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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发财之道

    南宫信这次并未嘲笑少主天真,反而郑重道:“自晋王去后,我朝骑兵主力几乎消耗殆尽,战事一起,恐怕多有不利。”

    谢玉华明白南宫信说得已经很委婉了。景德元年,当今圣上刚登基,朝政尚不稳,北方烽烟四起。断断续续打了近三年,大虞骑兵几乎全军覆没,眼看燕赵之地即将落入戎狄之手,不想天佑大虞,戎狄内部发生叛乱,不得不撤军停战。现今,已是景德十六年,十三年过去了,边关将士依然只敢防守,不敢主动进攻。

    “若是晋怀王尚在,四夷之内,谁敢犯我大虞?!”南宫信心内愤懑,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

    谢玉华四下环顾了一周,低着声道:“牛鼻子,小心隔墙有耳。”忽而又抬头笑道,“东方榆园月余便可修缮完毕,到时还请大通将军大驾光临。”

    南宫信展颜一笑,“少主放心,到时必会奉上大礼!”

    嗯,上道!很上道!谢玉华嘻嘻一笑,兀自转身离去。

    ……

    回到兰宅,谢玉华一五一十地向阿母和南姨汇报了侯府的情况,说得极为详细。

    蓝英认真地听完,方叹息道:“可怜了玉辞那孩子……”

    谢玉华突地心内一酸,既而又一喜,在三妻四妾的封建社会,第一次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正牌夫人和妾室相处得如此和谐的,也算是丰富了人生阅历吧。

    只是阿母这么明明白白地关心别人家的女儿,谢玉华心里属实有那么一丢丢不太舒服,当即嘻嘻笑道:“阿母应该庆幸,被选去和亲的不是我……”

    “又胡说。”蓝英嗔怪地瞥了女儿一眼,续道,“这次就当是还了侯爷当年相救的恩情吧。”

    说到恩情,谢玉华的好奇心开始膨胀,“阿母,当年父亲是怎么救的您呀?”

    蓝英愣怔了一下,便拿起茶瓯喝茶,置若罔闻,反倒是南姨笑道:“少主,门房小子张不恨正在院中等着您呢,估摸着应该是那四百匹齐国纨素卖完了。”

    谢玉华猛地一下窜起来,“啊,是了,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南姨,卖齐纨的钱都是我的,这次你可不能跟我抢……”

    边说边蹦跳着跃出阿母的寝房。蓝英和雅南被逗得捂嘴直笑。

    ……

    “你这是和人打架了吗?”

    谢玉华瞠目结舌地围着站在回廊中,破衣烂衫,浑身脏污的张不恨转圈。

    只见张不恨犹自满脸的忿忿不平,一口接一口地喘着粗气,却并不回答,只扯开身上背着的包袱放到旁边的小几上,“少主,这是卖齐纨的钱,四百匹全部卖出……”

    谢玉华漠不关心地看了一眼满满一包袱的银子,继续问道:“你是被人打了吗?”

    张不恨紧紧地攥着拳头,不一会儿便绷不住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谢玉华挠了挠头发,“怎么个欺人太甚,你倒是说呀?对方是谁啊,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兰宅的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张不恨这才狠狠地砸了一下小几,恨声道:“就是洛阳城最大的纺织作坊——织云坊。我阿母曾经是织云坊手艺最好的织女,就因为入过大狱,便被织云坊发声明称永不再用……”

    额,这个嘛,谢玉华倒是有些理解,毕竟有过案底,确实不太好再就业。

    “这也就罢了,我们不去求他们就是。可是……”张不恨继续道,“我阿母自己买的纺织机,自己织的布,为何就不能拿出来卖呢?”

    “嗯?为何?”

    “织云坊的人说,阿母织布的手艺是在织云坊学的,别人愿意买阿母的布也是因为阿母曾经在织云坊工作的缘故,所以,不准阿母再织布卖布……”说到此,张不恨眼中渐渐漫上泪水,“还派人到家中把阿母新织的布全部剪坏了,阿母一气之下就病倒了……”

    “岂有此理!”

    谢玉华蓦地一声暴喝。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你阿母现在怎么样了?”谢玉华关切道。

    “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阿母还在床上躺着,不肯喝水不肯吃饭。”张不恨哑着声音道,“我去织云坊找他们当家的理论,被赶了出来……”

    谢玉华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周张不恨,“是被打了出来吧……”

    张不恨见瞒不过少主,只有默默点头,整个人憋屈地像要随时随地原地爆炸。

    谢玉华也焦躁异常,自家的家仆被人欺负了,属实是咽不下这口气,但也不至于动用蓝家邦谍的力量把那个织云坊灭了吧。商业上的事还需用商业手段解决。

    “走,现在就带我去见你阿母。”

    谢玉华在回廊中原地转了无数个圈圈,一个计谋涌上心头,此时此刻,她比必须要见到那个织云坊曾经最厉害的纺织女工,也可能是全洛阳手艺最好的织女。

    张不恨怔住了,愣了片刻才连连摆手,“不行的,不行的,我家又小又脏,怕污了少主的眼……”

    谢玉华朝着天空翻了个白眼,命令道:“我是少主,我说去就去。”

    张不恨立刻垂下头,乖乖地答应了。

    估摸着他在织云坊被打的事,他阿母还不曾知晓,谢玉华便催着他换了身干净衣服,亲自挑了两个男仆,一起出了兰宅。

    ……

    张不恨确实是个实诚人。他给阿母买的房子确实是又小又破。

    “我是没给够钱吗?”站在张不恨家门前,谢玉华发出了真诚的质问。

    张不恨低着头,嗫嚅道:“阿母说要节俭度日……”

    谢玉华心中一热,煞有介事地踮着脚拍了拍张不恨的肩膀,“你有个好阿母!”

    进得屋内,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黑暗。借着屋内并不明亮的油灯,谢玉华才看清,那张不恨的阿母——黄四娘子正心疼地抚摸着被丢在地上的一匹又一匹的布帛,浑然不觉有人进来了。

    “阿母,你怎么下床了?”张不恨早就习惯了昏暗,心疼地去扶跪在地上的母亲。

    “不恨啊,这是阿母日日夜夜的心血啊,就这么没了。”黄四娘子哽咽着,“这可是要卖了换银钱,给你娶媳妇的呀。”

    听闻此言,张不恨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泣道:“孩儿不孝,让阿母操心了……”

    场面有点让人泪失禁,谢玉华挥了挥手,遣退了从兰宅带来的两个男仆,才拱手行礼道:“玉华见过伯母。”

    那黄四娘子身子一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屋中还有外人在。

    “阿母,这是我与你提过的少主!”张不恨适时地提醒道。

    那黄四娘子这才转过身,双目炯炯地看向身后的少女,不一会儿便眼含热泪,伏地叩首,“原来是恩人。恩人请受我一拜。”

    谢玉华忙双手扶起,温言劝慰,这才发现原来这黄四娘子是个三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妇,三年的牢狱之灾并没有改变她的容貌,只是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过于清癯,但两只眼睛却益发地显大了,身上更是瘦骨嶙峋。谢玉华无法想象,如此瘦弱的一个妇人是怎么一日又一日,一夜又一夜地熬过大狱中那些不堪入目的日子,又是以什么样的毅力日以继夜地织了一匹又一匹的布。

    ……

    “你是说当下的大虞国只有素锦,没有彩锦?”

    月色西沉,小屋内愈加昏暗。出于对纺织业的好奇,谢玉华便与黄四娘子话起了家常,未想到在闲话家常中骤然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应、应该是吧。”

    黄四娘子被少主突然间不平和的表现吓了一跳,颤着声音道,“奴婢十五岁便做了织女,现今已三十五岁,只在八年前见过一次二色锦,就是两个颜色的锦缎。当时整个洛阳的作坊只有织云坊有此二色锦,且仅有两匹。当时织云坊的掌柜召集了坊内手艺最好的织女,一一询问谁能织出来一模一样的,我便是其中之一。我们研究了几个月,后来还是以失败告终,从此以后便再也未见过彩色锦缎。”

    说到此,黄四娘子停了下来,想了想,又道,“至于少主说的三色锦,彩锦和散花绫,奴婢见所未见,亦闻所未闻。”

    谢玉华无法再淡定了,这么说,后世精美锦纶的汉锦,唐锦,蜀锦,云锦,在这个时代连影子都看不到……

    “四娘子可曾知晓提花机?”谢玉华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

    在中国的纺织史上,提花机的出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而提花技术则是古代纺织史上的里程杯,凡是带有花纹的织物均无法忽略提花技术。

    “回禀少主,民妇只见过手摇纺车和踏板织布机,不曾听过提花机。”黄四娘子恭谨地答着,出于一个织女的职业素养,她敏锐地猜到了少主口中的提花机是何物,遂又道,“或许西南蜀地会有此物,因为当年那两匹二色锦便是从蜀中传过来的。”

    蜀地?谢玉华微微一挑眉,陷入半沉思状态。她记得上一世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的服装制作,其中对于传统纺织业中有这么一段记载:西汉巨鹿人陈宝光之妻发明织花机,织就蒲桃锦和散花绫,60日成一匹,匹值万钱。

    “四娘子,你怕鬼吗?”

    一个念头在谢玉华的心中漫漫滋生,她停下了原地转圈的脚步,极其郑重地凝视着黄四娘子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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