清他的脸。

    他在她记忆里模糊，又清晰。

    像一阵如影随形的风，见不到他，却处处都是他。

    “请赐教。”

    易寒的声音沉沉响起。

    恍惚中，楚日半望见他对自己行了一个标准的礼，疏离又陌生。

    该出手了。

    她脑子里这样想，掌心握着短刃，终是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易寒的身形很快靠到她身旁，她鼻尖又闪过那股熟悉的味道。

    不同的是，盛夏里混了些清苦，是灵汇菇的味道。

    楚日半怔了片刻，没对他出剑，却调转方向挥起短刃划破自己掌心。

    她需要，清醒一下。

    易寒攻势未停，长剑径直逼向她身前。楚日半身子猛地后仰，掌间短刃滑落，只留星点鲜血洒在台上。

    她急着去捡，却被易寒反抓住手腕。

    楚日半几乎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祭出一张消失咒，隐住身形从易寒手中挣脱。

    楚日半快速抓起掉落地上的短刃，指尖重新燃起飓风咒。

    她的状态不适合近身战斗。如今场面越混乱，对她，便更有利些。

    飓风一起，易寒的身形摇晃的厉害。但他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立刻改变攻势御风飞行。

    楚日半蓦地想起他曾经教过的御剑课。

    一个好的修真弟子，便是在任何场景下，都能做好御剑这一项最基础的操作。

    楚日半心里感慨，面上却从容了许多。

    这场风像是吹走了她的犹豫不安，她突然想起自己许过很多次的愿望。

    她要成神。

    少女指尖轻轻捏碎飓风咒，趁着易寒落地的瞬间，她双手持短刃直直逼向他的身边。

    易寒掌心释出强大灵力径直劈开她藏身的消失咒，一把长剑已然对准她的喉咙。

    冷冽刀锋划过楚日半的眼。

    这剑，攻势太快，她躲不过。

    楚日半心里算好了速度，身形微微偏过，却仍是被剑锋裹挟着，无法逃脱。

    剑光已到她眼前。

    她攥紧双拳，却没有等来她想象中的致命一击。

    赤色发带从她头上飘落，似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般直直挡在她身前，生生扛下了这长剑一击。

    易寒身形一顿，散出去的长剑都慢了几分。

    他再回神时，只看见少女四散飘零的发丝漾在初秋的空中。她眸光似星辰耀眼，朱唇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楚日半用着他教的招式，反手以短刃逼上他喉咙。

    易寒呼吸窒了片刻。

    错拍的心跳中，他听见少女的声音响起。

    “这局，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