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浮州旧轶(女尊) > 此间山水(二)

此间山水(二)

    七月始,星列浪峡,澄净缄默。一叶快艇驶破水道,缓缓又平稳的停靠在了无人码头。

    船头站着个人,她身后的船帘里坐了两个人。等到岸上的老妪将船绳拉起,丢给一边的少女,船上人便可安稳上岸。鹤梦和老妪点过头,转身之际,船舱里的人已经出来了。

    温砚的面色苍白如许,比他方小产时好了一些,但他眸中痛苦仍在延续,鹤梦担心他路上受不了颠簸坎坷,便给他喂了安神的药,如今药效退去,他又离不开她了。

    鹤梦见他朝她快走几步,忙伸手去搀扶他。温砚靠在她怀里,眼里有些怨。他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鹤梦,竟然未同岸上人打招呼。鹤梦抱歉的对他道

    “我看你睡下了,就先出来探路。”

    温砚不说话,只是还那样看着她,直到她向他保证下次不会抛下他自己出来,这才算哄好了一些。

    鹤梦在江峡一带有处宅子,也算是陈家的家业,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被赠给她了。鹤梦本就想过得空带他来山中小住,如今是不得不提上日程了。温砚身子底不好,加上前段时间心里生些郁结,养得孩子根基不固,到底没有留住。虽是年月不大,温砚却极其珍视这个孩子,小产后受了刺激,再加上鹤梦忙于脱身杨家事,温砚恨他帮不上忙,竟月子里失了声。

    杨万亭的死被上官白早找好的替罪羊揽下后,鹤梦未犹豫,请辞了忘机楼校尉一职,带温砚离开了伤心之地。她并非冲动之人,只是如今没有比他好起来,更重要的事情了。

    温砚拉着她的手,随她到了岸上。老妪姓陈,并非本族人,却也算沾亲带故。陈老与她的老伴已经替陈家照管山居已久,尽心尽力,引着他们到了家中,一切都和荒芜二字沾不上关系。

    “少主,厢房已经收拾好了,锅里有鱼和鸡,都是乡下东西,您与夫人有什么想吃的,明天我们再下山去买。”

    “奶奶,您是长辈,喊我名字就行。”

    陈老与陈翁皆笑,不反驳。陈翁看向温砚的眼神带些心疼,从灶房里端出个白玉盘,盘中青花小纂,摆了整整齐齐的两方阿胶。

    “这山里好,好就好在东西少,能想自己事情的时间就多了。这也是为什么陈家这么多人都喜欢往山里跑,有时候能找到自己,比找到真相还要重要。少夫人是个聪明人,肯定能想明白的。”

    陈翁把阿胶糕切成小块,撒上果仁干脯,然后端给温砚。鹤梦伸手接过,看了看他,等到她见温砚点了头,她便喂给他吃。

    “少主,东西都摆好了,您和少夫人慢用,我们就先回去了。”

    “陈老,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二老皆摇头,示意她不要客气。

    “少夫人快点好起来,比什么都好。”

    他们关切的眼神看在鹤梦身上,看的她心里一暖。鹤梦想去送他们,温砚的手却紧紧的勾着她的小指,鹤梦不想他再走这么远的山路,便着随行的月如去送一送。带着好些京城来的东西,月如去了。门扇被她掩上,就连月光也照不进来了。

    “就这么舍不得我啊?”

    温砚半个身子挤进鹤梦怀里,他本就强迫自己吃下鹤梦喂来的鱼汤,闻声突然抬头,眼瞅着她,然后断了线的泪珠便滴下来了

    “抱歉,是我舍不得你。”

    鹤梦有些慌神,安慰着,她拿着丝绢给他拭泪。温砚别过脸去,鹤梦趴他肩头上,道

    “别哭,你学医,难道还不清楚现在不能再哭了么。只要你不哭,怎样都好。”

    温砚对着鱼汤,轻轻摇了摇头

    “不想吃了吗?”

    鹤梦皱起眉头,一天不愿意吃饭,这样身子怎么能好起来

    “再吃一些好不好?就剩一点了,就当是为了我。”

    温砚点点头,就着她的手喝完了那碗汤汁,可还未等鹤梦把碗放下,就见他匆匆跑出去。鹤梦跟上的时候,便见蹲下身子,背影颤抖着。他几乎要将胆汁吐出来了。

    鹤梦忙去搀他,却被他轻轻推开手。他捂着嘴,眼角噙出来泪痕。温砚担心她嫌脏,不肯让她去碰他,鹤梦却未顺他的意,一把将他拉过来,扶他回了房中的榻上,对他身上的污渍视而不见,为他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温砚看出鹤梦眉头紧皱,他伸出手捋了捋,却被那人抱进怀里。鹤梦心疼道:

    “像个小宝宝一样。”

    温砚强扯出个笑容,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儿,鹤梦顺势躺到他身边。温砚拉过她的手,在上面写了个“囚”字。

    “你想让我把你关起来吗?”

    鹤梦不解,却看他点了点头,鹤梦再问

    “你想做我的笼中鸟?”

    温砚继续点头,鹤梦的手触上他的脸颊,渡了些温暖给他

    “清许,你喜欢我对不对?”

    温砚的身体慢慢靠过来,小心翼翼的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仿佛此刻只要她在身边,过往一切都可以放弃了。鹤梦察觉到怀中身体又动了动,鹤梦没忍住,亲住了他。

    她自信温砚喜欢上她是迟早的事情,这样她对娶了他这件事的愧疚也少了许多。如今这般,也算如意。温砚的眼睛久违的亮了亮,他像一杯诱人的佳酿,随时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鹤梦差点没忍住那点心思,她松开了掐着他手臂的手,没有加深那个亲吻。温砚有些委屈,朝锦被里缩了缩。鹤梦没有再提,轻轻拍着他,哄睡一般,倒是也算有成效。温砚在空山猿啼中慢慢阖上眼睛,最后他听鹤梦在他耳边轻声道

    “睡吧,夫人。我会照顾好你的。”

    绿水青山无限,可寄怀天地,可俯仰世间。居山的日子,温砚一开始还不愿出院子,他本来就不是个喜欢出去的人,可鹤梦却坚信母亲的话,多出去看看山水对他有好处。鹤梦半推半拉的终于带他到了院子里,突然温砚就坐到了磨盘上,他轻轻垂下眼眸,两腿分开些,做出鹤梦最喜欢他的样子,却被鹤梦一眼看出了他的计谋。

    “清许最近,怎么这么主动。”

    温砚抱住她,手在她肩膀上有意无意的打圈。他能感受到鹤梦的手伸进来,环绕住他的腰,然后她轻声道

    “月如在看呢。等我们回来,怎样都好。好不好?”

    温砚的腰被她箍住,此时动弹不得,这人使了力气,竟直接带着他出了院子。温砚也顾不上月如是不是真的在看了,反而快走了几步,生气起来便不让她碰她。

    可山路走起来,温砚便渐渐失了力气,最后还是落到鹤梦手里。那人倒是越来越精神,鹤梦走到悬崖之上,望着满目土色,突然问道

    “过去没怎么留意过这里的风景,只顾听先生的话背文人墨客爱写的山水。如今瞧清了,写的倒是贴切。”

    鹤梦折只野花到他身边,也不顾那人气鼓鼓的瞪着她,开口又问

    “你说,那些书生,是先去看世界的,还是先根据别人的经历作文章?”

    温砚上前来,拿过她手边的石头,朝山下投去。鹤梦有些惊讶,温砚却又抱住她,在她脖颈处蹭了蹭

    “小辣椒。”

    温砚抬头,换回原先的神情。鹤梦瞧着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虽然是在同她置气,但总比原先好的多。

    “回去好不好?”

    温砚点点头,一路的心情比来时更好了。他虽是未自知,但鹤梦真的觉得出来走走是有效果的。

    回了房中,温砚先解了衣衫放下床帏。朦胧中春色无限,鹤梦仍不敢轻举妄动,他身上还未大好,不能做一些事情。可温砚缠上了她,他腰肢如初纤细,磨过鹤梦的手生出些温度,鹤梦把他拉进被子里。装作无意般就手给他喂药,温砚生气了,爬起来就要去找笔墨。鹤梦知道他要写给她看的肯定又是些问她是不是嫌弃他的话,鹤梦轻声叹口气,把药放到一边的手架上,压住了他的身子。

    温砚仰着头,等她吻上来,却见她的吻换了个方向,径直抵到了他的耳垂上

    “温砚,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但是不会是现在。”

    身下人不动了,鹤梦知他心里难受,便垂下头,鼻尖在他面上写了个囚字。

    “在那之前,你的心里,眼里,能不能只囚住我?”

    温砚闭上眼睛,似乎不为所动,但他的肩膀微微耸起,鹤梦见他翻身入裘,自此不再有勾她的举动。温砚也开始与她出门了,虽是闲逛,但也会靠在鹤梦身边,只是比之前更沉默,原先还会生气,此时却直到精疲力尽,也不会吭一声。

    鹤梦瞧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难过,眼下这般,又回到最开始的样子了。

    直到一天夜里,温砚睡不踏实,醒来本能的去触碰身边人的手,却发现鹤梦不在他身边。此时天刚蒙蒙亮,他不知鹤梦是不是每天都朝外面跑去,温砚有些难以心安。他起身,没有打扰月如,自顾自的披上外衣,朝门外找去。此时雾气漫上来,不知不觉温砚已是一身的水。温砚到了他们平日温酒作对之处,突然,他听见了一声孩提的哭声。

    温砚皱着眉头,小心的朝雾深处寻了去。竟真的是一个总角少年,似乎划破了手,正张着嘴哭着。不知他何时到的此处,温砚虽是有些担心,但还是到他身边去,轻轻蹲下身子,让他直视他的眼睛。

    “我迷路了,我的手好疼。我要我爹娘。”

    山里孩童无别的心思,看见个好看的男子便亲切的贴上去,把温砚当成了救命稻草。

    温砚不能说话,他查看了孩童的伤势,大概是在丛中走过,不小心被尖锐的草针刺破的。温砚皱起眉头,作为医师,他最先去看那些草叶,好在此处低洼,生长的草种不出三种,温砚轻轻夹起一片草叶,放在嘴里嚼了,毒草苦涩,此叶虽涩不苦,该是无毒。温砚放心一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无事。小童算乖巧,停下了哭声,伸着手等他寻敷药给他涂上。

    温砚近日被伤心事劳神,此时想起治伤药的配方竟然愣了一会儿。随后他便凭着印象,到附近山泉处取了清泉水,采了些常见的草木来。温砚用大的梧桐叶把草叶包起来,用就手的木棍捣开,又沾了清泉水为他拭净了污血,轻轻给他涂上药汁。温砚用手势示意他“别动,疼也别动。”

    “好。”

    小男孩听话的坐下,未等他示意,便抱住了温砚的手。温砚有些惊讶,但还是专心的为他上好了药。小男孩这时还没有撒手的迹象

    “你爹娘呢?”温砚继续打手势,可小男孩却有些迷惘的站起来,东瞧瞧,西望望,迷雾中,他也辨不出家的方向。温砚正思索着要不要带他先回家去,等雾停了再送他走。可是小男孩突然想起来了他该去的方向,他拉着温砚的手,温砚便俯下身子,帮他稳住手上的药膏

    “我好像知道该怎么走了,你能送我一段吗?”

    温砚点点头,他随着小男孩一前一后的走去。雾笼罩过来,温砚只能瞧清脚下的路,和小男孩的背影。突然,他们到了一棵老槐树下。

    老树奇大无比,约十抱,树上无花无叶,却葱茏一片,大概是别的树的叶子靠在了它身上,此时倒显得的像棵可长百叶,可结万果的神树。小男孩到了槐树边,便停了脚步。他转身看向温砚

    “你知道这棵树为什么不长叶子吗?”

    大概是还未到节令。温砚心中有猜想,思索着怎么用手势为他解释。但小男孩却转过身去,故作老态道

    “轮回。因为要轮回。”

    他转过身,温砚看着他,小男孩退后了一步

    “月有阴晴圆缺,这是人间的轮回。其实树也有轮回,开花结果落叶归根,其实每一步都是生命的延续。每一步都作数,哪怕是死亡。”

    温砚皱起眉头,他张张嘴,想问他到底是谁,只见小男孩突然又跑上前,拉住他的手,直到他触到了树干上的木皮。温砚的手颤抖着,在寻常不过的触感,此时却摸的他心里发颤。

    “轮回是世间根本,但是对目睹别人轮回的人来说,算是无情。”

    孩童的声音稚嫩,却掷地有声。他看着温砚的眼睛里滚出了一滴泪,明白他是将自己的话听心里去了。

    “但是如果你想啊,轮回像个转盘一样,转到了这边,就是分离。但是等到来年春天,也许就相见了呢。树不就是这样的嘛,冬枯夏长,只要土壤肥沃,总会能再开花结果的。你说对吧?”

    小男孩带着笑眨眨眼睛,他的目光很像温砚现在身边的那个人。小男孩轻声唤他

    “父亲。”

    含着不舍,但更多的是安慰。孩童上树,树上便随着他的脚步慢慢舒展开了所有的枝叶,一时间,树叶交织的婆娑声让温砚眼角的泪水再落不下来了。

    “谢谢你送我到这里,你该回去了。”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温砚睁开眼睛,耳畔似乎还在回荡着这句话,只是下一秒,温砚就记不清梦中人的脸了。温砚真的醒了,只是这次他睁开眼睛,身边仍旧是空荡荡的,鹤梦不知去了哪里。

    温砚没有迟疑,起身出了门。夜幕上坠着几粒星子,圆滚滚的露珠还在颤抖着,温砚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但是他朝外走去的步伐丝毫未停。

    梦中路线他记不清楚,却看见棵槐树。槐树没有梦中那般粗壮,静静停立在陈老住的院子里,似乎已等待很久。温砚轻轻敲了敲院门,门却自己开了。

    陈老的院子不大,院中候了三个人,温砚看见月如已在,候在一边揾泪花。鹤梦的身影跪在槐树下,一尊花雕酒刚被取出来,陈老为她斟满,一碗敬槐树,一碗叫鹤梦饮尽。

    孩子被葬在槐树下,这也是鹤梦瞒着温砚的事情之一。她不愿孩子留在京城里,便把他带到了虎头峡,埋在了她的清静之地。这尊花雕酒是鹤梦刚出生时埋下的,取自保护孩子平安之意。此时鹤梦把花雕酒给了孩子,是为了让他的路好走一些。

    鹤梦并非冷血之人。温砚知道这一点。但他看见她哭的这样无助的样子,心底顿时紧的不像话。原来她平时是忍住和他同样的心痛来照顾他的,温砚想要上前去,但还是停下了脚步。鹤梦需要她自己的时间,不然不会趁他睡熟了再来祭拜孩子。温砚看着她的背影,还有那棵槐树,心里生出些被爱的释然。

    鹤梦跪了多久,温砚就守了多久。等到天要亮了,温砚比她先一步回到房中,没事儿人一半假寐。睡眼婆娑之时,他听到鹤梦轻轻吸鼻子的声音,鹤梦上了床,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亲他的脸颊。温砚在忍不住,将她拉进怀中,用身体为她取暖。

    “我去起夜了,你睡的好不好?”

    温砚点点头,他闭着眼睛,不去戳穿她。随后,她也渐渐睡去,温砚睁开眼睛,看着她的睡颜,渐渐的,心里除了让这个人开心,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等到鹤梦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她有些抱歉的出去寻温砚,却见他正随着陈翁收拾着院中晒的果干,见她来了,陈翁便悄然退去。鹤梦看着温砚的腰身,不知怎的,心里更加依赖他。她走过去,轻轻抱住他。

    “清许。”

    她声音有些魅,听的温砚挑了挑眉头。

    鹤梦的手自他臀边划过,听到了他的胸前。鹤梦捏了捏,闷声道

    “你想不想…”

    “孩子的事不着急,这是你说的。”

    温砚笑笑,对上鹤梦吃惊的眼神。温砚握住鹤梦的两手,俯身凑近她的脸,久未开口,他的声音带些磁性

    “妻主,该回家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