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都有姬酒酒的身影，诸仙门似只有一条路可走。

    诸仙门终于到了归墟大壑前，归墟大壑是归墟符印最厉害的地方，到了这里他们就不怕了。

    起了风。

    姬酒酒站在数里开外，众仙门回过身，心里不由一突，手心冒汗。“大哥！”王焕控制不住心里的不安，发出了声。

    太安静和压抑了，几乎掉下来的天空，黑漆光秃的崖地，滞涩闷人的热浪，一切都使人觉得不正常，回身望黑色的壑底，只觉那是一个巨大的恶魔之嘴，他们就是要被吞噬了。

    王凤的脸一阵心虚，看向姬酒酒，眼珠快速地转动。

    “轰隆，轰隆……”紫色的电闪照亮诸人的脸，电光下，姬酒酒冰冷且有些神经错乱的脸叫人战栗。

    “她疯了，她疯了！”一个弟子因为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惧，大叫起来，转身就跑，失足摔了进去。

    天空似海水一样汹涌，沉沉压下。

    诸人屏住呼吸，一动也不能，双眼几乎破眶而出！

    脚下在动，有崖石粉身碎骨。

    “怎么……怎么会这样？归墟的符文竟对它……对它毫无影响！”

    诸仙门手拉手悬挂在归墟壑壁上。“抓紧！”王凤的脸因极度的用力扭曲起来，就在他们坚持不住时，归墟地底符文光柱冲天，巨大的八卦符印从天降下，以大壑为中心浩荡开来。金光下，众人的脸无不喜悦，慢慢爬上壑壁。

    姬酒酒被八卦符印击伤，口吐鲜血，这会正从地上爬起。王凤看楚庄和闻人止提醒道：“还不用崆峒印和轩辕斧杀它！”楚庄和闻人止即祭神器向姬酒酒打去。

    崆峒印和轩辕斧在姬酒酒眼前生生停下，她的眼慢慢抬起，“碰”的一声，两神器在众人眼前落下。

    姬酒酒的眼透出一种痛恨的哀凉，一步步走近，每走一步，诸仙门便后退一步，可是姬酒酒啊，此刻的姬酒酒注视的分明是大壑上方的安天正道八卦符阵！

    金光照着她的眼，把她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姬酒酒一步步往前走，由黑暗走入光明，不，不是！她的眼爆发了一种结束的悲怆！

    金光崩碎！一片漆黑。

    姬酒酒狠狠地砸在地面，口中崩血，末了挣扎站起，一步步往走前。

    江宗灏离姬酒酒最近，此刻已近奔溃边缘，撕心裂肺地叫：“疯子！你要干什么！干什么！”一面叫一面把身体往后挪。

    一双冰冷且修长的葱白手指拨开江宗灏肩膀，江宗灏转脸看见王凤，迫不及待地给王凤“让”地方。

    王凤的眼紫而黑，盯瞧着姬酒酒。可一瞬间，王凤整个人摔飞出来！似连王凤自己都不敢相信，质问道：“你，你！”话未尽，张口呕出血。

    普陀秘术，竟被施还己身。

    众人又惊又恐，楚庄仰望乌云映蔽的天空，嗟道：“死无惧，却要丧于孽龙之手！苍天无眼啊！”

    “孽龙，你钟氏是罪有应得，你这般滥杀无辜，不怕，不怕天谴吗！”是南怀的宋铎，不知何时尾随裴公景楚庄等人进了归墟。

    姬酒酒不回答，她似乎具有了用意念扼杀一切的能力，她，一步步将诸仙门推进归墟大壑！

    跌、滚、扑、爬。

    诸仙门挣扎着。

    姬酒酒擒王凤于手，她要报她姥姥的仇！眼光望着，不，华莲，她舅舅，她姑姑，她姑姑的孩子，她舅舅的孩子，他们的死，她不再全归咎给自己，是他们，都是他们！

    归墟为穴，崇阿为土，今天她要给他们下葬！

    裴公逸牢牢护着裴公旭，生怕裴公旭会像王凤那样被姬酒酒抓走。裴公景一面拉住不断滑向大壑的裴氏弟子，一面望姬酒酒。

    说什么，说不杀他大哥的话？

    异想天开啊。

    裴公景看姬酒酒，大声喊：“阿逸，你抱紧大哥！”话音未落，裴氏诸人向归墟大壑重重滑下！裴公逸嘶声喊：“二哥！”慌乱朝姬酒酒哭喊：“姬姐姐，求你！求你不要伤害我二哥！你可以放过我，也请你放过我大哥吧！我知道，我知道姬姐姐没有想杀二哥！没有想杀所有人……”

    江宗灏急了眼，口不择言地道：“孽龙，哦不，你杀错人了……不，不是。金丹，纪云卿才是你该报复的人，他吞的丹最多！不是，不是我江门……”

    姬酒酒笑了，眼角飘泪，低了头，看江宗灏，一会眸光垂在王凤发顶，周身仙力涌动，提掌盖下……

    王凤的脸一片煞白，众仙门不由睁大双眼，不敢相信不可一世的王凤竟要死在这儿了！千钧一发只见一柄长剑向姬酒酒呼啸飞来，姬酒酒转头，那剑瞬时止住，断成截朝王凤追去。

    剑追着王凤，越来越多，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又如海浪倒灌天空，但听得里面一声尖锐痛叫，王凤的一只手指掉出来。

    姬酒酒站在漩涡外，那一声声的痛叫也不能叫她立时住手，霸业的剑光越来越弱。

    “你曾受我恩惠，我知兄长对不起你，今天我便替兄长偿还所有罪罚，请姑娘饶我兄长性命。”

    说罢，运地上乱剑刺入心脏。

    血溅进姬酒酒的眼睛，温热的。她，似才惊觉了什么，望着那紫衣白发之人的脸，呆呆摇头：“不是……不是你！”

    眼前的漩涡停了。

    王凤跌落下来，爬向他的弟弟灵舒：“灵舒，灵舒…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痛哭出声。

    一道雷鸣电闪，照亮姬酒酒的脸，四方的脚步声，从哪里传着，一点一点地近。什么人喊，兴奋而喜悦：“救援来了，救援来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一片金光！只见被姬酒酒毁去的安天正道八卦符阵重新降下，震耳轰鸣，金光浩荡开。金光穿身，姬酒酒的眼睛，耳朵俱出了血，一道拂尘刷下，姬酒酒被打进归墟……

    “姬酒酒！”谁的身影追了去，金光割裂了那人的身子，光与阴影于那人脸上交映，记忆里的容颜，多少岁月的魂牵梦绕，在那一刻成为真实！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谁的眼眶红了，拼命地抓住，只差一点，一点……一点他就可以抓住她了。

    “姬酒酒！”

    “姬酒酒！”

    “清珏！”

    他的身体被一道拂尘卷出，金光消失，世界重归黑暗。

    夜色凄迷，归墟大壑，谁又流下泪水……

    众仙门伫立着，夜风吹动，空气渐冷，一会只见苍穹飘下雪花。

    “结束了吗？烛龙死了吗？”人群有人小声说道。

    清净祖师步下来，言道：“尘世劫运，茫茫生死，非常道，非明道。诸仙门就请归去，自养天真，若再执迷，必有业障。”说罢，携银灵子，温尹冉冉归去。

    玉虚真人，明棠道人，华南真人打揖手作别。明棠道人曰：“烛龙之事暂了，明棠先行一步。”玉虚真人，华南真人别过。华南真人望而叹曰：“身无尘物，自有逍遥，你我难及。”言罢，望向人群里的闻人隐。闻人隐早看见华南真人，先前碍于清净祖师，玉虚真人，明棠道人言谈，没有冲跑出来，这会望见南华真人目光，再受不住，哭着道：“祖师爷爷，阿姐死了，阿姐她死了……阿姐是被他们杀的！”闻人隐的胸膛起伏着，手指向姑藏江氏。华南真人顺着闻人隐所指的方向望去，目里射寒光，杀澎菀之人顿时露了形。

    江卓被那目光看得恼怒，环顾江门已无一人能保他，恨道：“我江卓的命可真不好，杀她怎么了？杀她我就能得到江门重用，名扬仙门！我有何错！有何错！凭什么他生来在高门，有人遮护，我生来就要低贱，要往上爬！我不甘心！不甘心！”江卓不容分说劈杀闻人隐。刀未起，已叫华南真人夺去。华南真人道：“杀人偿命，请自了断。”此语一出，众人无不吃惊，闻人止想起清净祖师之话，跪下道：“请祖师三思，莫为此等人损了功德。”可不及闻人止说完，江卓已被自己的佩刀插了背。

    江卓不肯死，妄想逃跑，华南真人便以其佩刀杀之。华南真人拉下闻人隐的手指，轻轻安慰：“小丙，仇已报，跟祖师爷爷回家。”令闻人止起来，望玉虚真人道：“若是吾劫，也不悔，告辞了。”语罢，携弟子归去。

    山崖的风吹着，冷冷的月光伴着雪照下，一半光亮，一半阴影。江宗灏爆发了一阵哈哈的大笑声，笑毕，他的脸闪耀了一种非同一般的嘲弄：“自养天真！真是太讥讽，讥讽呀！”踉跄扶起噬魂剑残片和江宗继，带五六弟子走开。

    在无人处转身，眼尾勾起，向仙门传达了一种可怕的报复。

    裴公景的目光望着山崖的那人，内心感到了一种沉沉的势力。遥不可及吗？不是，是从未交集！他是尘世地位无人可攀的蓝清珏，是仙门人人提起皆盛赞的蓝清珏！可是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和蓝清珏一般模样的人，曾经和他那样亲密地……相处过。

    华莲，华长缨，他清楚地知道他不是他，不是他，他也一直告诫自己他们只是长的相像，而长久以来，在远远的注视和观察下，蓝清珏和他真的一点也不同啊。可是今天，他发现他错了，他追了去，并喊出她的名字，他想起了以前，以前，那痛苦并叫他不敢回忆的记忆，它们全活了，全活了。

    因为她，他们有了相同。

    蓝清珏由沈丹青扶着，一会听得蓝清珏淡淡的声音道：“小师叔，我没事。”只见蓝清珏走下来，满身鲜血，尤其他的右手，已近一片模糊。

    血滴在坚硬的山崖。

    他浑然不觉，月光笼罩着他，雪伴着他，遗世而独立。

    见蓝清珏过来，玉虚真人道：“诸位仙家，请归去。”言罢，领弟子转身走。风雪簌簌落，只听王凤道：“玉虚子，您的高徒和孽龙情深义重啊！你最好看紧了他！”玉虚真人转身道：“此事不需你劳心。请归去吧。”说罢化清风去了。

    王凤抱灵舒站起，目光望着深渊似的归墟，仰他高傲的头，诡谲道：“你最好死了，否则我一定，一定将你挫骨扬灰！”拉长了尾音。那一声太过诡异，随着最后一句话落，在场的人都吐出了一口气，直觉得惊悚，王凤疯魔了。

    王凤抱灵舒消失了。

    楚庄由楚瑜扶着站起，长叹了一声，道：“瑜儿，我们回家去。”一面走，忽然转过身，神情肃穆地对裴公景道：“记住清净祖师的话，不要辜负倩儿！”说罢，转身去了。山崖的风雪渐大，一会把山崖遮盖，此时距离天亮犹有一个时辰，雪光与天亮前的清光把这里渲染得空灵宁静，谁又想得到这里不久前有一场恶战。

    满天风雪中，兰陵裴氏出了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