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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发财之道(二)

    黄四娘子顿时愣住了,一双略显沧桑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惊疑不定。

    “少主这是何意?”

    一直陪伴在母亲身边,默不作声的张不恨此时不得不发声了。

    “你闭嘴……”谢玉华立即打断了张不恨,继续凝视着黄四娘子,“四娘子,你怕鬼吗?”

    黄四娘子的眸子里渐渐生出一丝自嘲一丝坚定,默默撸起衣袖,含着泪苦笑道:“少主,比九幽地狱还可怕的大狱我都待过了,还会怕鬼吗?”

    谢玉华低头看去,只见那两条细瘦的胳膊上布着交错的伤痕,一条条一道道煞是恐怖。

    “阿母……”张不恨像是第一次看见母亲的伤痕,自责地跪地呜咽,侯在屋外的两个男仆略有些慌张地冲了进来。

    “退下。”谢玉华在两个男仆进屋的瞬间便下了命令,两个男仆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再次自觉地退到屋外。

    “四娘子不怕便好……”谢玉华亲自把她的衣袖放下,覆盖住那些在油灯的光影中愈加恐怖的伤痕,“只要四娘子不怕,我便送四娘子百亩庄园和无数的织女供你驱使,以后,你想织什么布便织什么布……”

    呜咽声戛然而止,张不恨埋在地上的头瞬间抬起,嘴巴微微张开,脸颊边兀自挂着两行泪水,“真、真的吗?”

    ……

    两个月后,洛阳城北,短亭。

    “我说少主,这偌大的庄园你就这么拱手送人了?”

    时值五月,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些许热气,南宫信兀自拿着一方锦帕擦拭着脸上并不存在的汗。

    “这不叫送人,这叫合作。”谢玉华呷了一口冰镇蜂蜜水,笑道,“我当初的意思是提供作坊给黄四娘子织布,可没说把地契转给她。”

    “这和白送也没啥区别吧?”南宫信也喝了一口蜂蜜水,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蜂蜜的甜腻,不自觉地皱起了脸,“你看看榆园里,除了几万棵榆树之外,谁还听你的话。”

    谢玉华噗嗤一笑,“榆树又不是人,还能听懂人话不成?”话毕,突然明白了南宫信的意思,阿母曾说每一棵榆树都是北境将士的亡魂,遂讪讪道,“术业有专攻,少主我不是不懂纺织吗?”

    说着,谢玉华回想起半个时辰前在榆园里发生的事。现在的榆园,不仅有青青的榆树苗,波光粼粼的池塘,还有重新修缮过的二层小楼和修葺一新的东西跨院,并且住着不怕鬼的黄四娘子和六个签了死契的纺织女工。这些人在榆园里日夜劳作,纺车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眼瞅着天气渐热,谢玉华便遣人做了两大缸冰镇蜂蜜水,亲自送到榆园,没想到纺织女工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压根就没时间理她,任凭她在纺织坊里走来走去,说来说去,人家愣是停不下手里的活计。终于,在眼睁睁地看着谢玉华踩脏了几匹刚织好的三色锦之后,黄四娘子忍无可忍地委婉的下了逐客令。想到这里,谢玉华无奈地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那五百金,少主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南宫信远眺着侧方青葱的桑园,悠悠问道。

    “咳咳。这个嘛,我正要找南宫大人商量。”谢玉华立刻绽放出亲和的笑容,“南宫大人可否再等些时日?等我把第一批彩锦织出来卖掉,我一定还给您。嘿嘿。”

    南宫信转头看了一眼笑容灿烂的少主,“你确定能织出来彩锦?”南宫信的目光中充满着怀疑,仅仅一个所谓的提花机便耗时三个月,甚至动用了蓝家邦谍在西蜀的细作花大价钱请了个做纺车的工匠,千里迢迢地偷送到洛阳,然后这个工匠就日以继夜地待在东方榆园里,研究着一堆木头和丝线。

    “能。”谢玉华答得斩钉截铁,自从一个月前那个西蜀来的工匠宣布大功告成之后,黄四娘子便开始尝试一个颠覆性的创新工作,只是苦于缺少技术娴熟的染匠,进程稍微慢了点。即便如此,其余六个织女织出的素色布帛也是质量上乘的佳品,因此,东方榆园的日常开支尚能维持。

    “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定能织出彩锦。”谢玉华的眸子里闪烁着明亮的光泽,到那时就发大财了。

    南宫信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慢悠悠地把右手伸进左边袖子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地扔出去一只飞镖,只听短亭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声闷哼。

    “谁?”变起来得太突然,谢玉华吓了一跳,再定睛看时,便见哑巴青奴飞快地跑入草丛中查看,片刻又飞奔着跑回来,青色的衣服上沾着点点血迹。

    “死了?”南宫信若无其事地再次端起蜂蜜水。

    青奴重重地点了两个头,发出嗯嗯两声算是答复。

    “晦气!”南宫信脸上浮起一丝戾气,“处理干净。”

    青奴颔首,默不作声地走出短亭。

    “谁要杀你?”谢玉华兀自心惊,脸上还带着些许惊惶。

    南宫信冷哼一声,“现在的大虞国谁敢杀我?盯梢罢了。不是秦王便是丞相。”停了一下,又道,“少主还不知道吧?你二姐姐毁容之后,皇后娘娘又看上了秦王的女儿,奈何秦王妃是个强硬的,亲自跑到圣上面前,一通哭闹,把个皇宫搅了个乱七八糟,圣上不得不再次打消了臣女代为和亲的念头。”

    “你是说,皇上终于舍得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和亲了?”谢玉华道,“皇后娘娘如何舍得?”

    “为国献身,是皇家之女的使命。谁让她的女儿生在了皇室呢?”南宫信云淡风轻地道,听不出半分同情,“坐享荣华富贵,总要付出些代价。”

    谢玉华不再吭声。她很想发表一翻国家有难,为何偏偏要牺牲女子的慷慨言论,可耳闻目睹地多了,突然就习惯了沉默。

    “皇上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半晌,谢玉华又道。

    南宫信挑了一下眉头,“皇上对我炼制的仙丹多有依赖,怎会怀疑?但是,秦王和丞相终是起了疑心。”

    谢玉华默然,本想说些“务必小心”的宽慰之语,却发现有些多余。此人从终南山来到洛阳的那一刻,估计就视生死如无物了吧。

    “既然已经定好了和亲人选,南宫大人是不是该把真正的解药给我了?”谢玉华低眉顺眼,悄无声息地转换了话题。

    南宫信嘴角微微上翘,“一切都瞒不过少主。”

    谢玉华轻轻冷哼了一声。自从服用所谓的解药以来,二姐姐的症状只是稍微减轻,但一直不见痊愈,夫人崔氏和老媪崔燕如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吓人。苦思冥想之后,谢玉华终于后知后觉地醒悟了,原来那瓶解药根本就是假的,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这便是解药。”南宫信收起了玩闹之色,轻轻地把一个褐色的瓶子放在石几上,“七日即可痊愈。还请少主务必转告侯府女公子,痊愈之后切不可随意出府。”

    谢玉华拿过解药塞到袖子里,点头应允。她明白南宫信的意思,务必要等到和亲公主离开大虞,才可抛头露面。

    ……

    南宫信离开后,谢玉华遥望着东方榆园的方向默默发呆,短亭不远处是兰宅里派出的马车,车夫眯着眼睛打盹。

    “少主,西蜀老工匠已经送走了。”张不恨轻手轻脚地进了短亭,轻声道。

    “嗯。知道了。”谢玉华颔首回应,并不转身,“四娘子怎么样了?”

    “回少主,阿母说再给她三天时间,她必定能织出彩锦。”

    张不恨的语气里带着些兴奋亦带着些心疼,三个月来阿母夜以继日地钻研工艺,人像魔怔了一样,连他这个亲儿子都常常不愿搭理,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昨日送西蜀老工匠离去的时候,阿母悄悄告诉她已经织成一匹彩锦,但是略有瑕疵,暂且不要声张。

    谢玉华并没有像张不恨一样兴奋,只略点了点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执拗地相信洛阳城最好的织女定会不负所托。

    “不恨哥哥,蜂蜜水在市井中可是寻常之物?”谢玉华好奇地问。

    “非也。”张不恨回答得很干脆,“民间饮用之物以井水和茶水为主,蜂蜜这种稀罕物只有权势之家和富贵之家才有机会享用。”

    谢玉华心下了然,难怪她在兰宅里一直未曾见过蜂蜜,直到昨日去侯府探望二姐姐,才有幸得了这么一小罐。

    “不恨哥哥,天气渐热,暑气逼人,冰镇蜂蜜水一定是个稀罕物……”谢玉华的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张不恨一愣,很快便明白了少主的意思,“可是,贩夫走卒是商道之末流,有失,有失少主您的身份。”

    自从搬进东方榆园之后,在少主的默许下,买卖故衣的生意便被叫停了,此时的张不恨又如何能瞧得上沿街叫卖的低贱营生。

    谢玉华嘴角的弧度慢慢地掉了下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张不恨,自从搬进东方榆园之后,他的精气神日渐明朗,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连衣服都是一尘不染,且是从头到脚的穿戴均是上等布料。

    “不恨哥哥,暑天仅有三个月,机会稍纵即逝。生意之道,何分尊卑贵贱?不若如此,你雇几个家贫的孩童,许以利益,让他们引车卖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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